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雙看相

  「水也荷子耶,下山也,上旁擺得什麼花下山也。」

  我站在舞台上清晰的聽見這一聲唱詞,這唱詞我總覺得以前應該是聽過的,要不然我不會聽的這麼清楚。如果你以前從來沒有聽過陽戲或者陰戲-――好吧,我想能看到這裡的,應該都沒有看過陰戲,你要是第一次去聽陽戲,你肯定是聽不懂裡面唱的歌詞到底是哪幾個字。

  可是我確實清楚的就聽見這一句這麼唱了出來。所以我猜測,我以前肯定是聽過這齣戲。但是我現在已經沒時間去回憶我到底是在哪裡聽過這處戲了,我現在只想知道,我不是已經被拉上舞台唱戲了麼?為什麼在台下還坐著一個和我一模一樣的人?

  不僅如此,台下的那個我還看的十分認真,甚至是連眼皮子都沒有眨一下,好像害怕錯過什麼細節一樣。

  不對,他的手上還拿著船工伯伯給的鞋子和銅煙杆,他肯定就是真的我。那我是什麼?我之前還以為我手裡的銅煙杆是在跌倒的時候摔掉的,現在看來,銅煙杆一直就握在我的手裡,我這是被剛剛那些戲子轉身的時候給嚇掉了魂!我現在的狀態,就是魂魄狀態!所以我的手裡才不會拿著銅煙杆。

  直到這個時候,我才弄明白這些戲子的套路,它們知沒辦法奈何船工伯伯,就衝著我動手。可是我的手裡又有船工伯伯遞給我的鞋子(現在看來,船工伯伯之前穿的現在在我身體手上的那隻鞋子是陰鞋)和銅煙杆,它們也沒辦法直接把我怎麼樣,於是就用詭異的陰戲來緊張我的神經,然後突然轉身,直接把我的魂魄給嚇出身體,在我還沒來得及回魂的時候,就給我抓上了舞台,套上戲服,想要把我變成它們中間的一份子。

  這種方式比我以前看到的都要高明很多。以前張哈子給我說過,任何陰人想要達到它的目的,都必須要完成一個形式,只有陽人應和了這個形式,那麼這個形式才會生效,否則根本不起半點作用。但是陰戲不一樣,它獨有的強調,也就是之前所謂的「金錢吊葫蘆」的唱法,可以讓人的魂魄不穩,然後只要簡單的嚇唬一下,就很容易把人給嚇掉魂,根本就不需要和你完成什麼形式就能把你給弄沒了。

  我看了一旁的船工伯伯,我發現他也是坐直了身子,在仔細的聽著舞台上的曲聲。但不一樣的是,他的眼睛是緊緊閉著的,而且嘴巴還在輕微的顫抖著,就好像是冬天裡被凍得發都一樣。但是我知道,那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他的嘴裡在念著什麼我不知道的咒語。

  這個動作我以前見到陳先生用過,那時候陳先生每次要做什麼事之前,就都會用在嘴裡念著一些我聽不見或者根本就聽不懂的話語。但是以前陳先生念過了之後,都會產生一定的效果,可是眼前的船工伯伯念完了之後,竟然什麼都沒有出現。

  他自己似乎也意識到沒有什麼效果,於是睜眼看了一下,我確定他是看見了我的,因為我看見了他臉上的肌肉都抽動了一下。然後他又馬上閉上眼睛,雙手換了一個手印,又開始念起來。

  我在想,都什麼時候,還在念東念西,趕緊想辦法上來救我啊!拿著你手裡的那陰鞋,狠狠的抽死這些丫的空衣服架子!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念頭被那些空蕩蕩的只穿著衣服卻沒有身體的戲子們給窺視到了,它們四個人墳邊按照東南西北的方位站定把我緊緊地圍在中間。如果僅是這樣,或許我還能往外沖一下,可是,它們站定自己的方位之後,竟然開始轉起圈來。

  這一幕,我竟然有一種似曾相似的感覺!

