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施水河畔。
一雄健漢子,正在指揮手下嘍囉,將十數壇酒水和一頭捆起來的牛裝上船隻。
一個小頭領看著酒罈,嘴角流出口水:「鄭帥,這些可是營中所有的美酒了,都要拿去嗎?」
鄭寶臉上毫無不舍之色,也並未搭理那人。
只是毫不猶豫地揮手示意手下解開纜繩,然後從岸上縱身一躍,直接跳上船隻。
「你不喝酒也就罷了,可你也別把存酒都送給別人啊,老子們還要打牙祭呢!」
但他也只能在背後小聲嘀咕幾句,然後帶著手下幾人上了另一條船。
……
施水上游。
袁耀和劉馥挑了一處極其寬闊的平地,紮起帳篷,砍伐柴火做好了迎接鄭寶的準備。
劉馥左看右看,對這處地方極其滿意。
劉馥指著遠處山丘和近處的施水說道:「袁小友,此地依山傍水,又平坦開闊,是一處建城的好選址!」
袁耀笑道:「此地距離合肥城不遠,而合肥縣治經歷幾次戰亂已是殘破不堪,我看適合於此地重建合肥新城!」
劉馥聞言立刻興奮起來:「哎呀!袁小友和我心中所想如出一轍啊!」
袁耀謙虛道:「哪裡哪裡!」
「我只是隨口之言,久聞元穎公對水土營建一事頗有研究,我怎敢班門弄斧!」
袁耀心裡卻道:剛才一走到這裡,你就挪不開步了,我又不笨,還能不知道你想的什麼?
這幾天袁耀和劉馥交往甚密,兩人之間的好感也與日俱增。
但袁耀還沒想好怎麼捅破那層窗戶紙,一直按捺著自己心中招攬人才的衝動。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能水到渠成的事,沒必要急於一時。
袁耀看向營中,自己此行只帶了一百個武裝門客健仆,由戚寄和秦翊統領。
加上袁寶,這三個人就是袁耀性命的最大保障。
俗話說三個臭皮匠能頂一個諸葛亮。
萬一招撫鄭寶失敗,而不得不動手,袁耀則希望劉曄能按照歷史劇情單殺鄭寶。
但要是出了岔子,那就得仰仗袁耀手底下這三個臭皮匠上陣了。
總不會三個加在一起,都打不過一個鄭寶吧!
袁耀又看向了遠處的劉曄。此時劉曄仍在和自己的一眾門客面授機宜。
袁耀實在想跟劉曄說一句,你手下這群軟腳蝦等會沒一個能指望上的,還得靠你自個。
見袁耀一直看著劉曄,劉馥忽然開口道:
「袁公子可是在考慮如何能收劉曄入帳?」
袁耀一愣,訕笑道:「我確有此意,元穎先生以為如何?」
劉馥看著劉曄,卻是搖了搖頭:「劉子揚雖有佐世之才,也有出仕的意願,但其心思機敏,過於小心謹慎,凡事先求自保。」
「他這一支阜陵王支脈,已是數代世居成德。」
「恐怕他不會輕易離開成德,離鄉隨公子南下!」
袁耀聞言不得點頭稱是,他的確認同劉馥對劉曄的判斷。
歷史上的劉曄殺了鄭寶制服其部眾,但卻因為自己宗親身份不敢領兵。
而是將鄭寶的部眾白白送給了廬江太守劉勛,而自己只當了劉勛的幕僚。
再後來便隨著劉勛投奔了曹操,做了曹操的謀臣。
此人完全就是另一個自稱漢室宗親的大耳之人的反面。
這兩個人,一個是實打實的漢室宗親,卻因懼怕禍端而不敢領兵。
而另一個自稱漢室宗親,就愛帶著兩員五虎上將,帶兵到處亂跑。
所以其實招攬劉曄的難度並不高,只要給他安全感就可以。
但現在的袁耀,缺兵少將,最沒安全感!
袁耀陷入了苦思。
……
施水向東流入巢湖,再經巢湖注入長江。
鄭寶的營寨就在巢湖水草茂盛之處,若戰之不利,還能登舟遁走。
此時,鄭寶便率著數百人,乘著小船逆流而上,到達了未來合肥新城的所在地。
袁耀和劉曄兩人站在營門口迎接,給足了鄭寶面子。
鄭寶手下有人見過劉曄,便是向鄭寶指認了一番。
待舟船靠岸,鄭寶率先跳下,朝著劉曄便行一拜禮。
「廬江鄭寶,久聞子揚公之名!」
劉曄快步上前將其扶起,也是回禮道:「劉曄久聞鄭帥威名!」
鄭寶起身,看向袁耀問道:「這位想必就是壽春派來的,新任廬江都尉袁都尉了吧!」
這次宴請鄭寶,是以劉曄和袁耀兩人的名義一塊邀請的。
鄭寶起初還有些猶豫,劉曄派來的門客連忙解釋說,劉曄只是擔心自己人身安全,才請了新任廬江都尉袁耀作陪。
為顯誠意,此次會面,由鄭寶選擇宴請之地。
鄭寶一想自己雖然占據巢湖,但是之前從未和袁術的軍隊為敵過。甚至自己在孫策攻打廬江時,還幫助孫策攻打過忠於陸康的合肥縣令。
便是要門客回報劉曄,說只要在施水河畔會見就行,上中下游哪裡都可以。
今天對於劉曄挑選的地方,一向謹小慎微的鄭寶也很滿意。
首先地方平坦開闊,不會藏有伏兵。
其次挨著施水,自己這個水寇來去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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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曄笑著回答道:「鄭帥好眼力,這位正是袁都尉!」
鄭寶上下打量了一番袁耀,卻並沒有一絲一毫自己想像中的行伍氣息。
於是他疑惑道:「我看子揚先生的請帖上,寫了袁都尉單名一個耀字,與那袁術之子同名同姓。」
「在下不知他二人有何關係?」
這個時代的人起名絕大部分都是一個字,因此經常有重名的。
比如有兩個劉岱,一個是兗州刺史,一個是曹操部將;兩個馬忠,一個是蜀漢將領,一個則是東吳擒獲關羽那個。還有張昭、陳群、劉琮等人都有重名者。
因此打死鄭寶他也從來沒想過,請貼上的「廬江都尉袁耀」就是那位一方諸侯之子袁耀!
