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金錢吊葫蘆

  在百度的解釋里,陽戲和陰戲同是儺戲,陽戲主要用來娛人和納吉,陰戲主要用來酬神和驅邪。因為陰戲本身帶著迷信色彩,當初被破四舊給破掉了,以至於現在廣為流傳下來的,只剩下陽戲。陰戲到底是什麼樣子,我並不知道。

  但是船工伯伯卻一眼就看出來,於是我小聲問,什麼叫做陰戲?

  船工伯伯講,蠢!給死人唱的戲,就喊過陰戲?

  他講完之後,就把手中的銅煙槍塞到我手裡,和當初陳先生一樣。他講,好生拿到,看到不乾淨滴東西,你就那這個砸。左手拿孩子抽,右手拿煙杆砸,放機靈點兒,莫拖老子後腿。

  我曉得,船工伯伯雖然話這麼講,但是把唯一的銅煙杆都交給我,說明他還是罩到我的。是不是他們匠人都是一樣,明明是在關心別人,但是講出來的話卻是那麼不好聽。

  可是,給死人唱的戲?在當今這個社會,還真的有這樣的戲班子麼?如果真的有這樣的戲班子,他們都是一群什麼樣的人?陽戲陽戲,那是陽人給陽人唱大戲,可是,如果是陰戲,難不成是陰人給陰人唱戲?

  我跟著船工伯伯走出竹林,站在那個舞台的正中央。舞台下面密密麻麻的擺滿了椅子,上面卻是空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舞台上只有八個紙人站在兩側,猩紅的臉頰,圓鼓鼓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前面。從我這個角度看過去,它們就好像是在看著我一樣。

  左側的四個紙人每個腦袋上都扎著兩條馬尾,一側一個,一陣風過,那馬尾還上下來回的擺動,就好像是活生生的小女孩在跑動的時候馬尾在一上一下的抖動一樣。更甚至,我幾乎都能聽見小女孩的嬉笑聲。下意識的,我往後面退了一步。但是我剛往後腿,就感覺背上被一個大手掌給抵住了,然後就聽到船工伯伯的聲音傳來,他講,這個時候不能退,只能進。你退一步,它們就進一步,會被它們逼到絕路上滴。

  我被船工伯伯這麼一撐,沒來由的生氣一股子勇氣。以前張哈子給我說過,人多膽大,其實並不是人的膽子變大了,而是因為人多陽氣重。陽氣重了以後,火氣就旺,火氣旺之後煞氣便重,煞氣重的人天不怕地不怕,難不成還會怕陰人?這是張哈子當時的原話。類似的話陳先生以前也給我講過,他講我二伯是警察,有職業保護,一般陰人都是不會招惹這一類人,類似的還有屠夫之類的。

  我壯著膽子抬頭看了一眼舞台,上面一個人都沒有,可是卻有陣陣的歌聲傳來,聲音抑揚頓挫,時而真聲時而假聲,特別是每一腔末尾的時候,都用小嗓高八度的唱腔來唱,給人一種空靈的感覺。即便是一個酷愛流行音樂的我,在聽了這個聲音之後都覺得很好聽。

  這個念頭剛起,我的腦袋就傳來一陣疼痛。我轉身看了一眼,發現船工伯伯提這鞋子正準備再抽一下我的後腦勺,我問,你打我搞么子?

  他講,莫專心聽這個聲音。這種唱腔叫做「金錢吊葫蘆」,一串接到一串,一顆跟到一顆,真聲後面跟到假聲,假聲後面摻到真聲,真真假假,搞得很多人都分不清楚到底唱滴是陽戲哈是陰戲。所有圈子裡面又有一個講法,金錢吊葫蘆,陽人入陰墓。

  這話我是聽得懂的,意思就是講,聽到了金錢吊葫蘆的聲音,就算是一個陽人,都會死掉進到墳墓裡面。我驚慌的小聲問船工伯伯講,那怎麼辦,我剛剛聽到了,而且好像還不止一聲。

  船工伯伯講,你啷個和張哈子一樣滴怕死?就算是要入陰墓,也沒得那麼快。這是有一個流程滴,一定要按照這個形式來做。具體來講,一聲難回頭,再聲三魂收,三聲七魄無,九聲小命丟。這都是匠人圈子裡面滴行話,你難道一句都沒聽過?

