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諸君誤我

  第208章 諸君誤我

  「到達河北最大城,鄴城!」

  遠處,城牆上的門樓已經隱約可見,徐嘉樹突然沒頭沒腦地這麼喊一句。

  一旁的呂大小姐見怪不怪,面無表情地塞過去一條馬肉乾,想要堵住他的嘴。

  「太美麗啦鄴城,唔——」

  很快,兩人臉無表情,嘴裡吧唧吧唧地嚼起了馬肉乾。

  沒辦法,每遇到一個關卡就要宰一匹馬,考慮到老爺子躺在裡面的舒適性還得挑肥的殺,可不就是多了許多吃不完的馬肉了嗎?

  在夜裡用營火熏熟,抹上一點鹽巴,算得上勉強可以下咽,聊勝於無罷了。

  「鄴城是河北最大的城嗎?」,董白仔細端詳那個若隱若現的輪廓,好奇寶寶一般問道:「可是看起來也就一般般誒。」

  鄴城坐落在彰水之北,雖也是依水而建的大城,可在看慣了兩京的幾人眼中,只能說普普通通,算不得有多驚艷。

  歷史上鄴城正式作為整個北方的中心,還得等曹操擊敗袁紹之後接手擴建。

  「現在不大,以後就不一定了,唔——」

  徐嘉樹還準備神棍一下,卻又被呂大小姐塞了一塊馬肉乾,這次的動作粗暴許多,勾人的瑞鳳眼尾微微上挑,警告這個傢伙話不要太碎。

  真是的,顯著你了一樣.

  不管怎麼說,這支「公孫家的商隊」總算是到了鄴城的城下。

  根據徐嘉樹與前面守軍套到的話,眼前只剩最後一道袁軍關卡橫在大路上,為了避開弓弩和攻城兵器的射程,離著鄴城尚有一段距離,守軍不算多,只起到監視目標的作用。

  看這些人懶散的樣子,估計這段時間裡韓馥是沒什麼動作。

  徐嘉樹幹脆利索地亮出馬刀——他用呂大小姐模擬過一次,發現無論如何也不能用售賣軍糧的理由矇混過去,反倒是這裡的守軍軍力薄弱,還不如索性直接沖卡來的方便。

  鄴城就在眼前,已經沒什麼好怕的了。

  袁紹為了在盧植到來之前儘可能多地奪取地盤,多拿一點戰爭分(bushi),將手下為數不多的部隊天女散花一般灑出去,因此關卡的守備無奈放在了最末位。

  也不是袁本初不想布下天羅地網,可古代這種通信和監控水準,根本就不可能完全把鄴城周邊圍得水泄不通,他畢竟是客場作戰,就這麼點人,要接管郡縣,要監視韓馥,也就只能看住幾個必經之路了。

  甚至不用斬盡殺絕,只待這千餘戰馬地動山搖的氣勢展現出來,除了當值的倒霉蛋避之不及,其餘的哨衛便跑得無影無蹤。

  徐嘉樹沒有下令追殺——幾個關卡之間互相聯絡,就算把他們殺光了,前面的關卡也能很快察覺到不對勁,還不如趁著這段寶貴的時間把甄氏提供的這些糧草運進城裡,也好為接下來的戰爭做準備。

  嗯,盧植和劉關張的戰爭。

  沖卡之後,新任冀州牧進入鄴城的消息卻是再也不可能瞞得住了,以袁紹的情報網,城裡絕對密布著他的眼線。

  「不過,這和我徐子茂aka羌人大豪柯木智又有什麼關係呢?」

  徐嘉樹擦了擦手上的馬刀。

  不得不說,馬戰還得是這玩意兒,順手好用。

  雖然漢末的猛將們人均使長兵器,可那是人家從小練出來的童子功,不需要馬鐙,僅憑雙腿也能操控自如,而且不影響作戰。

  而徐嘉樹現在的水準也能達到,卻多少還是有些彆扭。

  將此處的哨衛驅趕走,使節團大大方方地亮出了符節和全套儀仗,城樓上的沮授看到這一幕,心知等候良久的援軍已經到達,連忙下令開門,自己則匆匆離開,搶先一步去通知同僚們商議對策。

  這裡的同僚,指的是審配和田豐為代表的河北士人。

  東漢鄉黨觀念極重,韓馥一個潁川郡人來冀州做州牧,連帶著提拔了不少同鄉的士人。

  例如郭圖和辛評辛毗兄弟等人。

  若州牧府中只有這些人也就罷了,畢竟別駕的位置還在河北人手上,他們的地位並沒有受到挑戰,可要是再算上城中那看似無欲無求的荀氏郭氏等士族,潁川人的聲勢便堪稱浩大。長此以往,將本地士人徹底架空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對於這些外來者,冀州士人不得不小心警惕——益州本土士族被東州人打壓得抬不起頭的前車之鑑並不遙遠,這些人說是為了避禍而離開家鄉,卻未必沒有在冀州生根發芽的念頭,如此龐大的士族群體,根本不是稍微讓出一些利益就能打發的。

