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然已經回來,還是儘量不要去緬懷從前的事情了,陛下需要的只是能夠完成任務的手下,你此番過來監督毒風工坊的工作,最好將這幾年的流水都審查一遍,」頓了頓,越金又說道:「我們留在這裡,應當不會影響到你的任務吧。」
林蛇看向他的目光中多了幾分涼意,唇角卻是向上勾了勾。
「不妨事,聽說你這次奉命下山,是要將那道修楚落捉回白因山的,不知進展如何了?」
越金原垂眸看著桌上的酒杯,此刻忽而抬眸朝他看來:「楚落極有可能已經混入毒風工坊了,我帶部下過來排查,好巧不巧,你就奉命來這裡監督了,不知監督的究竟是毒風工坊的工作,還是我的工作?」
「自然是毒風工坊的工作,聽說前幾日紅牙藥師也回歸了這裡,若不是他的藥,我現在,恐怕不知道在哪個地方……吃著別人不要的東西。」
越金又垂下了眸子來。
「那你該好好感激他。」
「有時候我總是在想,為何偏偏是我,為何偏偏是豬妖的血,為何……這明明是當初君上最為重視的天級計劃啊……」
「你現在,不也洗去了體內的豬妖血脈,變成本該成為的樣子了麼。」
林蛇先是怔愣了下,緊接著便嗤笑出聲。
「是,是啊……過程有什麼重要的呢,反正結果都是一樣的……」
越金微不可見地嘆了口氣,再次抬眸看向他的時候,眼中多了幾分意味不明的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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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千年樹妖的一滴精血可以令其延壽至少十年。」
他們竟然連千年的樹妖都殺來研究,造孽啊!
楚落坐在地上翻看著各種實驗記錄,花花直接道出了她的心聲。
楚落默默點頭認可著,忽然間一側安放捲軸的貨架嘩啦啦倒了一地。
此刻正值半夜,只因為楚落的到來而亮起了一盞燈,而貨架倒落的那處仍舊隱沒於黑暗中。
一眼望去看不真切,楚落只看得到那倒落的貨架上趴著個黑乎乎的人影,從那邊飄來的風中還帶著濃濃的酒氣。
「誰在這裡裝神弄鬼,我可是成就斐然的高級藥師,受妖帝庇護!」
楚落沒有貿然用神識去查探,眯起眼睛來恐嚇道。
誰料那邊卻傳來一連串悶悶的輕笑聲。
「高級藥師……我知道你,你是,紅牙藥師!」
聽見這聲音,楚落也辨認出來了。
「林,林統領?你喝了酒?」
「嗯,喝了不少。」趴在貨架上的黑影慢慢爬了起來,搖搖晃晃地走來這邊。
楚落挑了挑眉:「你喝醉了?」
不怪她多嘴這一句,月黑風高殺人夜,更何況對面還是個站著都不穩當的醉漢!
摸一摸袖子下面暗藏的匕首,楚落已經手癢難耐。
但對方竟毫無防備地在自己的對面坐了下來,輕靠在了身後的貨架上,瞳眸朝她看了過來。
「我可沒醉。」
「喝醉的人都說自己沒醉。」
楚落低喃了一句,袖中的匕首上已然裹了靈力,目光往林蛇的咽喉處一掃,下一刻便伸手過去。
突然眼角的餘光似乎瞥見了一隻血紅的眼睛,剛要出袖的匕首便又被楚落緊急按了回去,她的手也猛然定格在了半空中。
林蛇目光閃動了下:「我沒醉,你這是做什麼?」
「額呵呵,林統領的髮型歪了,我給您整理整理,您現在身份不一樣了,能見得著妖帝陛下了,何時在陛下面前替我美言幾句啊?」
楚落一邊說著,一邊「不小心」拔了他幾根頭髮,然後迅速收回了手來。
偷偷往陰暗處瞄了一眼,越金那一隻血紅的眼睛果然在這裡。
為什麼,明明剛才還沒有!
是林蛇引過來的?
楚落對越金的印象又差了許多。
早晚把自己的異火從這眼睛怪的手中搶回來!他眼睛那麼多,再摳兩顆看能不能給蘇止墨安上。
「好啊,我可以向君上引薦你,但你得有真本事。」林蛇靠著貨架說道。
楚落冷冷一笑:「我有沒有真本事,林統領心中不是最清楚的麼?」
「清楚……我心中清楚得很……」林蛇轉頭向著窗外的明月看去,「倘若沒有你,我便無法擺脫纏繞了半生的夢魘,也無法回到白因山,不會有現在。」
「那林統領現在開心了?」
聞言,林蛇眸子微垂。
「紅牙藥師,你都去過妖界的什麼地方,知道些什麼奇聞軼事嗎?」
「林統領說笑了,我整日裡搞研究,哪裡有功夫去關注什麼奇聞軼事?」
林蛇抬起一隻手,搭在了屈起的膝蓋上。
「瓊南山上曾經有一群蜂妖,天天雷打不動地去尋花煉蜜,後來有一天他們出去了,撞上了經過的正規軍,便再也沒能回來,我記得,他們藏在山洞裡的蜜很好吃。」
「五通湖中有條水蛇,每次見了我都溜得很快,可我不記得自己曾對它做過什麼,大抵那是被改造之前的事了吧。」
「年邙的借月之地中,有一條花月巷,裡面有許多妖族紅娘,但凡是進入花月巷的男妖女妖,都會被紅娘用紅線牽住,一男一女,且這一整日紅線都無法解開,在這樣的世道下,被紅線給綁上一日,這男妖女妖多半就成了,有一回我為了找吃的,不知不覺溜了進去,那紅娘剛要給我牽紅線,一轉眼就看見了我的尾巴……」
林蛇輕輕笑了一聲。
「然後就連打帶罵地將我給趕出來了,但她幫我拿了許多吃食,我整整三天,三天都不用餓肚子。」
「還有念歸橋、驚雲瀑、久安渡……」
「這些都是我去過的地方,見過的奇聞軼事,是屬於我的記憶。」
說完之後,林蛇便又轉頭向楚落看了過來,似蛇般的瞳眸中好像有些遺憾,又漸漸被雜亂交織的複雜情緒覆蓋。
聽他說了這樣一大通話,楚落也愣住了。
「那你現在開心,還是從前開心?」
「為何要問我這種事?我現在官復原職,是白因山的大統領,難道我還需要『開心』這一種情緒嗎?」
林蛇頓了頓,又偏過了頭去。
「也從沒人問過我是否開心,所以,我沒有辦法回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