「哈哈哈」劉曄笑道:「此人正是那位袁家公子,怎麼,鄭帥沒有想到過嗎?」
「啊!」鄭寶驚呼一聲:「子揚莫要誆我!」
他還是不敢置信,只當這個青年是個與袁術之子袁耀同名同姓的軍官。
「我怎敢欺騙鄭帥?」劉曄認真道:「這位就是袁大公子,字顯能,如假包換!」
鄭寶又是連著打量了袁耀好幾遍,還是不敢相信,自己這個賊酋,此生能有幸見到四世三公,海內第一名族的汝南袁氏嫡子嫡孫。
但是鄭寶很快就腦子轉過來了。
這個袁都尉身材雖然高大,但是細皮嫩肉一看就不會舞刀弄棒。
而且看起來不過弱冠之年,卻能擔任一郡都尉。
那只有他出身世家名門,身份貴重能解釋得通了。
鄭寶想要重新行禮,但他一輩子也沒想到過會有今天這個場景。
一時不知該行何種禮節。
而鄭寶身後的十餘名頭領也多面露惶恐之色,有幾人甚至都不敢抬頭看袁耀。
袁耀倒是沒想到自己的身份會有這麼大震懾效果。
不過他很快就想明白了。這些頭目都不是生來就是賊寇的,也大多是窮苦百姓出身,也有宗族大姓出身的強人,或多或少聽過「世家大族」之名。
古代上下秩序森嚴,雖然統治不下郡縣,但是這不代表鄉里村間不存在統治秩序。
平民百姓以血緣關係為紐帶,組成以宗族大姓為基礎的一村一鄉。
而這些強族大姓,在掌握征丁納糧之權的郡縣豪門望族面前,一般只能任人拿捏。
而這些掌控地方權力的豪門望族,又同樣受制於掌控中央權力的世家士族。
試想一下,你是普通百姓家一小孩,平日裡在村里都圍著族長一家轉。
結果等秋收後,你看見族長一家在縣裡來的征糧官面前卑躬屈膝,只為少繳一輛車的糧食給縣裡。
然後你出門幫縣裡一豪族蓋房子的時候,發現一縣之長在自家後院,跪拜在一個被稱為「太守」的人面前,正在求他幫忙在「刺史」面前說個好話,把自己兒子舉為孝廉什麼的。
於是你回到村里,給那些沒見過世面的鄉野村夫吹噓你見到了郡太守,而且太守上面還有更大的官哩,村里大如天的族長恐怕給人家郡里州里來的貴人提鞋都不配。
所以這樣一看,鄭寶身後的頭領們,一聽袁耀世家名門出身,兢兢戰戰不敢抬頭就很正常了。
其實,這也是鄭寶為什麼想要劉曄這樣一個宗親之後、世家大族之人為自己所用的原因。
袁耀適時開口道:「久聞廬江鄭寶,有驍勇果敢之名。」
「我雖然久居壽春,但一直仰慕鄭兄縱橫巢湖一帶,為一方豪傑!」
袁耀雖然直呼鄭寶名諱,但在鄭寶聽來卻一點問題也沒有。
袁耀沒叫他鄭阿奴,已經是給足了鄭寶面子。
「袁都尉抬舉了!」鄭寶謝禮道。
袁耀上手扶起鄭寶,問道:「你與我年齡相當,可有表字?」
「我們可以表字互稱!」
鄭寶有些尷尬,他出身低微,哪有什麼表字。
字,那是讀過書有文化人才取的。張角及其弟張寶,黃巾軍首腦又怎樣?也一樣只有名無字。
而且別說字,就連名,那也不是一般人想有就有的。
起碼族裡村裡有一個能識字斷義的人,才能在姓後面取一個單字名。
一般的泥腿子,名要麼是數字,比如朱重八,王老五;要麼就是李狗子趙麻子這種好記的。
當爹當媽都不識字的時候,反而會覺得叫這種名字比叫什麼朱標、李乾親切順口,好記好養活。
所以鄭寶其實成年前,姓名也不叫鄭寶。
他有兄弟五人,不論男女一律按照排行叫鄭大寶,二寶三寶四寶小寶。如果他娘生六寶沒難產去世,原來的小寶就改名叫五寶,再管六寶叫小寶。
直到他折服了一眾強宗大族,打出了名聲,這才在眾人勸說下改名鄭寶的。
和鄭寶一樣,成年後才正式取了單字名,且至今沒有表字的,袁耀身邊也有一個人,那就是侍從長袁寶。
「寶出身低賤,未曾有表字!倒想一直取一個!」
袁耀笑道:「那我與你便權且兄弟相稱吧!」
「鄭兄若不嫌棄,我認識幾位儒人雅士,今日宴後倒是可以送鄭兄一個表字。」
「那就提前謝袁兄賜字之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