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走馬薦奉孝
荀彧看著徐嘉樹,覺得有點好笑。♧✌ 6➈SĤ𝐮x.℃σΜ 🎃♚
正主站在眼前都不認識,就這還火急火燎地上門拜訪,多半不是什麼行事穩重的人物。
要知道,荀氏的門庭可不是陌生人能隨便進的地方。
不過,荀彧想著,這股子率性而為的冒失勁卻像極了自己的一個朋友,他叫郭嘉。
與郭嘉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荀彧正忙著鼓搗薰香。
那時黨錮未開,剛剛成年的他聽從父親荀緄的安排與中常侍唐衡的女兒定親,以此避免宦官的打壓——沒辦法,荀氏無法承擔族中最有才能的子弟不能出仕的後果。
可這樣一來,荀彧本人就難免惹上非議,被扣上諂媚宦官的帽子。
他也不在意,潁川士族之間互相來往太頻繁,正好門庭冷落一段時間,自己也能清靜清靜。
除了讀書之外,荀彧的愛好就是研究薰香。
他天生喜愛潔淨,或者說,有潔癖,總想把自己弄得乾淨好聞一點,趁天氣不錯,他在院子裡嘗試各種不同配方,試圖調配出一個最滿意的出來。
銅爐煙霧裊裊,他湊近聞了聞,覺得這個味道還不錯,正準備記下來的時候,一個毛頭小子風風火火地沖了進來。
就像眼前這人一樣。
「你就是那個荀家的王佐之才?」,毛頭小子舉著一把比自己身高還長的木劍,指著荀彧大聲質問,「為什麼要勾結閹宦,莫非是個沽名釣譽之徒?」
那時的荀彧才剛滿20歲,看到這種有點虎的小屁孩就煩,頭也不回地擺擺手,讓他哪裡涼快哪裡待著去。
毛頭小子見狀,直接大步上前,把他分門別類擺放整齊的薰香粉末一劍掃到空中,等他發現事情不對時,辛苦積攢的存貨已經盡數與泥土融為一體。
為時已晚。
難得動怒的荀文若馬上叫來下人,質問這是誰家的熊孩子被放進來搗亂,得知他自報家門時說的是郭家,以為是朋友郭圖的親戚,如此又打不得又罵不得,只能自認倒霉。
「他爹還管不管了?」
荀彧仰天長嘯,悲憤之情溢於言表。
「我沒有爹」,小郭嘉非但沒有【表情一黯】,反而抄起木劍要給這個口不擇言的閹宦走狗一點教訓,「也比你這個認賊做父的傢伙強出百倍不止!」
有一說一,這話罵的頗為巧妙,畢竟娶宦官的閨女,可不就是認國賊做岳父嗎?
但是荀彧卻沒有來得及生氣,他的注意力全都被郭嘉的前半句吸引了——原來這個熊孩子是個孤兒,那自己剛才說的那句話就有點過分了.
他雖然問候了郭嘉的爹,但此爹非彼爹,這個爹只是他臆想出來的,是一種虛幻的,一種類似於精神體的存在。只存在於這句話裡面,在現實里什麼也不是,僅僅代表著他對郭嘉素質的否定,以及毀掉自己薰香這種行為的失望,不得已創造出來的,沒有別的意思。
荀彧悻悻然地按住了不停掙扎的郭嘉,腦子裡不斷搜索潁川除了郭圖家以外還有什麼郭姓大族,卻始終沒有頭緒。
也就是說,這孩子多半出身家道中落的士族,至少沒有到能與荀氏來往的層次。
他耐著性子和郭嘉交談,想要讓這個熊孩子明白自己是身不由己。
清名固然重要,可要是被納入黨人之列,這輩子就沒法出仕,豈不是把朝堂徹底讓給那群宦官黨羽了?
然後,荀彧像見了鬼一樣發現,自己居然沒辦法說服這個熊孩子。
如果一個東西看起來像鴨子,走起來像鴨子,叫起來像鴨子,那麼它就是鴨子。
到荀彧這件事上,不管他心裡怎麼想,背後有多少不得已,【荀文若娶了閹宦之女】就是會讓世人認為荀氏已經為了一己私利與閹宦勾結,沒有人會在乎有些什麼內情。
「.」
荀文若張了張嘴,放棄了為自己辯解。
「你叫什麼名字?」,他問道。
很多事情言語是爭不出個結果的,既然這個毛頭小子不相信,那就等上幾年,甚至十幾年,到時候他荀文若是何許人也,想必世人已經有了公論。
「郭嘉。」
「我知道郭家」,荀彧沒好氣道:「我問的是名字。」
「郭嘉,後皇嘉樹的嘉。」
諧音梗扣錢!
