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弘啞然,早在李易到達揚州之前,袁術的一眾幕僚就考慮過借天子的名義讓李易退兵,只是思來想去,並試探了一番之後,卻是發現這麼做的難度比讓天子赦免袁術還要難上三分。
赦免袁術,可以解釋說天子寬厚,念舊什麼的,縱然對不起陸康,也能夠強行說是天子疏忽了。
但是,如果讓天子直接下旨阻止李易出兵揚州,那就是叫天子打他自家忠臣的板子了,逼著李易跟天子分道揚鑣,簡直就是自毀長城,除非拿刀架在小皇帝脖子上,不然怕是說什麼都不會答應的。
所以,在李易搬出天子之後,楊弘便知道這條路走不通了,不過也不算遺憾,因為他本就是試探,想要以此摸摸李易的態度罷了。
「是,天子旨意,的確不可違背。」
附和了一下李易的話,然後楊弘話鋒一轉,說道:「天子雖讓襄侯出兵揚州,但是並未說讓襄侯出兵揚州全境吧?」
李易轉頭看著楊弘,感覺他接下來應該有比較要害的內容,是以李易沒有答話,而是就這麼看著楊弘,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楊弘輕輕吸了口氣,靠近李易一些,沉聲說道:「楊某這裡有一計,可使襄侯與我主親近,既不辜負天子厚望,同時,也能免了揚州百姓刀兵之苦,不知襄侯是否有意?」
「哦?竟有如此妙計?」
李易露出了一副感興趣的神色,問道:「還請先生道來。」
楊弘微微捋了捋鬍子,說道:「我主有意將豫章與吳郡兩地讓與襄侯,今後二郡兵馬駐派,官員任免,皆由襄侯一言而決,如此,襄侯可不負天子託付,我主與襄侯也順勢停戰,如此,既不傷兩家和氣,又不使百姓遭難,豈不是兩全其美?」
說罷,楊弘做出了一副很期待的模樣,等著李易的回答,然而李易這邊還沒做出反應,就聽旁邊「啪」的一聲響,然後有人大聲喝道:「欺人太甚!」
這冷不丁的一聲吼嚇了楊弘一跳,回頭只見是個威武的漢子,一副拍案而起,對他怒目而視的模樣,看其座次穿戴,楊弘馬上就認出了這人的身份,應當是徐晃無疑。
「咳咳!」
李易清了清嗓子,慢悠悠的問道:「公明因何動怒啊?」
話是這麼問,但李易之前可是瞧得分明,徐晃這聲怒喝完全就是荀攸慫恿的,不過李易也樂得如此,畢竟有些話還是讓下面人替他說比較合適。
徐晃對著李易拱了拱手,然後怒視楊弘,大聲道:「我主如今已打下大半九江,豫章劉勛膽小怯弱,不敢與文遠對陣,豫州遲早易主,而吳郡朱——咳咳,吳郡嚴家兄弟有意投奔我主,呵呵,眼看三郡之地馬上就要歸於我主,楊長史卻想要以兩郡之地就讓我主退兵,這不是欺人太甚是什麼!」
被徐晃大聲吼了,楊弘也不生氣,起身對著徐晃微微躬身,一派淡定從容的模樣,不過他目光卻是閃爍不定,剛剛徐晃說吳郡有人想投靠李易,先是提了一個「朱」,之後才改口做嚴家兄弟,這讓楊弘不得不去懷疑,到底是誰想要投靠李易。
