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上帝給關上一扇門時，必定會給你打開一扇窗。但是，在深井裡沒有門也沒有窗，頭頂上只有一個洞，離你遠遠的高高的，你如果做了井底下的青蛙，任你再怎麼撲騰都夠不著天了。
白老長眼含著淚水，低著頭，不聲不響離開了公司。
這是一樁沒有贏家的決裂，股東們心裡像刀割一樣難受。
高舉業站在大門前，目送著老夥計遠去的背影，就覺得這些年的創業生活，像一場春秋大夢。高舉業回憶起多年前，那個激動人心的夜晚，他們憑著一腔熱情，創業辦廠，股東之間，彼此信任，遇到難事抱成團，溝溝坎坎腳下踩，個頂個繃緊套兒，死往前拉！為了辦好企業，誰也不當絆腳索。當時，一群光腳的窮兄弟攜手闖市場，有苦也有樂。
桑現財說：「咱掙了錢幹什麼用？」
白老長說：「咱就蓋所養老院，將來夥計們都到一個療養院去住！」
侯得山說：「對頭喲，大夥老了聚在一起做伴兒。」大家有說有笑那會兒多好……但是，企業掙了錢兒，桑現財為奪權爭利，挑動內訌；白老長中途退股，讓公司雪上加霜……這接二連三的風浪，當初，是高舉業做夢都想不到的結局。
往事如煙，隨風而去了。現在高舉業想的是：如何解決企業的舒困資金問題。
中午，高舉業去食堂吃了碗打滷麵條兒，他到回辦公室，上半身趴桌子上打了個盹兒。
突然，他的手機鈴聲叮咚叮咚響了，高舉業一激愣醒了，他拿起手機說：「喂！你好。」突然，像被人在屁股上用錐子扎了一下，他蹦了起來，那雙捏著手機的手高興得都在發抖。
高舉業驚喜地問：「春雪妹子，你在哪裡？可把我急死了，我們公司的貸款批了？」
楊春雪嘆了口氣說：「業哥，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做了。」
高舉業急三火四地追問：「真的沒戲了？」
楊春雪說：「目前，還說不準。」
高舉業說：「眼下，我這裡磨扇壓著手哩，這筆救命錢要泡了湯，可就真把我給害苦了。」
楊春雪故意不說話，她等高舉業急得要發瘋了，她才對他溫和的說：「你過來吧，我有好事！」
「啥好事？」高舉業苦笑了幾聲又問：「真有好事？」
楊春雪也沒說明白啥事，啪！一聲故意就掛了電話。嗨，這丫頭，鬧啥鬼名堂呢？他暗自掂量了一下：掌握勺把兒的行長如果不點頭，具體操刀的信貸部經理不動手，一個普通的銀行新員工，充其量就是替人擦碗邊的角色，在銀行里動錢的事上，哪有她說話的份兒；這丫頭往銀行拉存款，沾氣，再給公司往下放貸，難了。不過，她在那些繁雜的考察評估報告和審貸手續上，也給公司幫了忙，高舉業認為：她是一個可信賴又熱心助人的異性朋友。
楊春雪的家庭背景很有來頭，他的父親是某集團軍的副司令員，母親是省經貿學院的著名教授。她繼承了父輩人的優點，把知識分子的睿智與軍人的豪邁融合在了一起，在她身上又增添了幾分典雅、浪漫、激情的當代女性魅力。在周圍人的眼裡，她是一支績優股，具有很大的升值潛力，上級黨組織培養的優秀青年後備幹部，金融界未來的一顆亮星，前程遠大著呢。
城裡人講究的這些門道兒，高舉業摻和不進手來，但是，他知道酒場上掏錢請客，人家有文化、有地位的人、稱呼他高老闆、董事長什麼的虛頭銜，那是給你灌蜜湯、抹俊粉兒和戴高帽兒，可當不得真兒，這都是錢鬧出來的鬼兒。如果你還在高粱地里拉鋤杆兒，玩土坷垃，端泥飯碗混苦日子，城裡人誰會知道你高舉業是哪頭蒜呢？你出門在外裝風光，頭上抹了髮蠟，錚明瓦亮，腳上名牌穿牛皮鞋，走起路來帶響，再拿條高檔領帶，純毛料西服一紮裹，把大肚皮一挺，抬頭亮胸，目不斜視，繃緊臉，端足了大佬的架子，讓城裡人一看就是有錢的人物。他回家照照鏡子，自知就塌了秧子，你從娘胎里鑽出來就是土命人，跟耍嘴皮子，吹大梨的城裡人是兩回事。
在生意場上跑事的泥腿子，你自個有幾斤幾兩還不清楚？常言說：耍把戲賣藝，那是為了混飯吃。咱上趕著跟城裡管錢的人套近乎、拉關係、耍手腕、下賭注、看人家的眼色，還一股腦往裡扔錢圖什麼？別看，見面稱兄道弟，說話喝酒，豪爽仗義，這些鋪墊都為了一個目的——「貸款」。
眼下，公司里最愁的是賣貨難，最急需的是貸款回籠，最想上的是轉窯生產線，為這幾樁事發愁，高舉業急得都想跳井尋了短見，他中午打個盹都不得安寧。
楊雪在電話里說的「好事」會是個啥？高舉業平時對異性關注度不高，尤其是對城裡的漂亮女孩，他心裡有種自卑感，正面看一看都心慌。對於楊春雪的家庭情況，高舉業知道的不多。在他眼裡楊春雪也就是個會說、能寫、機靈、中看又知書達禮，上班坐辦公室的戴著博士光環的一位白淨女孩，她能給我帶來啥好事？
眼下，高舉業正煩著呢，他本不想進城赴約。可又尋思了一會兒，他感覺去轉一圈，頂多是請桌客，順便探聽點消息，聯絡一下感情，也沒啥損失，現在反正生意也不好做了，不如把石含玉一起帶上，讓她再向劉行長求求情，如果能要來點特殊政策，給咱開個小灶就好了。
其實，這些天，石含玉也沒閒等著，她三天兩頭在電話里跟乾爹訴苦，求他幫公司尋條生路。她知道銀行的日子也難過，貸款不能往下放，企業就沒法激活，銀企雙方都守著一盤死棋。這頭，死帳呆帳，回收無望，不良資產越積越多；那頭，企業倒閉破產，職工下崗失業……說白了都是市場疲軟惹的禍。
這大環境悽慘，誰也無力回天。
高舉業撓了頭兒，侯得山發了愁，石含玉也沒了門路，堯山的這家龍頭企業真的被套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