「今年多大?」
「十三。」
「那好,以後伱可以經常來我府上,他們會放你進來」,荀彧表情認真地叮囑他,「要常來,知道了嗎?」
「我才不聽你的.」
小郭嘉用只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嘟囔著,又覺得這個閹宦黨羽實在是煩的不行,才不耐煩地應付他,「知道了知道了,小爺我賞臉常來還不行嗎!」
「甚好。」
荀彧笑著把郭嘉的寶貝木劍還給他。
在荀文若堪稱順風順水的人生中,迎娶唐氏之女帶來的非議可能是為數不多可以稱得上挫折的事情,也是這件事情,讓小他7歲,門第相差甚大的郭嘉與之結交,成為好友。
而當初那個毛頭小子,如今也已經有了喚作【奉孝】的表字,才剛加冠成年沒多久,就迫不及待地隱姓埋名四處遊歷去了,也不知道如今人在哪裡。
要是不巧在青州或者豫州,情況可就不太妙了。
嗯,希望人沒事。
隨著宦官的全體撲街,荀彧的正妻是閹宦之後這件事就沒什麼人再提了,也再沒見過有外人這樣冒失地闖門,好笑之餘,荀彧稍微起了一點玩樂的念頭。
「荀文若?」,他的表情語氣平淡,像是在談論一個不相干的人,「好像是住在這一塊,可是聽說他向來不見外人,你若想見他,不妨先回去找中人介紹再來。」
不知道等這人托好介紹人之後見到他會是什麼精彩的表情
荀彧自認沒有刁難此人,這年頭稍微有頭有臉的人物都不會隨便見陌生人的,至少要有個同樣級別且知根知底的人引薦才行,潁川拉幫結派,尤其重視這種規矩,作為新生代的領袖人物,他自然有必要維護小團體的自我認同感。
說罷,荀彧緊了緊身上的衣服,準備回去了。
大冬天的,還是在房裡喝茶看書舒服一點,不宜見客。
中人?
我還中之人呢!
因為荀爽和荀攸的關係,徐嘉樹下意識地把荀氏當成自己人看待,忘了人家好歹是天下頂尖的士族,門檻不低的事實,別說是陌生人了,就連韓馥這種一州之主登門拜訪,也得老老實實地提前預約才行。
可讓他就這麼回去,實在是心有不甘。
「在下並非不懂禮數之人」,沒辦法,徐嘉樹對著荀彧的背影喊道:「只是中人遠在長安,倉促間怕是沒法幫我介紹,還請兄台行個方便。」
聞言,荀彧步子漸漸慢了下來。
「果真是長安來人?」,他終於開始認真對待這個不請自來的武人,喃喃道:「莫非是公達的信使?」
他已經很久沒收到過大侄子荀攸的信了。
荀攸雖然小他一輩,但年紀卻長他6歲有餘,兩人除了正式場合之外,私下裡並不嚴格以叔侄關係相交,而作為家族裡目前唯一在朝的官員,對荀攸傳來的情報他非常重視。
荀氏內部的通信,直到豫州混戰開始之前,都是通暢的。
只是如今的豫州,袁紹陣營的周昕、周昂、周喁三兄弟正和袁術的頭號馬仔孫堅打得不可開交,除了各自的老大之外誰的面子也不給。雖然崤函故道依然可用,但信使出了虎牢關便再無力東進,荀攸與家族之間的聯絡也隨之斷絕,所以荀彧對長安這個地名很是敏感。
在徐嘉樹的目光下,他轉過身,臉上的表情正經了不少,開口問道:「是公達的人?」
聽到此人直呼荀攸表字,徐嘉樹當即反應過來,這人哪裡是門房,根本就是荀氏諸位公子的一員!
怪不得,虧我剛才還讚嘆,荀氏不愧是荀氏,英才輩出,連個門房都有如此風度.
「在下徐子茂」,徐嘉樹非常自來熟地走進了大門,「是公達兄的朋友,他應該提到過。」
自然是提到過的——徐子茂,蔡伯喈的弟子,王子師的故吏,慈明公中意的反董士人,如今占據了涼州的安定郡。
不算這些基本的個人信息,荀攸在與家族的通信中還猜測,此人除了與老師之女蔡琰關係匪淺之外,還金屋藏嬌了許久沒有音訊的萬年公主。
只論起點之低,崛起之快,當今只有占據了大半個豫州的孫堅孫文台能與之相提並論,如果還要比比女人緣的話,天下間沒有人能比得過這小子!
「公達有什麼嗜好?」,荀彧突然抽冷子問出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問題。
正確答案是喝酒。
但是荀攸這人面癱又啞巴,是個典型的外冷內熱,有資格與他一起喝酒的人寥寥無幾,知道答案的人里,他這個小族叔算一個,那個徐子茂也算一個。
如果對方真的是徐子茂,這個問題不會答不上來。
「.」
徐嘉樹沉吟片刻,語氣緩慢而確信:「阿鶩.還有喝酒!」
呃,也沒錯。
看徐嘉樹堅定的樣子,荀彧都想給他鼓掌了。
一百昏,一百昏。
「子茂請進。」
兩人回到房中對坐,荀彧照舊用自己琢磨出的喝茶小技巧,給徐嘉樹泡了一杯。
正準備讓下人幫徐嘉樹倒掉第一遍茶水之時,不料面前之人已經自己動手了。
荀彧有些詫異。
茶葉在漢代剛剛開始由藥用轉而飲用,而且野生茶葉十分珍貴,非世家大族不能得之,真正成為全民風靡的習俗,至少也要到唐宋時期。
所以,此時所謂的茶道尚且是一種貴族之間的小眾愛好,遠遠沒有形成公認的禮儀和規範,喝起來各有各的規矩。
可徐嘉樹的動作熟練無比,幾乎是下意識做出來的,根本不可能是投他所好臨時所學。
此人似乎對茶也有研究?
