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上,一隻小羊正在爬坡。
近看,小羊雙眼無神,只不停地往山上走去,仿佛那上方有什麼東西在吸引著它一般。
而在山頂上,佝僂著的羊角老太看著下方那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的小羊,臉上的笑意愈發濃重。
同一時間,桂花村之外,柳序渺尋了一處人煙稀少的地方,點燃一盞燈燭,一位灰白頭髮,身穿樸素道袍的男人虛影便出現在了眼前。
柳序渺規矩地行禮:「見過掌門。」
虛影中的男人兩指間夾著一枚白子,似是在下棋。
「可查清楚了?」
柳序渺點頭稱是:「我不會認錯那道氣息的,的確是三十年前從微塵詭境中出來的東西,就在這康源郡中,而且……感覺已經很近了。」
虛影中的俞掌門輕嘆了口氣。
「這筆孽債究竟何時才能徹底算清……可否確認作惡的是哪件詭境之物?」
「微塵詭境記錄在冊而流傳於世的物品尚有百餘件,弟子本不能確認此間作惡的為哪一件,但昨夜見凌雲弟子從桂花村中帶出了一批羊,連夜翻閱微塵之冊,也大概找到了符合的事物——一副羊骨。」
「微塵詭境之物,自該重新送回詭境中封印,切記,不要將其銷毀,否則微塵詭境之氣逸散,所有人都會死。」
「掌門,凌雲弟子也在追查此事,我想他們現在應當已經有眉目了,若弟子貿然上去阻攔的話,恐不能說服他們。」
「我自會傳信一道給宋掌門,他知道該怎麼做的。」
柳序渺再行道禮:「弟子告退。」
燈燭熄滅,眼前的虛影也隨之消散,柳序渺抬眼往遠處那重重山巒看去,忽而捏訣念咒。
「百目千耳,無處遁形。現身!」
功法之力瞬間遍及四野,與此同時,在山林當中正欲下去捉那小羊的老太身形猛的一僵,羊毛下的身體立刻癟下去了大片,就好似裡面的血肉突然被挖空了一般。
羊角老太心中大駭,滿眼驚愕地向著柳序渺所在的方向盯去,然而她只是感覺到了那道窺探之意,並未發現周遭的一切有任何變化。
只是如今她不敢再動,只能盯著那小羊自己爬上坡來。
修行者的身體,自然是比凡人的恐懼與怨念要好吃的,更何況這隻修行者體內雜質極少,肉質比別人鮮美多了。
她兀自吞咽了下口水。
既將她逼至如此地步,那她也沒什麼好客氣的了!
小羊仍渾渾噩噩的,然而就在此時,腦袋裡突然閃過了一幕情景。
破舊的院子裡拴著一頭絕望的母羊,梁老太坐在屋門前,正細細地磨著殺羊用的刀。
恭喜宿主觸發隱藏任務!
花花的聲音似乎比平時拔高了許多倍,幾乎是吼出來的。
救下啞女……和她腹中的胎兒。
一瞬間,小羊的眼神變得清明,立刻便發現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楚落本是想要先了解一番現在的情況,但所有念頭都在聽到花花後面那半句話的時候打消了。
啞女竟然懷著未出世的小嬰兒。
什麼畜生能狠下心來對小寶寶下手啊!
她當即轉身撒開蹄子往桂花村的方向跑,也是這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好像變成了一隻羊?
感受著自己體內的靈氣,楚落定了定心神。
先不管那麼多了,就算變成了羊,那自己也是一隻有靈氣的羊!
但哪怕是從兩驅變成了四驅,她找不到儲物袋,用不了符籙來助力,速度也委實令人捉急。
方才腦中閃過的那一幕,梁老太已經在磨刀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要殺羊。
楚落不停奔跑著,心中愈發焦急,忽然間視線中出現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迎面走來的柳序渺!
「咩!」
「咩!」
靠!
怎麼說話也變成了羊的聲音!
這還怎麼求助吧!
楚落哪裡知道此刻的柳序渺正運行著百目千耳,在路上突然瞧見一隻小羊朝著自己咩咩叫,還覺得怪新奇的。
便直接走了過來:「小羊,你有事找我?」
「咩?」
「咩!」
真能讀心?
楚落忙咬住了他的衣袍往桂花村的方向拽。
「我現在還有事情要做,不能送你去桂花村哦。」柳序渺說道。
此話落下,急得楚落張開嘴就想直接咬他一口,但立馬又克制住了。
不行不行,咬了他怕是更不會帶我去桂花村了。
於是……
楚落忍著噁心,小羊頭靠在他腿邊輕輕蹭了蹭。
很好,我楚某人的一世英名就此不復存在!
此情此景我能連吐個三天三夜!
柳序渺嘴巴微張,看著腿邊那賣萌撒嬌的小羊。
「好可愛……」
「咩!」
少廢話了,趕緊給老子搭個順風車!
柳序渺往前看了看,心中想著此刻掌門的通知應該已經傳到凌雲弟子耳中了,這羊妖交給他們也無妨。
於是彎身將小羊抱了起來,笑道:「好,那我便送你一程。」
「咩?!」
幹嘛呢你,手撒開!
手撒開!
撒開!
開!
小羊被柳序渺抱在懷中,一臉的生無可戀。
忽然間四肢瘋狂撲騰起來。
「咩!」
你不是修士嗎,你用法器啊!你御劍啊!就這麼走著還不如我用四條腿跑呢!
「啊?」柳序渺愣了愣,隨即手中具現一支毛筆,於空中揮灑潑墨,片刻時間便凝成了一艘墨舟。
小羊也不撲騰了,驚奇地看著這憑空出現的墨舟。
就好似是水墨畫中的事物突然飛入了現實一般。
柳序渺抱著小羊登上去之後,墨舟即刻發動,一路馮虛御風,眨眼便來到了桂花村中。
未等墨舟停下,楚落便猛地躥了出去,直將柳序渺給嚇了一跳,急急地追了上去。
「哎呀!小羊,你去哪裡!」
按照記憶中的位置,一路上飛檐走壁,不得不說變成四個蹄子後還挺好使,她現在的品種一定是最靈活的山羊。
院中,梁老太已經磨好了刀,站起身來朝著院中拴著的那頭羊走去了。
母羊意識昏沉,微微睜開的眼睛看到了那越來越近的熟悉身影,還有她手中拿著的刀。
用儘自己最後的一點力氣翻身,護住肚子裡的孩子。
母羊的眼角也濕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