不過此事在楊弘心中也只是留了個影子,起身之後,便苦笑著對徐晃解釋道:「徐將軍卻是想差了,我主素來寬宏大方,如今又是請襄侯退兵,豈會讓襄侯吃虧,呵呵……」
楊弘略顯曖昧的看向李易,說道:「我主有一女,正當代嫁之齡,最近一兩年,我主數次為其推薦夫婿,但小姐都是不允,我主問為何,小姐卻道,『寧為英雄妾,不做庸人婦』,我主又問,若是遇不到英雄,當如何?小姐說,若無英雄,便不嫁了,為了此事,我家主公可是好生煩惱啊。」
徐晃抿了抿嘴,他本來是要繼續向楊弘開炮的,可楊弘提了這事出來,他就有點顧忌了,只能不斷的打量李易臉色,看他是個什麼意思。
而且不光徐晃,其他好多人也都在瞅著李易,畢竟袁術的女兒過來肯定只是做妾,這天下能讓袁家人這般低頭的,大概也就是李易了。
楊弘對周圍變化仿若不知,繼續說道:「上次襄侯來到揚州做客,我主便有意為襄侯引薦自小姐,奈何襄侯已有家室,我主再三思慮,只能惋惜作罷,不料,襄侯離開揚州之後,我家小姐卻是病了,茶不思,飯不想,諸位道是為何?」
李易伸手揉了揉鼻子,腦袋往邊上歪了歪,儘量不讓人瞧見他的表情,因為楊弘後面的話他已經猜到了,饒是李易臉皮夠厚,也感覺臉上火辣辣的,很是吃不消。
同時,楊弘的話也再一次刷新了李易對這些名士節操的認知。
眾人盡皆表情微妙,好多人都與欲言不敢言,唯有典韋忍了幾次實在忍不住,脫口道:「莫非是看上我家主公了,這才茶飯不思?」
眾人哄堂大笑,楊弘也笑了,只是他臉上在笑,心中卻是在默默流淚。
袁家四世三公,赫赫威名,往日是何等的威風八面,如今竟然也淪落到了拿自家兒女出來打趣討好的地步,楊弘能不悲傷?
楊弘心中難過,但表面上卻是甘之如飴,對著典韋拱拱手,讚許道:「將軍說的不差,正是如此!」
「當日襄侯來到揚州,小姐知道後心中很是好奇,蓋因主公每每提及襄侯都是褒獎,小姐覺得主公所言未免太過,於是便在我等飲宴之時於屏風後悄悄打量襄侯,然後方才知道,襄侯風采,其實遠勝聞名,所以,這便有了小姐茶飯不思之事啊。」
楊弘搖頭唏噓道:「之後我主也是數次問詢,才得知了其中緣由,雖然不滿其私下窺探襄侯,但畢竟是女兒家,主公不忍苛責,再加上襄侯的確乃是人中龍鳳,我主便有意成就一段佳話,故而,弘今日來此除去要為襄侯讓出兩郡之地,同時也是為了兩家結親啊!」
隨著楊弘話音落下,眾人或唏噓,或讚嘆,但目光全都放在了李易的身上,想知道他是怎麼個態度。
不過不難看出,有一少部分人是希望李易答應的,畢竟那可是袁家的女兒,真的太給李易漲臉面了。
「呼——」
李易輕輕呼出口氣,楊弘這番話不是馬屁,卻又遠勝馬屁,拍的他整個人都有點飄了,若非他是個穿越者,而且一直比較理智,不然很可能就要答應了。
李易看著楊弘,有些抱歉的笑了笑,道:「承蒙袁使君厚愛,易感動非常,奈何天子囑託,卻是晨鐘暮鼓,叫李易半刻不敢忘懷,所以,易又怎好輕易以私廢公?」
楊弘看著李易,和李易對視了片刻,緩緩收回目光,心中暗罵李易臉厚心黑。
李易剛剛說的是不能「輕易」以私廢公,言外之意就是他給的代價不夠大唄?
