楚封說的找個地方就是他家。
片刻後,越野就停到了他家小區外的超市旁。
「你坐著,我去買點東西,很快就出來。」
楚封吩咐洛周周后，便解開安全帶跳下車，往超市走去。
洛周周透過駕駛座的車窗，看楚封進了超市,在果蔬區那一帶選水果。
選好水果後,又在貨架上取了幾聽啤酒,一股腦堆在收銀台上。
一旁的導購小姐在熱情地給他推銷什麼，他聽了幾句後似乎動心了，又跟著那位導購往裡走去。
叩叩叩。
洛周周正看著楚封的背影,就聽到自己這邊的車窗被人叩響。
他轉過頭，看到車門外站著個人，離得很近看不見臉,但能看見穿著的一身軍裝。
隨著洛周周按下車窗,那人手扶在車框上俯下身，對他笑著說：「你好啊,小帥哥。」
看見那雙狹長的眼，洛周周一下子就認出來,他是在研究所和舞會上，都和楚封站一塊的軍官。
「你好。」他也禮貌地回道。
「你叫什麼名字呢？」軍官又問道。
洛周周和他對視著，突然就不舒服起來，調開了視線垂下頭。
他對人的情緒很敏感，看出來這位軍官雖然臉上帶笑,但那笑容並沒達到眼底。
那雙狹長的眼裡，只有冰冷的寒意。
軍官等了幾秒，見洛周周沒有回答，不介意地繼續說：「不想告訴我嗎？不告訴我也沒事的，因為我知道你的名字。」
洛周周忍不住問道：「是嗎？」
軍官慢吞吞地說：「你叫洛周周，在研究所工作，是洛佩將軍的兒子，我說得對嗎？」
他又抬頭看了眼超市方向，說：「我還知道，你在這裡等楚上將，等他從超市出來後，就帶著你去約會。」
說完，也不待洛周周回答，他碰了碰帽檐行了個禮，微笑著說：「威森祝你玩得愉快，洛周周。」
洛周周看著他轉身走向後面的車輛，再呼嘯著離開。
這時，楚封左手抱著個大紙袋，右手提著一個新買的榨汁機，從超市走了出來。
他將東西放到後備廂後，打開駕駛座的門坐進來，問道：「等急了吧？」
「等得有點久，但是不急。」洛周周回答道。
接著又說：「剛才你那名叫威森的同事敲了車窗，我以為他要找你，結果他說了幾句話就離開了。」
楚封正在啟動車輛的動作頓住了，臉色也沉了下去。
「怎麼了？是有什麼不對嗎？」洛周周忐忑地問。
楚封看了他一眼，說：「沒事。」
說完簡短的兩個字，緊抿著唇繼續啟動車輛。
洛周周看著他的表情，突然說：「我說過，什麼事情都不喜歡被瞞在鼓裡。」
楚封似是怔了怔，片刻後說：「抱歉，我會注意這一點的。」
洛周周看著他沒有說話。
楚封嘆了口氣，將車駛入小區大門，說：「威森和我歷來不對盤，所以我不想他知道你和我的關係，擔心他會對你做什麼。」
「那他是從軍部一路跟著我們的嗎？」洛周周問道。
片刻後，楚封喃喃道：「誰知道呢？」
「不過你擔心的就是這個嗎？」洛周周有點狐疑地問。
他覺得按照楚封的在意程度，不僅僅是因為這個原因。
「我不想瞞你，能對你說的，我肯定會告訴你。不能說的，自然有我的道理。」楚封回道。
「好吧。」洛周周也不再追問。
「不過你也不要太擔心，你是洛將軍的兒子，誰敢輕易拿你怎麼樣，對吧？洛將軍會端著槍把他家踏平的。」楚封揉了揉他的頭，笑道。
洛周周握住頭頂的手，也笑了起來。
「那以後我還要和你保持距離嗎？」洛周周問。
「要。」楚封笑了笑，說：「不然洛將軍會先把我家踏平的。」
片刻後，洛周周坐在楚封家的沙發上，看著投影。
楚封已經脫下軍裝，換上他那件黑T和運動褲，在廚房榨果汁。
洛周周聽到榨汁機聲響，好奇地走過去問道：「你今天才用榨汁機的嗎？」
「我很少喝果汁，嫌榨汁機礙事就收起來了，時間一久就不知道扔哪兒了，乾脆買個新的。」楚封拿杯子在接果汁，背上的肌肉從T恤下透出來，隨著動作微微起伏。
洛周周有點高興地問：「是專門買給我榨果汁的嗎？」