  我搖頭講,我爺爺從來沒給我教過這些。張哈子也不講,陳先生以前也沒講過,還有來凌絳同學,也從來不提及你們匠人圈子裡面的事。

  船工伯伯講,他們一個個,都是被那個狗屁滴規矩束縛到滴。不過也怪不得他們,畢竟三差兩錯也不是好惹滴。再講咯,現在滴張哈子,不就是和這些規矩唱反調邁?

  我點點頭,張哈子自從三年前不回張家,應該就是開始了他的反抗之路。

  我正準備問接下來該怎麼辦的時候,我就感覺到我的身體好像不受控制了一樣,竟然自動往前面走過去,我剛要大聲喊船工伯伯,眼睛的餘光就看到他竟然和我一樣,也在往前面走,而且那走路的姿勢,看上去根本就不是他主動去走,更像是被人架著在往前走。

  我和船工伯伯分開走進兩條椅子中間的過道,然後坐在了第一排正中間的位置上,距離舞台額距離,不到一米!我看見,左側的那些扎著馬尾的紙人眼睛竟然轉了過來,不僅如此,它們的手,竟然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全部捂著他們的嘴,眼睛眯成一條細線。雖然沒有任何聲音發出來,但是我竟然覺得聽到了一陣若有若無的笑聲。

  你能想像嗎?它們一個個竟然做出一個個嬌羞的樣子!它們可是紙人啊!無果你在路邊看到一個紙人,那個紙人在看見你之後,捂著嘴衝著你笑,你會怎麼想?說真的,如果不是怕打草驚蛇,我肯定轉身就跑。

  與此同時,我還感覺到舞台的右側也有眼睛在盯著我看。我側過頭去看,我發現那些帶著帽子的紙人,一個個瞪大著眼睛,雙手竟然全部握成了拳頭!

  我嚇得趕緊側著腦袋輕聲問船工伯伯講,那我們現在啷個辦?

  船工伯伯想了想講,等一哈,先莫亂動。

  我講,要不往後面跑吧?我害怕!

  船工伯伯講,你轉身看一哈,你現在哈能跑出去不?

  我想,我們進來的時候不是一路順暢麼?雖然擺著很多椅子,但是過道還是比較寬敞的,要是真的跑起來,我想那些紙人應該不會比我們快。但是等我轉身過去看的時候,一陣涼氣從腳底一路躥到我的頭頂!

  慘白色的月光從頭頂傾斜而下,照在這一片唯一沒有生長青竹的小平地上。我看見,平地上面,舞台的對面,擺放著密密麻麻的椅子,在每一把椅子上面,竟然都坐著一個個面無血色,但是兩頰猩紅,眼睛圓鼓鼓,沒有鼻子,嘴巴確實咧著在笑的紙人!

  這些紙人是什麼時候來的?明明我們剛剛走過來的時候一個都沒有,這才幾個呼吸的時間,為什麼一下子就悄無聲息的全部坐滿了?

  難怪船工伯伯講先等等看,這麼多的紙人,就算是船工伯伯像葉問那種一個能打十個,那我估計都要幾十個葉問在現場才能打得過。

  就在這時,一聲鑼響,鼓點密集如雨般落下。隨後是鑼鼓一起喧鬧起,二胡聲起,嗩吶急促,一群穿著戲服的從後台踏著小碎步背對著觀眾席快速走上舞台。摘袖手、荷包手、佛手、勾子手、丫口手,蹉步、雲步、十字步、輕盈步、小踏步、疊疊步、上山步、下山步,一個個動作緩緩呈現在舞台之上如果不是環境不對,我真的要認為這是一場不錯的陽戲。

  可是,為什麼他們都沒有轉過身來?

  這個念頭剛起,我就看見,舞台上的四個戲子全部轉過身來,我清楚的看見,他們的衣服之下,竟然沒有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