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允吾城陷落(上)

  閻忠拍胸保證,他卻不知自己兒子竟泄露了陳懿的天機。

  西北人務實,不僅閻忠務實,韓遂同樣也是如此,也同樣喜歡勇武的閻行,甚至有意將女兒嫁與年輕的城門侯。

  「聽閻老言及彥明與臨洮小兒交過手,那臨洮小兒真的如此勇猛?」

  韓遂雖是西涼名士,同樣也是戰陣殺將,心下並不是太過重視一個十五六小兒,語氣也隨意了些,卻不料引出閻行一番驚心動魄話語。

  閻行與董虎年齡相當,兩人在四年前就有過短暫交手,結果自然是吃了大虧,自此便與董虎結下了仇怨。

  見韓遂哪壺不開提哪壺,閻行心下頓時有些不悅道:「臨洮小兒素來善於諂媚,充賊殺人也就罷了,偏偏還讓人與太守大人言叔父勾結城外賊人造反……」

  「什麼?」

  韓遂大驚失色,忙問道:「這怎麼可能?老夫怎麼可能會與城外賊勾結?太守大人又怎會相信如此妖言?」

  閻行見他不信,忙說道:「叔父怎麼還不信?臨洮小兒信使還被陳太守關押著呢!」

  閻行與董虎不對付,在董肥被關押的當日,他就跑入監牢胖揍了董肥一頓,也因此得知了些消息,事後董肥就關入了太守府,陳懿也嚴厲警告了他不許與人透露消息。

  閻行與董虎不對付,其父閻忠卻甚是喜歡執禮甚恭的董虎,閻行得了消息自也不願與父親說起,不說就不說好了,誰也沒想到他會與韓遂這個「當事人」透露了天機。

  不知道陳懿懷疑還罷,知曉了後,韓遂越是回想著今日太守府情景,心下越是驚懼,一把拉住閻行手臂,神色頗為鄭重。

  「臨洮小兒乃貪鄙宦官之人,所言所語自是不足信,這番話語萬萬不可再與第二人言及,否則……否則你我必有殺身之禍!」

  閻行一愣,這才想起太守陳懿當日的嚴厲警告,額頭也冒出些許冷汗來,忙點頭答應。

  「叔父放心,小侄自是不信那諂媚小兒,也絕不會與第二人說起!」

  韓遂深吸一口氣,冷聲道:「果然是閹黨之人,竟如此誣陷老夫!」

  ……

  韓遂心下恐慌,雖然是西涼名士,可允吾城尚有千人兵卒,屠門滅戶還不是跟玩的一般輕鬆?

  閻行好像也發覺了自己犯下了個錯誤,兩人隨意聊了兩句便各自離去,

  回到家中,韓遂輾轉反側,怎麼也難以安睡,想要讓人去尋邊章商議,可他很清楚,自打那該死的臨洮小兒誣告他的那一刻,自己的一舉一動全在太守陳懿眼裡,此時去尋邊章,一家老小必無一人活命。

  躺在床上輾轉難眠,直至臨近天明時才迷迷糊糊睡了半個時辰,等他來到西城門時,見他一臉的憔悴,邊章很是不解開口詢問。

  「文約兄可是身體有恙?」

  韓遂微微搖了搖頭,回頭看了眼城頭站著的陳懿,苦笑道:「厚中兄,你我此去恐是凶多吉少了。」

  邊章皺眉道:「不會吧,北宮伯玉、宋揚、李文侯等人與我等也熟,不會一點情面都不講吧?文約兄太過憂慮了。」

  韓遂又一次看向城頭,看著邊章的一臉不解,嘆氣道:「你我皆被那臨洮小兒騙了,此去若你我無法說服北宮伯玉等人就此退去,你我必被太守大人斬去頭顱。」

  「啊?」

  邊章大驚,忙詢問究竟發生了什麼,韓遂左右看了一下,見身邊都是自家僕人,這才將閻行話語和盤托出。

  「那臨洮小兒竟如此誣陷我等,昨日你我又相勸太守斬了那臨洮小兒,若不能將該死的北宮伯玉等人勸退,陳太守又當如何作想?」

  邊章鼻孔粗氣直冒,他如何也沒想到董虎會倒打一耙,咬牙切齒道:「該死的閹奴……老夫必殺了你——」

  韓遂、邊章心下危機感不知上升了多少個台階,董虎若是知曉兩人恨意滔天,也絕不會有任何心理負擔,對於他來說,兩人本就不是什麼好鳥,提前誣陷又如何?