「是啊，免得你又喝醉了。」楚封的聲音帶著淡淡的笑意。
將榨好的果汁遞給他，楚封又打開冰箱拿出兩罐啤酒。
洛周周雖然捧著果汁，卻一臉艷羨地看著啤酒，眼珠子跟著他的手打轉。
楚封關冰箱門的手頓了下，開了一罐啤酒，將洛周周手裡的果汁杯拿了過來，往裡面倒了一點。
搖勻了後遞給他，說：「啤酒果汁。」
洛周周小心接過來，喝了一口，咂咂嘴，驚喜地說：「好喝。」
楚封接過他的啤酒果汁，連同兩罐啤酒一起拿著，走到玄關處。
洛周周不明所以地跟著他，看他按了牆上小塊凸起的開關。
接著，頭頂上方的天花板緩緩移動，露出一方天空來，還降下一架長長的木梯。
楚封踏上木梯，對洛周周說：「走，上天台去。」
洛周周跟在他身後踏上木梯，剛冒出個頭，就四處打量，驚訝地哇了一聲。
這個天台很大，不光放置了各種健身器材，還有個長方形的無邊際游泳池。
天台一角被個拱形的玻璃幕頂半罩住，下面鋪著白色的長毛地毯，地毯上隨意地丟著幾個靠墊，還有幾本書。
楚封走到玻璃房，將果汁和啤酒放到矮桌上，回頭招呼洛周周，「過來。」
「你這裡好漂亮。」洛周周真心誇讚道。
楚封笑了下，沒說什麼，就在地毯上躺了下去。
洛周周也在他身邊躺下，扯了個靠墊做枕頭。
夕陽已經落山，天際是一抹微紅，頭頂已影影綽綽布上了星星。
洛周周看著天空，聽著身旁楚封的呼吸，覺得心裡分外寧靜。
讓他想起還在族裡時的那些傍晚，村落外的森林裡，他也會尋塊大石頭躺在上面，看天上的晚霞和飛鳥。
「我們從軍校畢業後，就進入了軍隊，集體分到了聯盟三軍特種部隊。」
楚封看著天空，語氣平和地開口，突然打破了周圍的安靜。
這句話雖然沒頭沒腦，但洛周周瞬間反應過來他在講述事情的前因後果，趕緊收回發散的思緒，側頭看向他。
「看上去我們和其他軍人沒什麼不同，一樣出任務，完成任務，等著表現好嘉獎進職，但實際上，我們還和軍方簽訂了一份口頭保密協議。」
洛周周聽到這裡，有點緊張地咽了口口水。
「周周，你在研究所也工作有一段時間了，相信你也知道，研究所現在研究的是什麼吧？」楚封突然問道。
洛周周說：「知道，是夕顏病毒。」
楚封輕笑了聲，說：「錯了，你們研究的不是夕顏病毒。」
「那是什麼？」洛周周詫異地問。
「是苯非多。」
「可是苯非多就是為了治癒夕顏，研究苯非多和研究夕顏有什麼區別嗎？」洛周周問道。
楚封墊在腦後的手指動了動，洛周周看見了，連忙坐起身，將身旁的一個靠墊取過來，給他墊在頭下。
「苯非多是為了治癒夕顏才投入的研究，但是它的用途卻不僅僅針對夕顏患者，還有我們那批學員。」楚封淡淡地說。
洛周周轉過頭看向他，驚訝道：「還有你們？」
楚封微微點了下頭，說：「苯非多已經研發到第三代了，雖然一代比一代效果好，但是離真正治癒夕顏還有段距離。雖然它現在還不成功，軍方卻發現了它的另一個用途，就是作用在普通人身上時，會讓人爆發出驚人的潛力。」
「驚人的潛力？」洛周周問。
楚封將手墊到腦後，平靜地說：「把一定劑量的苯非多稀釋液注入到身體後，不管是體力還是爆發力，都會提高到平常的數倍。就像你在電影裡看到的，我們可以不用任何輔助工具，輕鬆地順著樓房外牆攀爬，可以敏捷地躲開迎面而來的子彈，輕輕鬆鬆躍到七八米。」
洛周周愣愣地聽著，心裡想，我以前不是半個omega，還是個完整吸血鬼的時候，就是這樣啊，而且比這更厲害，也根本不需要什麼苯非多。
楚封看著頭頂，眼神放得很遠，說：「正因為苯非多具有的這些功效，軍方就想用在軍隊。你設想一下，如果一支軍隊，人人都具備這樣的能力，那會具有怎麼樣的戰鬥力？」
洛周周認真地回想了下，以前族長也經常叮囑族裡的幾十名吸血鬼。
