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這是老夫的文章

  「襄侯但有吩咐,璨絕無二話!」

  儘管感覺到自己所面對的,將會是一個苦差事,但王璨只是稍一猶豫,就點頭應下了,連問都沒問。

  李易見狀,不由好奇道:「仲宣如此乾脆,難道就不問問我準備是安排什麼事情麼?」

  王璨搖頭道:「璨既然投奔襄侯,便是將性命託付於襄侯,襄侯讓璨臥於道路,醉酒而歌,璨當從之,襄侯讓璨披堅執銳,陣前廝殺,璨亦當從之。」

  王璨說話的聲音雖然不大,卻異常果斷,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李易聽了,哪怕明知道這其中場面話居多,可心中對王璨的好感就是忍不住蹭蹭的往上竄。

  好在李易做事還是比較理智的,好感從來不是他用人的標準,根本不會改變他之前的想法。

  李易笑道:「仲宣這說的是哪裡話,我可是說過了,你才華非凡,肯定是要重用的,豈會隨意輕賤?」

  說罷,李易臉色忽的一暗,沉聲道:「適才得到消息,劉使君夫人病故,唉,按說此等大事,我應當親往襄陽祭奠一二,奈何我剛從揚州歸來,南陽公務積攢甚多,若再行外出,未免於太過懈怠,所以,我有意將此事託付給仲宣,讓仲宣以我名義前往襄陽祭奠,不知仲宣意下如何?」

  「原來如此?」

  王璨下意識的反問了一聲,旋即就感覺臉頰上有點燙,又急忙應道:「請襄侯放心,璨不定不辱使命!」

  其實之前李易收斂笑容的時候,王璨心裡是很忐忑的,別看他答應的痛快,卻是真心不想去曹操那邊,儘管他覺得以自己的家世,曹操應該不會借給禰衡報仇的名頭把他給砍了,但吃苦頭,被擠兌嘲諷是肯定的,甚至將他扣下都有可能。

  卻不料峰迴路轉,李易竟然是派他去襄陽,這就沒問題了。

  曹操,尋常世家子弟,劉表,卻是漢室宗親,王璨自然更願意與後者接觸。

  而且襄陽之地多有才俊,王璨也很想與那些人結交一番。

  李易臉上的笑容恢復,深深的看了王璨一眼,王璨感覺自己剛剛的小心思似乎被看穿了,感覺很是不好意思,只能裝糊塗,問道:「此去襄陽,不知道襄侯有何叮囑?」

  「唔……」

  李易想了想,卻是發現自己需要交代的事情太多了。

  其實,按照情況來說,劉表夫人去世,李易最好是親自往襄陽走一趟才好,但李易卻是說什麼都不會去的,之前所說不過藉口,其實他是怕自己進了襄陽就出不來了。

  最早到荊州的時候,李易身邊只有大貓小貓三兩隻,兵馬不過兩三千人,對劉表根本構不成威脅,所以那段時間李易雖然在襄陽折騰出了不小的名氣,但劉表始終沒有動過謀害李易的心思,哪怕莫名被了黑鍋,依然如此,甚至對李易還有著內疚。

  可現在的情況卻是與之前大為不同了。

  先是蔡邕出現在宛城,認李易為主,各種為李易造勢,甚至把女兒都送給李易做了小妾!

  要知道蔡邕的名聲可絲毫不比劉表差啊,這情況絕對是在給劉表上眼藥。

  還有荊州本地世家,先是黃承彥隨李易去南陽,同樣送了個閨女,這就算了,結果沒過多久,龐季也跑去李易麾下做官,這些舉動,直接表明了一些荊州世家的態度,對於劉表來說,情況比之蔡邕更為惡劣。

  再加上剛剛李易往揚州跑的那一趟,雖然李易表面上的理由是為了接走諸葛玄的兩個侄女做小妾,為此不少人還說,李易年輕人,難免好色,可事實上,只要不是蠢貨,都不認為李易真是因為女色才去的揚州,李易與袁術之間必然有著一些不可見人的勾當!

