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城中桃李愁風雨 春在溪頭薺菜花

  墨韻堂里的氣氛會隨著婉如的身體變化而變化,自從如素帶著婉瑜離開之後,婉如的身體逐漸恢復了很多,王府上上下下都在說薩滿大師的話很靈驗,那年的夏天婉如的身體是最好,那日松和旭日干都會帶著婉如在院子裡玩鬧,賢妃就在院子裡享受天倫之樂。雲才人在大妃面前提及過讓如素回來,可是薩滿大師說婉如的身體羸弱,要等過了年再定奪,薩滿大師說得真准,進入冬天婉如的身體又開始生病,之後的婉如一直是時還是壞,讓賢妃的眉頭一直緊鎖著。冬天婉如格格的身體如同風雨中的蠟燭,盈盈弱弱,入冬後就開始咳嗽,有時會發燒,賢妃的臉上又是愁雲不展。

  曾王在春節前趕回王府,帶回一個讓曾王府的女人都心裡發酸的消息——皇上已經欽定了一位和親的郡主,已經冊封為貴妃。春節後就會出發,曾王府要準備一場迎娶和親郡主的喜事。曾王把和親的事情交到大妃的手中,自己來到賢妃的墨韻堂。

  幾位醫官商議之後,醫館裡的資深最老的錢醫官走到曾王面前,神情有些緊張:「王爺,能否退下其他人等。」

  屋內的宮女都退下,只留下曾王、大妃還有管家祖里,錢醫館深鞠一揖:「老朽翻看了幾年來婉如格格的醫案,格格的病是胎里不足,先天帶著病疾,這次來世洶洶,恐怕情況不妙,還是請王爺有準備。」

  聽了醫官的話,曾王的面色一緊,數著手中的念珠,聲音有些顫抖:「沒有別的辦法了?薩滿大師當時說只要讓兩個格格分開,就可保平安。一年的時間過去了,魏醫官說在莊子的婉瑜的身體已經沒有問題了。」

  錢醫官說道:「王爺乃是習武之人,婉如格格的身體實在羸弱,能長到現在已是不易了。臣下最擔心是賢妃娘娘的身體,娘娘生個四個孩子,幾年前夭折的婉然格格已經讓賢妃娘娘傷心過度,這兩年又為婉如格格的病日夜操勞,已經觸及身體的本源,如果格格走了,賢妃娘娘的恐怕會垮掉。」

  曾王放下手中的佛珠,輕聲嘆了口氣,語氣中透著一種無奈:「盡人事,聽天命吧。婉如的命就看她的造化了,本王會讓管家準備後事的,至於賢妃一定要照顧好,不要讓她傷心過度,需要什麼藥儘管向管家說。」曾王對旁邊的大妃說道,「這次從上京回來,皇上賞賜了很多的東西,把裡面的補品送到墨韻堂來,年後有和親的喜事,辛苦大妃把墨韻堂收拾一下,沾沾喜氣,也許能好些。」大妃聽到和親的事情,臉上擠出一絲微笑。

  錢醫官聽後,退下。

  那日松是曾王的長子,雖說是庶出,但是曾王並沒有嫡子,再加上賢妃娘娘的尊貴,還有驍騎將軍的照拂,王爺出征時,驍騎將軍經常帶著這個外甥騎馬打獵,如今已經有男子漢的樣子,賢妃的持重,處事的淡然,漢人的才氣沒有繼承,曾王的威武,草原人的彪悍,勇猛一絲不少地流淌在身上。那日松是個極其孝順的孩子,在曾王不在王府的時候作為長子已經扛起來府中的事情,自己的母親和妹妹生病,他的心也是十分著急,每日請醫問藥,日日侍奉在賢妃兩側。

  那日松疾步從墨韻堂來到建章院。身材並不高大,但是草原勇士的威猛已經初見端倪,膚色古銅,濃密的眉毛叛逆的稍稍向上揚起,長而微卷的睫毛下,有著一雙像朝露一樣清澈的眼睛。

  「父王,不知找孩兒有什麼事情。」那日松深鞠行禮,之後垂手立在一旁。

  曾王望了望自己的長子,心中既有喜悅,又有悲處:「婉如的情況怎樣?你母親的身體好些嗎?」

  聽到父親提起妹妹和母親的病情,堂堂的五尺男兒,鼻子有些發酸,聲音有些低沉:「這兩天婉如都在發燒,很少吃東西了,母親總是哭。母親整夜不睡,面色不好,人瘦了很多,求父王再找找各地名醫,救救妹妹吧!」

  「你是個孝順的孩子,是王府的長子,做事情要沉穩,不要慌亂,你若亂了,你母親更是沒有方寸的。一早錢醫官已經來稟報了,婉如的日子可能不多了,希望能過這個年,你心裡要知曉,若婉如走了,你母親一定悲痛欲絕的,到時候你要多多寬慰,不要讓你母親病情加重,你到了束髮之年了,要上尊父母,下敬兄弟。」