他總是威嚴地看著大家，說：「雖然你們有能力將這個世界攪得天翻地覆，掌控住一切。但只要誰做了超出吸血鬼規則的事，我會讓他受到最嚴苛的懲罰。」
「如果有這樣一支軍隊，你們能將這個世界攪得天翻地覆，掌控住一切。」洛周周回道。
「天翻地覆……」楚封喃喃重複道：「是的，會掌控住一切，攪得世界天翻地覆。」
「那後來呢？」洛周周翻了個身，用手肘支起腦袋問道。
楚封繼續說道：「後來就是因為你說的這個原因，給軍隊注射苯非多的事情被票議否決，苯非多的研究，只能作用於夕顏。」
「但是，表面上實驗雖然中止了，暗地裡還在進行。我們那批學員，和軍方簽訂的口頭秘密協議，就是會參與注射苯非多的人體實驗。」
「因為苯非多，我們這支特種部隊完成了很多不可能的任務，那段時間，不管是軍方還是我們自己，都對苯非多充滿了信心。」
楚封說到這裡，伸手進了褲兜想摸什麼。褲兜空空的，他的手又取了出來，放在胸前。
洛周周看在眼裡，知道他下意識地又在摸煙，每次心情不平靜的時候，他就會做出這個動作。
洛周周坐起身，從自己兜里掏出一顆攢下的糖，剝開後遞到他嘴邊，「給。」
楚封往下瞥了眼，將那顆糖含進了嘴裡。
他在口裡轉動著糖球，繼續說：「可是有一次任務的時候出了意外，一名隊員剛注射完苯非多，就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短短時間內，血壓直線下降，呼吸心跳都停止。我們邊搶救邊叫來齊汾想辦法，這才把他那條命撿了回來。」
「我們這才知道，正常人體接受苯非多的劑量是有限額的，總共不能超過那個度，超過的話，人體就承受不了。」
「可我們這批隊員，身體裡積攢的苯非多，都已經快達到限額了。軍方後面決定，讓我們從一線退役，換上其他從來沒有注射過苯非多的特種兵。」
「那還好啊。」洛周周說：「那樣你們就不會有事了。」
話剛出口他就後悔了，因為突然想起，他們那批人除了楚封和陳思翰，其餘的都出了事。
楚封卻沒有在意他這句話，依然一動不動地望著天，眼神顯得很空，說：「就在我們即將退役的前夕，突然來了場緊急任務。線報稱某個教堂里，大量奧林真理教的逃亡信徒在聚集，他們要在人群集中的地方實施恐怖行動。而且有證據表明，真理教的幾名高層也會出現，如果將他們一舉捕獲，可以審問出很多內情，包括一直潛逃在外的真理教聖子的行蹤。」
「真理教聖子？」洛周周疑惑地問：「那是什麼？」
「每任大主教都會提前選好未來的主教承襲人，那個人就叫做聖子。聖子在繼位之前，不會暴露自己的行蹤和身份，直到登上大主教之位。真理教在覆滅以後，他們的聖子逃脫了，而且下落不明。」
洛周周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總歸那場任務我們責無旁貸的參加了。而且體檢結果顯示，我們都還能注射一次苯非多。大家就想著在退役之前，再漂亮的完成個任務，讓自己的特種兵生涯圓滿。」
楚封說到這裡，突然打住了話頭，抬起手擋住了眼睛。
洛周周又躺了下去，安靜地側身看著他。
過了會兒，抓起他身側的那隻手，放到自己頭頂，蹭了蹭。
「怎麼了？」楚封啞聲問道。
洛周周小聲說：「你每次揉我的頭後都會笑，你現在揉揉。」
楚封還是用手擋著眼睛，但露出的唇慢慢上翹，顯出一個笑容來。
他揉了揉洛周周的頭，動作很輕。
最後一抹陽光也消失，城市裡的燈火次第亮了起來，和天上的星星連接在一起。
現在已是深秋，一陣夜風吹來，洛周周感到一絲寒意，打了個戰。
楚封拿下擋著眼睛的手看向他，問道：「冷嗎？冷的話我們就下去。」
「有點冷，但是我不想下去，就想在上面。」洛周周說。