楊弘心中無奈,只能再次加碼,道:「敢問襄侯,我主若是以壽春為聘,如何?」
李易眉頭一挑,詫異之餘也是有些佩服袁術的魄力。
之前別看李易說什麼讓袁術淨身出揚州,可他也知道,那是完全不現實的,別說讓出四郡,就算是讓出三郡都不大可能。
可現在楊弘竟然還真提出了這個,要用三郡之地加一個女兒給袁術換取短暫喘息之機,這舉動,說是破釜沉舟都毫不過分。
自然的,面對這樣的條件李易多少是有些心動的,畢竟不費吹灰之力拿那麼大的地方,實在是太實惠了,但相應的,如此果斷的袁術也讓李易忍不住心生忌憚,雖然華佗推斷袁術應該活不了太久了,可李易作為一個要成大事的人,於情於理都不應該把希望寄托在那種不確定的事情上。
李易心中暗暗搖頭,打定主意要把袁術留下,不過,他臉上卻滿是猶豫之色,似乎是有什麼為難的事情。
原本荀攸這時是打算出來給李易往上抬高價碼的,只是開口之前,他卻發現李易這次的表情不像是全部裝出來的,於是便沒有著急開口。
見李易良久不語,楊弘心中有些不踏實,又問道:「不知襄侯意下如何?」
這次楊弘的姿態不像是之前幾次放的那般低,算是向李易表示,這已經是袁術的底線了,讓李易見好就收。
李易抬頭看著楊弘,臉上緩緩露出笑容,沒有回答問題,而是問道:「不知伯符如今可還安好?」
「嗯?」
楊弘一怔,停頓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李易說的是誰,但一時半刻沒能摸清李易的意思,只能一邊思索一邊小心答道:「孫策如今在廬江帶兵。」
相對於楊弘的糊塗,荀攸蒯越等人卻是眼前一亮,馬上就明白了李易的大概想法,互相對視一眼便安心坐下,等著看李易的表演。
李易笑道:「這個我自然是知道的,但廬江濟寧公乃忠義之士啊,孫策與其爭鋒豈不是要壞了名頭?」
楊弘沉吟了一下,沒敢馬上接李易的話。
朝廷赦免袁術的時候,雖然沒有在其中提陸康的事情,但按理來說,袁術與陸康應該休戰才對,但是袁術不放心陸康在背後捅刀子,陸康也認定袁術是亂臣賊子,雙方的關係比袁術和李易還要惡劣的多,完全是無法調和的那種。
所以,李易一提孫策,楊弘便猜想李易是打算給陸康緩解壓力,然後將來與陸康合力針對袁術,甚至乾脆來一場坐山觀虎鬥。
李易見楊弘神色陰晴不定,不想讓他胡思亂想得出什麼不好的結論,便主動為他解釋道:「袁使君與濟寧公之間恩怨,我一個外人不敢輕言干涉,不過,伯符與我乃是舊識,我昔日與孫將軍也有些交情,實在不願看到他在廬江行走踏錯,所以……」
「所以什麼?」
楊弘追問了一句,他現在已經來了精神,因為李易的語氣已經明顯有了言和的意思,而且,李易的注意力好像真的是在孫策身上,與廬江無關,如此,倒是有的談。
李易笑了笑,道:「我那將軍府中還缺一參軍,奈何一直沒有合適人選,若是孫伯符在此,倒是最適合不過。」
楊弘眯了眯眼,心中快速推算著李易的意思。
李易與孫家的仇楊弘自然是知道的,雖然雙方各有說法,但孫堅的死肯定與李易有關係,甚至楊弘還聽說孫策曾經截殺李易,可見二人矛盾之深。
所以,李易提出要孫策到他那裡擔任參軍,用腳指頭想都知道這是藉口要孫策性命。
那麼李易退兵的條件就很明顯了,三郡之地,袁術女兒,再加上孫策的性命。
雖然前兩點已經是袁術的底線了,可李易的加價,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因為孫策相比以往的確是被袁術重用了,但重用不等於重視,更跟心腹扯不上關係。
當初荊州戰敗之後,袁術手下人就開始不夠用了,便提拔了一批軍官,而孫策作為其中佼佼者,自然是被當做榜樣拿了出來,袁術多次稱讚,賞賜於他,甚至還讓他擔負了攻略廬江的重任。
可即便如此,袁術對於孫策只是「用」,從未想過真正讓孫策進入他的集團核心,就像袁術的身體狀況,便是一直瞞著孫策的。
所以,如果犧牲一個孫策就能讓李易退兵的話,倒也不是不可以。
不一會功夫,楊弘心中已經差不多有了定論,但他並沒有一口答應,而是故作為難道:「襄侯能賞識孫策,乃是孫策的福分,相信襄侯不會虧待與他,只是我主與孫太守乃是多年故交,孫太守去後,一直視孫策有如親子,不吝栽培,更對其報以厚望,這突然叫他離開揚州,我主心中怕是難以割捨啊,唉!」
嘆息一聲,楊弘又接著道:「不過襄侯年紀輕輕便成就非凡,孫策若追隨襄侯,前途多半要好過留在揚州,罷了,我就為此去信一封,然後交由我主定奪,我主若允,事情便這麼定了,襄侯以為如何?」
李易展顏一笑,旋即正色道:「孫策若至,我三日之內班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