  曾王的話還沒說完,那日松就雙膝跪倒,悲傷已是在臉上凝結:「早上,婉如還喝過奶,如果婉如走了,那母親怎麼啊?」

  此時外面傳來宮女急促的稟報聲:「回王爺,墨韻堂傳來話,婉如格格的眼睛突然看不見了,賢妃娘娘已經昏過去了,墨韻堂請王爺過去。」

  曾王、大妃來到墨韻堂。六歲的婉如已經瘦成一把骨頭,睜著大大的空洞的眼睛,雙手在空中亂抓。

  「母親,母親,你在哪裡?婉如看不到你了,南雲姐姐在哪裡?」顫抖的聲音讓人心碎。賢妃癱軟在佛像面前,跪在鋪墊上,雙手合十,向佛祖虔誠的禱告,之後如雞剁碎米一般把自己的頭磕在地上,發出咚咚的聲音,旁邊的葉蓉急忙把賢妃拉起來。「娘娘,這樣可使不得,不要熬垮了自己的身體,王爺已經找了烏峰城的名醫給格格看病。」

  「王爺到,大妃到。」外面的侍衛高喊著。

  曾王轉過臉問錢醫官:「怎麼會這樣?怎麼突然失明了?」

  「婉如格格已經 ……最後…… 」錢醫館欲言又止,只是地垂著頭。

  「王爺!王爺! 救救我的婉如啊!」賢妃滿臉淚痕地哭泣著。在一旁的大妃和幾位才人聽後都掉下淚水,想到一個小小的生命就會這樣離開,幾個月前婉如還在花園裡奔跑,不想現在就要離開這個世界,想起來讓人傷心。

  大妃和曾王走出來到墨韻堂,大妃吩咐道:「王爺明天我會帶著家中的眾女眷到佛堂給婉如格格祈福,保佑婉如格格度過難關,賢妃姐姐身體不好,最近三世子就由雲才人照顧。」

  雲才人行了一個福禮說道:「請王爺和大妃放心,嬪妾一定會照顧好三世子的。」

  「王爺,還有什麼安排嗎?」大妃問曾王。

  「你安排的很妥當,給驍騎將軍府送個花,將軍很喜歡婉如,讓將軍來看看婉如。」曾王壓低聲音說道:「你準備後事了。」

  早春的莊子很寒冷,但是有冬至、巧鳴、婉瑜如同快樂的小燕子,每日在莊子裡歡騰。莊子裡有一位年紀很老的守門人張爺爺,老人的眼神不是很好,冬至每天都會帶著婉瑜來老人家裡幫助老人做事。

  婉瑜看到老人坐在院子門口,嘴裡不時地嘟囔著:「該死的林鋪子,算計我這一把老骨頭!讓他斷子絕孫!」張老漢口中的林鋪子,就是鎮上一個雜貨鋪子,因為店主姓林,所以大家都叫他林鋪子,林鋪子是那種很雞賊的生意人,口碑並不好。

  婉瑜問張老漢:「爺爺,為什麼罵林鋪子?」

  張老漢憤憤說道:「我的眼神不好,可以腦子不差,昨天去林鋪子那裡買了二斤豆子,準備春天種在院子旁邊,我要的最好的豆子,這樣才能有好的收穫。可是那林鋪子欺負我的眼神不好,我用一摸,這豆子都是小的,還有一些癟的,剛才我去找他理論,那林鋪子還罵我,把我推出來,說我誣賴他。」

  在一旁的冬至是鬼點子最多的,對張老漢說道:「張爺爺放心,交給我和婉瑜,我們會教訓那個林鋪子的。」

  跟在冬至身後的婉瑜邊走邊說:「咱們回去告訴張管事,讓張管事教訓那個林鋪子。」

  冬至聳聳肩膀說:「咱們得靠自己的力量教訓他。」

  天色已經黑了,冬至帶著婉瑜還有巧鳴,悄悄來到鎮子上的林鋪子門口。冬至手中拿著一個小罈子,只是罈子的底部已經被冬至打了一個窟窿,不過在夜幕的掩護下,沒有人會注意。

  林鋪子已經上好了門板,冬至走到門前鎮靜地拍著門板大聲喊道:「林鋪子,快開門,家裡要香油,快開門!」

  急促地拍門板的聲音,讓裡面的林鋪子點起油燈,卸下一塊門板,看都沒有看,直接把瓶子接過去。冬至又補上一句:「香油要裝滿啊!」

  林鋪子一心要掙著錢,一手接過罈子,一手開始往裡打油。倒進幾勺之後還沒有滿,這時才仔細看,發現這是一個壞罈子,那些香油都倒在自己的鞋上。破碎的聲音讓黑夜不再寧靜,接著就是林鋪子的咒罵聲,不過幾個孩子歡呼的聲音馬上就淹沒了林鋪子的聲音。

  冬至和巧鳴拉著婉瑜快速地跑著,他們時時回頭看後面有沒有林鋪子地追趕,他們要趁著夜色趕快回到莊子,把這件事情告訴張爺爺。

  年紀最小的婉瑜「撲通」摔倒了,大喊著:「天太黑,我都看不到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