他看了眼楚封的短袖，納悶道：「難道你不冷嗎？」
楚封笑了笑，說：「我不冷，你等著，我去給你拿件衣服上來。」
等楚封下了天台回房間，洛周周捧起自己的啤酒果汁慢慢喝，再隨手拿起一本地毯上的書。
書頁翻開，一張照片從中間掉了下去，他放下書和果汁，將照片拿起來看。
這是一張多人合影，背景是一處野外。全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清一色的迷彩軍裝，勾肩搭背地擠在一起，笑得陽光又放肆。
他們顯然剛訓練結束或者出完任務，臉上和身上都髒兮兮的，手裡還抱著槍。
洛周周在這些人的臉上飛快掃過，很快就在其中找到了楚封。
他沒有戴鋼盔，臉上畫著兩道迷彩，嘴裡叼著根煙，眼睛微眯看著鏡頭，英俊的臉上看上去全是不耐。
但洛周周看得出他其實心情很好，眼睛裡閃著愉悅的光。
看了一會兒，他準備將照片夾回書里。剛剛放進去，就看到照片背面還寫著一行字。
字跡是用墨黑色水筆寫的，龍飛鳳舞不好辨認。他費力地認著，嘴裡念叨：「你，你……」
「你們是星星，永遠照耀著聯盟。」楚封不知什麼時候已到了身後，將一件寬大的外套披在他身上。
你們是星星，永遠照耀著聯盟。
洛周周總覺得在哪裡聽過這句話，將外套緊了緊，側著頭努力回憶。
「是的，你見過這句話，在他們的陵園門口。」楚封說。
洛周周恍然想起來，陵園門口就有這句話，是卡爾加總統親筆題的字。
只是將其中的「你們」換成了「二十八顆」。
「這照片後面的題字也是卡爾加總統親筆寫的。他某次來視察的時候，剛好遇到我們出完任務，就讓人給我們拍了照，還每張都題了詞。」楚封看著照片說道。
洛周周看著照片上的這群笑著的人，用手指輕輕碰了碰，小聲問道：「那他們後面到底遇到什麼了？」
楚封走到矮桌前，拿起一罐啤酒開了，走到天台邊沿，手肘撐著玻璃圍欄，看著遠方。
洛周周將照片小心地放回書頁，端起自己的啤酒果汁，也跟了過去，趴在他旁邊。
楚封頭也不側地用啤酒罐和他碰了碰杯，仰頭灌下一口後，說道：「那次任務急，狀況也不明，我們到了埋伏地點後，才發現教徒比我們想像得多，要打贏這一場的話，必須注射苯非多。」
「當時埋伏在教堂對面的廢舊民居里，隊長給指揮所反映了這個情況，指揮所立即派人把苯非多給我們送來。」
楚封又仰頭喝了一大口，長長地呼了口氣，接著說：「不一會兒，就有人將裝著苯非多的密碼箱提了來。」
「那人我從來沒在軍部見過，但還記得他的模樣。身高比我稍微矮一點，一米八八左右，理著光頭，左嘴角有一顆很明顯的黑痣。」
楚封微微眯起眼，「他將密碼箱遞給我以後，轉身的那瞬間，我看到他頸後有塊凹陷，那是用手術摘除掉腺體後留下的疤痕。」
洛周周安靜地聽著，連呼吸聲都不敢大了。
「明明那個人有問題，我卻沒有足夠的警覺，還將那個密碼箱給送了進去。後面，大家就開始注射苯非多。」
楚封沉默了一瞬，接著說：「本來我也該注射了，是王均遞給我一支煙，說馬上行動了，抓緊時間抽一根。」
「怕菸頭火光引起對面的注意，我就躲到了後門外面。等慢慢把煙抽完再進去，他們已經出事了……」
楚封的聲音很輕，輕得要很費勁才聽得清。
他說：「他們那次注射的苯非多，是平常的兩倍劑量，已經遠遠超出他們的身體可承受限度。」
楚封將最後的啤酒倒進嘴裡，側頭看向洛周周。
他眼底布滿紅絲，目光也很複雜，讓洛周周不由瑟縮了一下，對接下來的話產生了不好的預感。
「周周，那次負責整個任務的布置和調配，以及安排人手送藥劑的指揮官，就是你的父親，洛佩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