看來公達說他在很多領域都有涉獵這話確實不假。
荀彧收起心思,趁著品茶的間隙仔細觀察徐嘉樹——嗯,除了那股冒失勁之外,年紀也和奉孝相仿,不過身子骨卻是比奉孝好太多了,那小子從小就夢想仗劍四方,可惜生來一副弱身板,要是讓他看到不得羨慕死?
另一邊,徐嘉樹略作考慮之後,還是決定開門見山地說明自己的來意,「董旻身居大將軍,朝廷已經沒有傾覆之憂,不知文若兄願不願意回去?」
荀彧雖然很早就做過陰修的府吏,可正式踏上仕途還是兩年前。他被舉為孝廉,擔任守宮令一職,掌管皇帝的筆、墨、紙張等物品,算得上是天子近臣的一員,也是時任少府陰修的直接下屬。
天子近臣,老上司照顧,這個仕途起點可謂羨煞旁人。
但董卓掌權之後,荀彧便自請出任地方,任亢父縣令,隨即棄官歸鄉,帶領族人避難,所以徐嘉樹這裡用的是【回去】一詞——只要荀彧答應回朝為官,有荀攸在一旁幫腔的情況下,自己有的是時間搞定這位王佐之才。
聞言,荀彧卻是有些驚訝於此人行事的直接了當。
延攬自己的諸侯不在少數,有許諾實權高位的,有出手闊綽大方的,甚至有試圖聯姻捆綁的,唯獨沒見過張口就讓他回去上班的
「為何?」,他想要一個理由。
「上輔天子,下安黎庶,本是士人天職,又何須理由?」,徐嘉樹反問道。
牙尖嘴利這一點也和奉孝很像——荀彧突然冒出這麼一個念頭。
徐子茂這話,放在太平時節自然沒錯,可各地諸侯已經形成了逐鹿中原的默契,眼看就要形成秦並六國之後,又一次的戰國格局(楚漢時間太短)。
這時候選擇支持朝廷,就是與所有的野心家為敵,他們只要繼續打著反董的旗號,就能名正言順地對抗漢室,大義名分基本沒有作用。
除非董氏出局,漢室的名頭才重新具備號令天下的威力,在那之前,荀彧是不會考慮回朝為官的。
他沒有隱瞞地把自己的顧慮說了出來。
徐嘉樹聽到這些話,心情有些複雜——荀彧無疑是個忠臣,但他並不像楊彪或者士孫瑞那樣愚忠於天子本人,而是效忠天子所代表的秩序,只要能恢復秩序,手段靈活一些也無妨。
這樣的人,大義是唬不住的。
而且荀彧身為族長和士人領袖,需要為全族乃至小半個潁川士族考慮,必須要慎重地選擇陣營,如此一來,招攬荀彧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連長安都不去,難道還指望人家全族搬到涼州那種苦寒之地去嗎?
或許是看到他情緒不高,荀彧主動開口道:「公達說子茂手下缺人,正是求賢若渴的時候,我這裡倒有一個人選,與子茂應當很合得來。只是年紀尚小,還需要一番磨礪才能成事.」
「沒問題!」,徐嘉樹當即表示自己不介意——畢竟荀彧推薦的人就沒有一個不靠譜的,堪稱漢末第一hr。
「他才加冠不久。」
看他這麼痛快,荀彧覺得自己有必要把話說清楚,免得鬧出什麼誤會。
「沒問題!」
「出身不高。」
「無妨!」
「性子有些跳脫。」
「就喜歡跳脫的!」
荀彧也不知道這個徐子茂為什麼這麼信任自己的眼光.
「既然如此」,他嘆了口氣,「那我就修書一封給奉孝之母,等他回家之時,應該就能看到了。」
「等等!」,徐嘉樹敏銳地發覺到不對勁,「他不在家?」
「嗯」,荀彧點點頭,「在外遊歷,不知去向。」
「那不行」,徐嘉樹表示怎麼也不能白來一趟,「文若兄再給我推薦一個,最好是現在就能帶走的。」
聞言,荀彧差點一口茶水噴他臉上——怎麼還帶討價還價的,當我這裡是什麼地方?
沒過多久,經不住軟磨硬泡的荀彧還是投降了。
「去把志才請來」,他吩咐下人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