  而且,劉表幫不到諸葛玄,李易卻幫到了,這又是給了劉表臉上一巴掌,讓他的威信大受影響。

  種種情況疊加到一起,劉表心中對李易的膈應可想而知,雖然來公函往來依舊客氣,但實際上,兩人關係已經不再融洽,甚至隱隱敵對。

  在過年的時候,劉表就派遣張允領兵五千,進駐葉縣,理由是李易這邊遲遲不能在葉縣駐軍,為南陽安全計,只好讓張允如何如何……

  也就是當時賈詡選擇了退讓,不然雙方很可能會發生衝突。

  李易知道後,對此不以為意,反正那些兵馬都是要送去給袁術消耗的,李易只要等著接收殘兵敗將就好。

  盤算了一下自己這邊與劉表的關係,李易卻是發現,這其中事情牽涉的太多了,壓根沒法跟王璨交代,而且,王璨剛到荊州不久,有些事情就算是交代了,他也未必能縷清,如此,還不如就讓他單純去弔唁好了。

  想明白這些,李易便吩咐道:「劉使君乃仁義君子,如今喪妻,實在讓人痛心,你此去襄陽,當謹言慎行,恪守禮儀,順便為我不能親去,向劉使君告罪。」

  王璨當即應道:「喏!」

  忽然,李易想起了什麼,又道:「對了,還有一件事,我之前途徑豫州,見到許多百姓無家可歸,有意將其納入南陽,人數大概五萬餘,你可找機會面見州牧,儘量從襄陽取得些糧草接濟百姓。」

  其實,宛城糧食挺多的,再加上袁術一起兵,就是李易算計劉表的時候了,到時候襄陽的糧食,自然全都是李易的,不過李易深知賣慘的好處,所以甭管缺不缺糧食,先跟劉表要了再說,如果劉表不給,那就是劉使君不心疼老百姓了。

  王璨可不知道李易的陰暗心思,只是詫異於李易居然如此大肆接納流民,但他知道分寸,並沒有多問,同樣點頭應下。

  如此,事情差不多就算是說妥了,最後李易笑呵呵的拍著王璨的肩膀,鼓勵道:「仲宣辦事,易甚是放心,不過此事雖然無甚危險,卻是有些急切,所以,還望仲宣可以早日啟程,至於隨行車馬,你只管找郭嘉討要就是了。」

  「是,璨定然不辱使命!」

  王璨應了一聲,便帶著李易送他的大氅起身緩緩退去。

  等到離開府門,王璨一摸袖子,取出一塊布帛,這才想起,自己原本還想找機會與李易探討探討那篇文章,順便再請教一下易數之法,奈何之前說話太過緊張,卻是將這些事情全都忘記了。

  「唉!」

  遺憾的嘆了一聲,不過很快王璨就恢復了原本姿態,他感覺這次見面非常成功,不但說清楚了之前的酒後胡言,還取得了李易的好感,他只要將襄陽的事情辦好,回來後絕對大有可為。

  打定主意後,王璨沒有去尋郭嘉,而是先奔著蔡邕住處去了,他雖然自信,但不自傲,想讓蔡邕幫他參詳一二。

  蔡邕住的地方距太守府很近,王璨很快就到了,門口僕人知道他與自家老爺相熟,直接引他入內,蔡邕這會兒正準備用飯,便讓王璨一起,同時問他與李易的應答如何。

  起先,蔡邕見王璨面有喜色,身上還穿著李易的外袍,心中也是高興,只道李易沒計較王璨的醉酒之語,還是願意重視他的。

  可是,等蔡邕聽王璨說遺憾沒能與李易交流文章,蔡邕就把手中酒盞放了下來,因為他已經沒心情喝了。

  王璨正說得起勁兒,見蔡邕這樣子,話語頓時打住,小心翼翼的問道:「敢問先生,可是學生哪裡錯了?」

  王璨對蔡邕是非常尊敬的,不僅僅是因為蔡邕的才學,更感謝蔡邕對他的欣賞回護,所以一見蔡邕不高興,剛剛稍微翹了一點的尾巴,立馬又夾了回去。

  「你啊……」

  蔡邕嘆了一聲,奈何王璨不明所以,只能是把姿態放的更低。

  蔡邕心中是失望的,因為王璨的表現,比他所期待的實在差太多了。

  王璨聰明,會來事兒,寫得一手好文章,更有過目不忘之能,藉助這些,可以輕易成為李易近臣,再稍微努力一二,借著李易的崛起之勢,將來成就也當不凡,奈何直到現在蔡邕才忽然發現,王璨所想,與他所想,縱然不是南轅北轍,卻也相差不多了。

