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石陽城。
江夏郡治原本在西陵,但西陵遠離長江水道。黃祖上任江夏太守後為治水軍,就讓人在沔口北側另築一城,將治所遷到了這裡,這便是石陽城的由來。
石陽城不大,光是郡治縣衙官署、倉廩府庫和巡守軍營就占了一半多面積,城內只住著一千餘戶百姓。
夏口一遇襲,整座石陽城也隨之亂了起來。
黃祖在沉睡中被下人喚醒,先是發了好一通脾氣,怒斥下人大驚小怪,所謂的夏口遇襲乃是無稽之談。
沒多久,便有哨兵來報,說夏口大營方向火光沖天,請太守登樓。
黃祖這才意識到遇襲一事屬實,連忙披掛甲冑,登上石陽城樓。
距離雖遠,但南岸火光熠熠,猶然可見。
此時有一條快船駛來,黃祖忙將其喝住:「爾等是夏口水軍麼?蘇飛現在何處?」
來船是一條斥候船,船上的斥候因為天黑雖然沒認出黃祖,但見城樓上這人直呼蘇飛姓名,連忙答道:「稟太守,袁軍蓄謀已久,勾結了錦帆賊甘寧為內應,蘇大都督不小心為賊所擒,夏口已破!夏口已破!」
「錦帆賊?甘寧?」
黃祖重複著甘寧的姓名,雖然感覺聽過這人的名字,但一時半會沒想起這甘寧到底是誰。
「嗐!」
黃祖重拳錘在垛口上,怒道:「這蘇飛,平日裡看他萬分小心謹慎,本公才放心讓他守夏口,他倒好,不出事則已,一出事連人帶大營都讓人端了!」
「夏口水軍還剩幾何?」
「回太守的話,水軍損失不大,除蘇都督所乘樓船為敵所獲外,艨沖鬥艦只丟了一條在南岸,其餘正在返回江北!」
「這叫損失不大?」
「樓船都給我丟了還叫損失不大!」
黃祖大怒,隨手抓了一個黑乎乎的圓球就朝那斥候砸去。
「難道把所有艨沖鬥艦都丟在南岸,才算有所損失?」
樓下的斥候下意識躲了一下,黃祖見狀勃然變色。
「嘿,你還敢躲!」
黃祖抄起身旁站崗士卒手裡的長矛,直接朝那斥候投擲了下去。
斥候這才想起,這位黃太守平日鞭撻士卒,最厭惡的就是挨打不立正的人。
要是自己再躲,這位主兒一怒之下,殺了自己泄憤都沒人敢說個不。
雖然看不清黃祖又投擲來什麼,但這斥候只能站在原地,硬著頭皮接著。
「啊!」
一聲慘叫,只見那長矛不偏不倚,刺穿了這倒霉斥候的大腿,疼得他在地上直打滾。
黃祖按著垛口,像是向四周示威一般,怒吼道:「這就是躲的下場!我看誰敢躲!」
「還有誰!」
站在黃祖身旁的軍司馬忙道:「太守大人息怒,沒人,沒人敢挑戰您的虎威!」
巡視了一圈,見眾人皆戰戰兢兢,黃祖自以為穩住了軍心,自得道:「你去津口盯著,接納水軍入港,天亮後,點齊水軍,我要奪回夏口!」
「諾!末將得令!」
軍司馬稟手稱是。
黃祖甩了甩袖子,就要下樓回太守府。但此時他卻感覺手上黏糊糊的,好像有異物一樣。
黃祖又甩了甩,卻還是甩不乾淨手上的異物。
走到一處火把前,黃祖伸出右手,卻見手上沾滿了黑乎乎的黏物。
「我剛才扔的是什麼玩意?」
黃祖疑惑地問向那名軍司馬。
軍司馬瞪大了眼,看著黃祖的雙手,咽了一口唾沫,心道:沒那麼巧吧!