  我不知道你們是不是有過這樣的一種體驗,在看到某一幅畫面的時候,會突然腦海中靈光一現,覺得以前好像是在哪裡經歷過這樣的一幕,所有的一切是那樣的清清楚楚,就好像是在前不久剛剛經歷過這樣的畫面。甚至於你都能夠預測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你自己將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

  而我現在所經歷的這些,我就有這樣的一種感覺。我感覺在以前,不知道是多久以前,但肯定是在以前,我一定經歷過這樣的畫面,而且和現在幾乎是一模一樣,我也是站在人群之中,周圍有人在圍著我跳舞。但是現在要讓我想出來到底是在哪裡經歷過,我確實想不出來。

  在他們旋轉之後,我看見船工伯伯已經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的動作似乎很吃力,每走一步都好像是要使勁全身力氣一樣。他和我之間原本就只有一個過道,這個過道也不過是半米左右的距離,但是我看見船工伯伯邁出一步竟然只能邁出不到半個腳掌的距離,就好像是他剛抬起腳,就被一個不可見的外力給狠狠的壓了下去一樣。

  「水也荷子耶,公也也,上旁擺得牡丹花公也也。」

  又是一聲清楚的聲音傳來,剛好是回答之前的那一句話。這一聲之後,我明顯的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好像變得輕飄飄的,有一種要脫離地心引力的衝動。可是我還沒來得及細細體會這種感受,我就被嚇得差點心臟停止。

  在那慘白的月光下,我看見,舞台前面的那塊小坪處,之前只坐著我和船工伯伯兩個人,可是這個時候,卻密密麻麻的再次坐滿了人,不僅僅只是椅子上,過道里,竹林間,漫山遍野,全部都是人!而這一次,它們不再是之前看到的紙人,而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只不過他們的臉色,幾乎是清一色的慘白,甚至比頭頂上的那輪月亮還要白!

  而且,他們的身上所穿著的,全部都是青色繡花壽衣!

  陰人!

  他們全都是陰人!

  它們面無表情,痴呆一樣的或站著或坐著,在我的實現所及的範圍內,除了壽衣的青色,就是臉龐的白色。只有我和船工伯伯的衣服,成了這一片小天地里最艷麗的存在-――說真的,如果有可能,我以後再也不穿色彩艷麗的衣服了。實在是太扎眼!

  難怪老一輩總是強調我們,晚上走夜路的時候,千萬不要穿得太鮮艷,那不是給人看的,是給鬼看的。萬一被鬼給看上了,那就麻煩了。小時候總覺得這些話很沒有邏輯,現在才知道,老祖宗的東西,能流傳下來,都是有它的道理的。

  也是在這個時候,我才終於明白,為什麼船工伯伯走路的時候會那麼困難,因為在他的背上和胸前,前前後後一共壓著七八個穿著青色繡花壽衣的陰人!還有兩個分別抱著他的雙腳。如果換做是我,別說是走了,就是站都站不起來!

  可是船工伯伯還是堅持著一步一步朝著坐在椅子上的我走去。我看到這一幕,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勇氣,閉上眼睛就往前面沖。可是我還沒跑出一步,就感覺後衣領好像被什麼東西給提了起來,雙腳都離地。

  「水也何子耶,下山也,下旁……?」

  而這個時候,我看到船工伯伯艱難的從衣兜里取出兩張黃符,並沒有燒掉,而是胡亂的揉成一團,塞進了我的耳朵里。後面唱的時候,我沒有聽到,但是我卻知道那句唱詞問的是,水也何子耶,下山也,下旁擺得是什麼花下山也?

  一道靈光閃過腦海,我閉上眼睛,突然想起來下一句答的是,水也何子耶,公也也,下旁擺得是芙蓉花公也也。

  我豁然睜開眼睛,這是陽戲裡面的《雙看相》!――雙看相、雙看相,看生死,渡陰陽。陽人生迴避,陰人死輪迴;上下十八問,一問一幽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