  人家是猛龍過江。

  而南北兩派的矛盾之所以引而不發,甚至表面上看還頗為和睦,一方面是因為潁川士人的領袖荀彧並沒有出仕,另一方面就是袁本初恰好出手,以及之後的種種連鎖反應。

  明眼人都能看的出來,不管冀州最後歸誰,總之韓馥這個州牧的位子已經坐不長久了,於是雙方默契地暫時休戰,紛紛私下聯繫袁紹,談好各自的條件和報酬。

  說難聽一點,就是賣主求榮。

  本土士人的訴求很簡單,維持現狀即可,也就是河北人必須在袁紹的府中取得與目前同等的首要地位,在新的班子裡依舊占據話語權,而不能讓其他地區的士人騎到他們頭上去。

  唯有如此,他們才能保護自己的利益不受到外來士族的侵害,甚至通過輔佐袁紹將勢力更進一步,擴張到其他州郡。

  作為交換,一旦袁紹成功奪取冀州,河北士族把持的政府將會無縫銜接,為新的州牧效力,以最快最平穩的方式幫助袁本初完成權力的交接過程。

  坦白講,也就是人家袁紹四世三公,威望著於天下才能得到如此優待。

  其他人即便是宗室重臣如劉表,也需要與當地大族聯姻以及大幅放權的方式獲得效忠,代價就是荊州的重要職位被蔡氏,蒯氏把持,還得默許黃祖在江夏擁有半獨立的地位。

  相對本地士族而言,潁川人手上的籌碼就要少的可憐,所以他們的投名狀也更加金貴一些。

  他們要勸韓馥投降。

  這些日子裡,雖然韓馥拒絕袁紹的說客團進城,可郭圖和辛氏兄弟已經開始明著向韓馥勸告,讓他交出權力了。

  所用的話術也沒什麼新意,無非就是用百姓的性命道德綁架,再用戰敗之後的下場威逼云云.

  對於這種明目張胆地吃裡扒外的行為,本地派是默許的——反正不用自己承擔背叛主公的罵名,也不耽誤交接後繼續占據話語權,何樂而不為呢?

  韓馥是個耳根子軟的,看到手下的幕僚們公開勸自己投降,連裝都懶得裝了,心中已經大為動搖。

  可隨著城下那根符節的出現,一切卻又起了新的變數。

  這就很尷尬了,事先連怎麼分蛋糕都說好了,結果眼看蛋糕要沒,那麼之前與袁紹的約定自然就不能算數了。

  這也怪不得城內的士族,說一千道一萬,是袁紹自己出了問題,沒能把區區一個老頭子攔在城外。

  人家袁紹也有話說的,根據他手裡的情報,盧植手底下頂天就一百人出頭,這還是把使節團的護衛算上的估計,如果人家長安來的使節不願意為這個老頭子拼命,他又不可能把全族幾百號人賭上。

  這樣滿打滿算,再怎麼料敵從寬,盧植的人手也都在【一百出頭】和【孤家寡人】之間浮動,留下的哨衛人數雖然不算多,攔住這個數目的敵人也綽綽有餘,沒有攔不住的道理,而且層層設防,就算前面的被突破了,後面的關卡也有足夠的時間等待增援。

  怎麼看,袁紹的應對都沒有瑕疵,可誰料想到盧植突然變戲法一樣搞出千餘騎兵,行軍速度和戰鬥力都沒耽誤呢?

  不管怎樣,盧植進城已經是既定的事實了,分食韓馥的約定隨之作廢,那麼本土派和潁川派都不得不重新考慮自己接下來該如何站隊,作為真正掌握冀州實權的群體,如果不能得到他們的支持,即便盧植再怎麼名正言順,也不可能坐穩冀州牧的位置。

  就在各方抓緊時間商議對策之時,盧植率先出手了。

  使節團留下一部分運糧,在精銳西涼鐵騎的簇擁下徑直奔向州牧韓馥的住處,這也是漢使的一貫做派,如此一來就是要當著所有人的面宣讀天子詔令,將盧植的合法性展現出來,老爺子甚至軍力人望都處於劣勢,所以先雷厲風行地拿住大義名分。

  州牧府中,韓馥跪在地上聽孫資宣讀詔書,臉上的表情頗為複雜。

  他終究還是沒有守住自己的權位。

  時也命也,也許這就是弱者的命運——在一切特殊時期,譬如權力突然陷入真空無人填補之時,他們的無能反而是一種優勢,當權者需要他們去占據一些要害職位,以免對自己造成威脅,韓馥得到冀州如此,當年霸王分封諸國之時,那些六國之後亦是如此。

  可一旦秩序消散,他們就會淪為鬥獸場中最弱的血食,引得其他猛獸側目,從而變成強者的養料。

  古今皆然,無可避免。

  徐嘉樹見他久久不願起身,小聲安慰了一下這位漢末著名軟蛋,「韓使君用心王事,天子自然另有任用,還是振作些吧。」

  不管怎麼樣,總比你讓出冀州之後被袁紹嚇得自殺好吧?

  韓馥苦笑著點點頭。

  他並非沒有復盤過自己的所作所為——當初推舉劉虞為天子,搏一個從龍之功,大概是唯一的機會,如今一敗塗地,能體面地退出,已經是他所能想像到的最好結局了。

  徐嘉樹四處觀察,發現州牧府中門庭冷落,開口問道:「不知道府中諸吏現在哪裡?」

  本來找韓馥搭話就是想問這個,你那個堪稱豪華的文官團呢?

  讓我康康!

  雖然潁川荀氏暫時沒有出仕,可單單是郭圖、沮授、田豐這些人也是一時之選,隨便劃拉兩個回去,桓階那小子都用不著天天喊著撂挑子不幹了。

  「.」

  聞言,韓馥才終於控制不住情緒,仰頭流下一滴傷心淚.

  「或許在準備迎接新任州牧吧。」

  到這個時候,他就算再蠢也該知道,自己從來沒有真正收服過手底下的那一幫名士們,而是被他們早早地出賣。

  「諸君誤我啊」

  失敗者喃喃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