  唯一慶幸的是,之前王璨被李易的氣勢壓著,內心深處想法沒有表露,不然蔡邕就只能自己養著這個大侄子了。

  不過這畢竟是自己欣賞的年輕人,蔡邕嘆息之後,還是要點撥他的。

  蔡邕問道:「你覺得老夫文章如何?」

  王璨一愣,脫口答道:「先生文章,學生不及萬一。」

  蔡邕搖頭笑了一下,然後起身取一旁書架上,取出幾塊寫著字的布帛,放到王璨面前,說道:「你看看,這些文章都是老夫近來所作,可能入眼?」

  「喏!」

  雖然感覺自己可能犯了錯誤,但聽到蔡邕有新作,王璨還是忍不住眼前一亮,恭恭敬敬的雙手取過,然後輕輕打開,準備好好品讀一番。

  然而,王璨目光剛剛落上去,眼皮子就跳了一下,再往後看,眼神越來越直,又用力眨了眨眼,確認自己沒看錯,然後又瞧瞧蔡邕,發現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似乎對於布帛中所寫內容絲毫不在意一般。

  王璨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問道:「先生這……這是不是拿錯了?」

  蔡邕呵呵一笑,道:「怎麼,是不是感覺其中內容無法直視,甚至不堪入目?」

  「學生不敢!」

  王璨趕忙俯身,剛剛他確實是這麼想的,但不敢說啊,因為他內心深處壓根不相信裡面的內容都是蔡邕寫出來的。

  「有何不敢?」

  蔡邕一指那幾快布帛,道:「我知你為何驚訝,不過這些確實是出自老夫手筆,沒有拿錯。」

  「這,這……」

  王璨滿臉呆滯,連話都說不好了,無他,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蔡邕搖頭笑了笑,道:「這裡面的一些事情你應該聽說過,比如『襄侯溫酒斬華雄』『襄侯槍挑小霸王』『襄侯馭龍渡新野』還……唉,剩下的我就不說了,有些汗顏啊。」

  原來,蔡邕給王璨看的不是別的,正是李易讓他寫的那些段子,全都是為了吹捧李易所做,情節誇大浮誇,用詞粗糙,除了韻律上還過得去之外,其他可謂一無是處……

  王璨大張著嘴巴,他真的無法理解了,忍了忍,終究還是沒能忍住,問道:「先生才學,世所罕見,與襄侯更有翁婿關係,又何須如此……如此……」

  王璨想說溜須拍馬,但實在難以啟齒。

  蔡邕哈哈一笑,道:「老夫如何會隨襄侯來到南陽,其中原委,想來你也明白?」

  王璨低聲應道:「是,學生知道。」

  「當時還在來南陽路上,襄侯一日說要讓我做為他做些文章,老夫雖然不忿襄侯手段,但終究有活命之恩,當即應下了,然後才知道,襄侯讓老夫寫的,竟然全都是這些……東西。」

  王璨再次張大嘴巴,音調不自禁的提高了許多,驚道:「這居然是襄侯讓寫的?」

  王璨此時感覺自己的三觀都要崩了,溜須拍馬他見過,可主動和讓旁人拍自己馬屁,而且如此直白的,他還是頭一遭遇上。

  看著王璨的表情,蔡邕似乎是想到了當初了自己,臉上不由浮現一抹追憶之色,道:「老夫當時也是驚嘆世上竟然還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自然不屑做那腌臢之事,奈何襄侯卻以老夫那女兒做要挾,老夫最後不得不從,這才有了你手中之物。」

  王璨繼續驚呆,他無法想像,風度翩翩名傳四方的李襄侯,竟然會做這種齷齪事,得虧面前說話的是蔡邕,否則,王璨肯定要以為對方是故意在詆毀李易。

  眼瞅著王璨臉色變了又變,連坐都坐不穩了,蔡邕擺擺手,說道:「莫急,莫急,你待我於你將此事說完。」

  「喏。」

  王璨應聲,端坐不動,心中有多亂確實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蔡邕也不管他,繼續道:「初時,老夫因為心中不願,也就隨手寫寫,但襄侯看後,總是不滿,讓老夫修改,要保證文中內容,朗朗上口,且婦孺一聽就懂,至於原本所用軼事典故,也幾乎全數刪減。」

  「唉,當時一想到這些東西竟然出自老夫手筆,老夫就愁緒萬千,夜不能寐,不過如今,老夫卻是樂在其中,甚至無需襄侯交代,老夫都會主動琢磨,為襄侯寫上幾篇『奇聞異事』。」

  王璨感覺自己臉都要裂了,用帶著顫的聲音問道:「學生……學生實在理解不能,還請先生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