「說!剛才我扔出去的圓球,是什麼東西!」
軍司馬當即雙膝跪在了地上,惶恐不安道:「稟太守,那圓球……您知道的……說起來那東西還是您讓我們囤的……」
「我要是知道我還問你?」
「再不說我踹死你!」
黃祖暴躁無比道。
軍司馬匍匐在地上,經過短暫的心裡掙扎後,還是說了出來:「回太守,那圓球,是糞球!」
「糞球啊,我還以為是什麼球。」
黃祖得到了答案後一開始還滿不在乎,過了兩秒,他才反應了過來。
「糞球?!」
黃祖一腳將軍司馬踹飛老遠,那軍司馬不敢喊疼,還得趕緊爬起來繼續跪著。
「我讓你把守城防,你半夜沒事在城樓上放糞球做什麼?」
軍司馬頭也不敢抬,連忙解釋道:「不是啊太守,末將這也是一番好心,只是不巧……」
黃祖:「好心?你管這玩意叫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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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故意要害本公?」
軍司馬額頭淌汗:「太守您聽我狡辯,啊不是解釋……」
「哎呦!」
黃祖又是一腳,把這名軍司馬踹在城牆上,要是腿勁再大點,把這軍司馬直接一腳踹下城牆也不是不可能。
軍司馬疼得齜牙咧嘴,還得解釋道:「末將一聽有敵襲,立刻命人整飭城防守備,讓底下人提前把糞球拿出來,準備熬金汁用作守城之用……」
「啊!」
話沒說完,黃祖又是一腳:「守城?守你的頭!」
「你長得豬腦嗎?袁軍要是有船,今晚肯定是先襲擊石陽城而不是夏口!」
「熬金汁,虧你想得出來,袁軍沒來,熬出來給你喝是吧!」
軍司馬被踹到女牆下面,黃祖又是狠狠幾大腳。
軍司馬深知黃祖秉性,自己要是求饒反而會被揍得更慘,相反你要是挺住了,再誇他打的好的話,反而就會沒事。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末將這不是以防萬一麼!」
黃祖:「以防萬一?袁軍要是來的話最好,直接砍了你這顆豬腦,省得你再動腦子!」
軍司馬被踢得手舞足蹈:「啊!太守教訓的是!」
「是末將愚蠢透頂!」
「末將智謀,不及太守萬分之一!」
「太守踢得好!」
黃祖踢了好幾腳,終於停了下來。
這時,一個奇怪的現象發生了。
軍司馬沒說剛才自己摸的是糞球前,黃祖還聞不到臭味。
但軍司馬說了以後,黃祖這時只覺得自己的右手臭不可聞。
你只要是個人的話,手上沾了東西都會下意識聞聞,哪怕是屎!
黃祖也是人,也不例外。
只是稍微湊近了一點,黃祖便被自己右手散發的惡臭熏得直欲作嘔。
「我平時怎麼教你們的,出來混,挨打要立正!」
軍司馬連忙爬了起來,但身上的疼痛讓他不免有些齜牙咧嘴。
然後,黃祖一個大嘴巴子就扇了過來。
黃祖用的是右手。
軍司馬反應不及,其實就算他能反應,此時也不敢閃躲;啪的一聲後,他臉上立刻印上了一個五指黑印。
接著一股惡臭就直衝他的鼻孔而來,要是只有臭味也就罷了。
關鍵是他剛才齜牙咧嘴,黃祖這一巴掌好巧不巧把一些「黏物」甩進了他的嘴巴里。
嗅覺、味覺雙管齊下,這名軍司馬直接是把隔夜飯都給吐了出來。
黃祖終於發泄完了,滿意地點了點頭,此時終於有士卒拿來了濕毛巾。
黃祖只管伸出手,自有士卒幫他擦乾淨了手。
看著和往常別無二樣的右手,黃祖蹙起眉頭。
此刻他感覺他髒了,靈魂髒了!
「滾!」
軍司馬把肚子裡的東西吐了個乾淨,聽到滾字如蒙大赦一般,立刻拱手告禮,轉身逃下了城樓。
因為害怕別人看到他的臉,這名軍司馬先是到河邊把臉洗了個乾淨,接著又掏出水囊,也沒多想,原地灌了滿滿一水囊。
此刻他只有一個想法,趕緊把自己的嘴巴洗乾淨!
身後,他的副手假司馬見狀大為驚恐,還未來得及出聲勸阻,卻見軍司馬已經把水囊的水灌進了嘴巴里。
「別——」
軍司馬漱了漱口,將嘴裡的水吐了出來,疑惑道:「怎麼了?」
假司馬這才來得及說話:「別喝這水!」
軍司馬心說,總不能告訴你我嘴裡吃屎的事吧!
「沒事,我肚皮好得很,這種水我天天喝!」
天天喝?!
假司馬大為驚詫,像是看著一個從不認識的人。
軍司馬怕他不信,拿起水囊,仰起脖子直接把半袋水囊的水灌進了肚子裡。
喝完水,軍司馬擦了擦嘴,又拍了拍自己肚皮:「我說沒事就沒事!」
軍司馬的動作太快,假司馬這次又沒攔住。
事已不可挽回,不妨留下善意的謊言。
由他去吧!
「你喜歡就好!」
假司馬幽幽道。
軍司馬哼了一聲:「我喜歡!」
說著便把還剩一半的水囊別在了腰間,朝著津口的塔樓走去。
奇了怪了,漱完口怎麼感覺嘴更臭了?
好像臭味還是從肚子裡傳出來的!
心理作用!
一定是心理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