  兩人惱怒、憤恨,卻不知北宮伯玉、宋揚、李文侯還真有逼迫兩人加入自己陣營心思。

  這是個世家豪門的時代,大漢朝立國四百年,分封制下不知造就了多少世家豪門,數百年時間裡,無論漢民百姓,還是各胡族都堅信世家豪門擁有的名聲威望。

  當邊章、韓遂兩人進入三千湟中諸胡大營,北宮伯玉如同多年密友拉住兩人手臂大笑。

  「哈哈……」

  「沒想到會將兩位大才等來了,來來……上座!上座!」

  北宮伯玉一左一右拉著兩人進入軍帳,李文侯也上前笑道:「昨日我等還談論著兩位兄長呢,沒想到今日還真是心想事成了!」

  「哈哈……」

  宋揚大笑,韓遂面色愈加苦悶,嘆氣道:「諸位舉兵反叛,難道就不怕朝廷大軍前來平叛?」

  北宮伯玉面色頓時不悅,說道:「文約兄這是說的何話?我破羌死了好幾百人,人死了難道還不允許我等討個公道?」

  邊章插嘴笑道:「你這蠻子說自己死了人,難道就真的死了人,不會誆騙了我等吧?」

  不等北宮伯玉惱怒,宋揚皺眉看向帳外,冷聲道:「來人,把死了的兄弟抬過來,讓厚中兄過過目,省的厚中兄、文約兄說我等誆騙!」

  「諾!」

  兩人抱拳離去,帳內氣氛有些沉悶,不一會,一具無頭屍體被抬入帳內,難聞的屍臭讓人不禁掩住口鼻。

  北宮伯玉冷臉看向韓遂、邊章,冷聲說道:「臨洮小兒太過很辣,竟將所有人頭顱斬去,兩位兄長若是不信,營內還有數百這般無頭屍體。」

  聽到「無頭」兩字,韓遂、邊章相視一眼,韓遂嘆氣道:「不是兄長不信,可伯玉當知無頭屍體……並不能讓太守大人相信是臨洮小兒充賊殺人。」

  「啪!」

  北宮伯玉大怒,指著無頭屍體怒道:「文約兄是說我等將自己兄弟砍了腦袋,嫁禍了那該死的臨洮小兒不成?」

  邊章笑道:「我等自是不信伯玉斬殺了自己兄弟頭顱,可若是……積石山賊人頭顱,那就不好說了。」

  「你……」

  北宮伯玉正待大怒,李文侯一把將他拉住,冷臉看著兩人道:「兩位兄長想來也不會認為我等會誣陷了一小兒,若非死了人,咱也絕不會自討苦吃。」

  韓遂冷笑道:「討公道?文侯兄難道一人前來允吾城,太守大人就不會給諸位一個公道嗎?真的需要領兵三千前來?領兵三千前來允吾城,韓某倒要問問諸位……究竟是來討公道的,還是想要作亂造反?」

  「噹啷!」

  北宮伯玉猛然拔出腰刀,怒道:「造反又如何?若陳太守不與我等一個公道,老子就是要反了——」

  帳內瞬間陷入死寂……

  「呵呵……」

  韓遂突然一笑。

  「造反?就憑你們破羌三千人也想造反?你們也太自大了吧?」

  就在這時……

  「若再加上我燒當羌五千眾呢?」

  韓遂大驚,轉身去看走入帳內之人,不是燒當羌老王又是何人?

  見韓遂、邊章大驚,宋揚突然笑道:「文約兄說的沒錯,僅憑萬兒八千人造反,那就是找死,可若有了兩位大才之人加入,我等旬日間便能擁兵十萬。」

  「什麼?」

  韓遂、邊章大驚,兩人唯恐陳懿懷疑他們造反作亂,這才極力表現出強硬,可他們哪裡想到這些混蛋竟要逼迫兩人造反。

  燒當羌老王笑道:「兩位不用擔心城內家小安危,有咱們兄弟相助,那老匹夫還不敢傷了兩位家小。」

  北宮伯玉微笑點頭道:「兩位兄長來了營中,若是將那老匹夫騙入咱們營內,咱們便尊兩位兄長為首,可若不願……兩位兄長也莫怪兄弟耍些手段,日落之時,兩位兄長投靠之語便是傳入陳太守耳中之時。」

  「你……你……」

  韓遂這位西涼名士怎麼也想不到,前有臨洮小兒誣陷之語,今時又有眼前一幫混蛋逼迫之言。

  一陣沉默……

  韓遂冷聲道:「你們就別想用我等詐出陳太守了,臨洮小兒已經密告太守韓某密謀造反,陳太守絕不會如此愚蠢再信韓某之言。」

  「嗯?」

  燒當羌老王一臉疑惑看向北宮伯玉,不解道:「臨洮小兒是如何知道咱們造反的,難道是你個混帳泄露了消息?」

  北宮伯玉很是不屑燒當羌老王話語,冷聲道:「就算那老匹夫知道了又如何?難道還能擋得住十萬大軍?」

  宋揚聽了韓遂話語時,心下也不由一慌,唯恐大漢朝做好了準備,可聽到「十萬」兩字後,也不由微微點頭道:「朝中閹宦當道,天下百姓早已不滿,有文約、厚中兩位兄長加入,西涼無數百姓必會舉旗相投!」

  當韓遂看到燒當羌老王那一刻,他就知道事情大條了,僅一個破羌還無法動亂了整個金城郡,可若再加上燒當羌,一東一西兩大羌部造反,金城郡不想亂都不成。

  邊章看著韓遂苦笑道:「陳太守已是不信咱們,這幫混蛋若再落井下石誣陷,你我即便跳入湟水也難以洗了乾淨。」

  正如邊章所言,兩人已經沒了任何退路,陳懿已有懷疑,若是北宮伯玉等人再傳出兩人造反,兩人造反的事情就算是坐實了,想辯解都沒法子辯解。

  還是那句話,西北人比較務實,而且兩人本就不是個好人,至少董虎是這麼認為的。

  當兩人發覺無路可走時,也只得低頭主動加入,竟幫著出起主意來。

  韓遂一陣低頭思索,看著北宮伯玉說道:「陳太守無法確定咱們造反,所以你們必須退兵……」

  「退兵?若是這麼退走,世人又如何看待咱們?又如何有人願意投靠?」李文侯想也未想開口。

  韓遂嘆氣道:「若想十萬人投靠,就必須拿下允吾城,繼而拿下金城,只有如此才能打出威望,才能有無數人來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