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操之過急

  第38章 操之過急

  長安

  參星橫斜,萬籟俱寂。月光溶作紗霧,沁透冷夜,為偌大的長安城蒙上一層陰翳。

  自永寧元年(120)漢安帝頒布《禁夜行詔》,明確要求「鐘鳴漏盡,洛陽城中不得有行者」後,歷代皇帝對宵禁都作了嚴格要求。

  董卓遷都長安時,放縱麾下兵馬,宵禁之令於那些士卒而言,不過是一紙空文。將領深夜集聚宴飲更是常態,百姓煩擾不堪,夜間作奸犯科之事大為增長。

  王允誅殺董卓以後,為了恢復夜間秩序,又繼續實行宵禁制度。亥時左右,閭里的門依律盡數關閉。街道之上除了打更人和巡夜的軍隊外,並無其他行人。

  「天真冷啊。」兩名士卒交接時,其中一人感嘆道。

  「倒春寒。要是在洛陽,那晚上還要再冷些呢。」另一人縮縮肩膀,低聲應答,停了一下,問:「你見到李蒙了沒有?」

  「那小子說是內急。」先前的士卒嘴上說著,手指卻比出個下流的動作,沖對方擠眉弄眼,「內急,內急啊。」

  那發問之人會意,調笑之餘眼中不由得帶上幾分艷羨:「要是我家那位有李蒙家的女郎那麼美,我也內急啊……」

  兩人換過班,並未將這隨口的笑談放在心上,各自持著火把,繼續巡邏。

  那二人口中的李蒙此時卻並非在做他們想像中的事。

  「娘子,王大到了麼?」李蒙急匆匆趕回家,頭頂冒著白汽,神色緊張。

  「在堂內等了一會兒,現在在裡間休息著呢。」李氏看出丈夫似乎有大事要同裡間的王方商談,也不像平日那般賣弄風騷,只將那腰水蛇似的一扭,轉到內室去了。

  「你個李老二,怎麼平白讓我等上這許久?」

  王方聽見動靜,從小塌上起來,趿拉著布鞋走到李蒙面前,語氣中半是埋怨半是激動。

  李蒙顧不上回答,先提起案上的水壺往嘴裡「噸噸噸」地灌了一通,才沒好氣的回答:「你真當我閒?要不是賄賂了今夜巡邏的長官,我還不一定能回得來!」

  王方聞言眉頭一皺:「伱怎麼做出這樣的蠢事?!要是被發現……」

  「發現?」李蒙擺擺手,一臉不屑:「那人就是個酒蒙子,不過是靠著跟宮裡貴人祖上有個十八代的遠親關係才搞到這位置,平日裡壓根不管事。」

  「現在可不是種少府管軍,那些個雜七雜八的小位置早就被『貴人』們給占完嘍。」

  李蒙說著,一時竟有些惆悵。

  王方心想我們不是相國手底下的嗎?種少府可是殺相國的「首惡」啊,你這一副感念仇人的做派是在鬧哪樣?

  「我說李老二,你不會是想要投敵吧?」

  王方滿面狐疑。

  李蒙幽幽的回了一句:「這要還是種少府領兵,你會想著干謀反的事?」

  王方無言以對。

  畢竟種平那是真能帶他打勝仗,月錢也給得多,更別提什麼撫恤之類的……

  待遇比他們當初當西涼兵的時候還要好,不僅不用再挨百姓的罵,種平還帶著頭鼓勵誇讚他們是「衛民英雄」嘞……

  他越回想越覺得李蒙說得對,要不是種平離開之後,那什麼董國舅王司徒爭著搶官兒,把軍隊裡那些好好的將領,全換成大多不管事只只占個名頭的蛀蟲。

  他們吃得飽喝得足,還有老百姓讚揚,又怎麼會想不開冒著掉腦袋的風險去做謀反的事?

  「嗐,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王方一屁股坐在塌上,想了想又抬起頭,盯著李蒙說:「咱們雖說是迫不得已要再頂著相國的名頭行事,但做人不能喪了良心,到時候萬萬不能傷了種少府,至於其他狗官……叫他們好生餓上一餓,也知道知道我們這些人的苦楚!」

  李蒙氣得推了他一把:「你把我當做什麼人?!自受了少府的教育,我早將當初做西涼兵時的那副黑心腸給拋了,要做出那等忘恩負義之事,我,我李二便也不算個人!」

  「你說,同樣是官,怎麼差別就這麼大?我這邊那個新上官,月錢剋扣就算了,連那些傷殘同袍的補,少府大人說那玩意兒叫……」

  王方扣著頭皮想了一會兒,一拍腦袋:「哦!補助!都要扣個九成,更別說是撫恤了。」

  「我前幾天可是親眼見到瞎了眼的江婆子來領撫恤,被直接叉出去,丟在外面呢……那狗屎一樣的東西還不准我們過去扶!」

  兩個人沉默地坐著,低矮的房間裡一時只剩下嘆息。

  「這世道……哪裡容得下好人啊……」

  甘泉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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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協今夜又召幸了董貴人。

  董貴人早早按照劉協喜好打扮一番,娥媚輕掃,鬢髮微斜,做出些酣眠初醒,慵懶無力地嬌柔姿態,正是:

  花明月暗籠輕霧,今宵好向郎邊去。剗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

  畫堂南畔見,一向偎人顫。奴為出來難,教君恣意憐。

  劉協興之所至,又同董貴人胡來了兩三次,直將一床錦被弄得褶皺不堪,劉協嫌這織金印花皺了後,咯得他腰疼。

  連聲吩咐小宦官進來,另換上一床雲錦,不要一點織金在上頭。

  董貴人半倚在劉協懷中,蔥管似的長指甲勾著被子上的金線玩。

  有她在宮中傳遞消息,這兩日董承在同王允的交鋒中屢占上風,往軍隊裡塞了不少人。

  這些人大多都與他們董家有親眷關係,哪怕在軍中什麼都不做,只占個位置也就足夠了。

  現在長安雖然還算穩定,可真要一個個挑選有真才實學之人收入麾下,再與王允打擂台,那根本就不現實,還不如直接認輸來得快。

  再說,哪怕董承不著急,想要一個個核實清楚再任命,劉協也等不及,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要掌權了。

  劉協不關注軍隊裡的事,他的目光只局限於朝堂之上。

  那裡,才是權利的中心。

  他只希望董承在軍中占更多的位置,最好能直接把王允擠出去。

  他當然感激王允,不過,只有乖乖放下軍權,一心一意處理政務的王允,才值得他感激。

  唯有平衡,是真正的為君之道。

  劉協如是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