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八十八章亂我心者，不在此地
果不其然，自曹丕說出了蔡氏父女二人缺席的消息之後，有很多人竟然就準備著離開了。
當然…也有不少人掃興歸掃興，遠道而來參加鄴三台的文會，哪能說走就走？
文會就在這樣不溫不火的氣氛之中還算順利的召開了。
然而…
王粲因公事在外，陳琳也在丞相府中忙碌，沒有了蔡邕蔡昭姬這樣重量級的嘉賓，偏偏曹丕這個話事人也啞了火。
明眼人都看得出，曹丕似乎是有心事的，也有不少人的心思被曹丕這樣憂心忡忡的樣子給帶偏了，各種閣中阮瑀的琴聲悠悠，觥籌交錯聲也綿綿不斷，可漸漸總有一些閒言碎語開始緩緩擴散。
「誒，你們聽說了沒有…有人說丞相過不了多久就要重新立嫡，選定繼承者了…二公子好像機會不小啊。」
「那可不…丞相家的大公子雖深得周圍人的信賴與喜愛，但歸根究底，他也只是庶出，沒看到這些年，大公子往往在外，不得調動，軍功也沒撈到，文功…丞相身邊，文功還有誰比得過二公子呢？」
「我看未必啊，你們瞧二公子這般悶悶不樂，聽說他這幾天一直前去有間山莊拜訪蔡先生…但你們都清楚的，有間山莊還有誰我就不說了…沒有那位的點頭，現在不論是哪位公子，心裡都不安生。」
提到有間山莊，大家紛紛朝席上的曹丕看了一眼，似乎是感知到了有目光投來，曹丕本想喝酒，可杯盞卻停在了半空中。
見曹丕似有察覺，大家趕緊把目光收了回來，不過…曹丕還是因為場下不間斷的嘀咕而愈加煩躁起來。
「亂我心者，卻不在此地…哎…」
曹丕舉著酒盞，其實早就沒了喝酒的心情，場下哪怕已經作起了雅令，有人端著酒盞，趁著酒興上來邀請曹丕，可一靠近曹丕，便被曹丕身上的那種陰鬱給嚇住了，還沒等曹丕說話，人家就悄摸溜走了。
「怨不得二公子如此鬱悶…你們有沒有聽說過…大公子當年跟有間山莊那位的淵源？」
「哦哦…你說的是…宛城那會兒的事情？聽說那位救了大公子一名，也讓大公子從那以後一直對那位恭恭敬敬——聽說丞相一直久久不下承諾，就是因為考慮到這層關係啊。」
「也就是說…那位其實是支持大公子的？」
「唉！這話可不能亂說啊——造謠那位的人，若是被丞相聽到了，可是要被治罪的。」
砰！
也不知怎的，可能真的是被這些絲毫不打算壓著聲音討論的傢伙給惹煩了吧，曹丕在場中氣氛還算濃烈的時候，直接將手中的酒盞摔在了地下。
眾人無不為之一震，當然…阮瑀還在彈琴，似乎是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他將琴聲一再放緩…企圖以這種方式，稍稍安撫一下曹丕的內心。
只不過嘛…
曹丕只是冷漠的看了一眼場中眾人，緊接著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徑直走出了殿閣，毫不拖泥帶水。
留待場中士子們，似乎久久都未能從這樣的震驚之中平復。
——
最終，八月初這場本被寄予厚望的盛夏文會，最終不歡而散。
士子們掃了興那是小事，可這個時代的士子啊，富庶的還好說，窮酸的那些，過的往往都是飄忽不定的日子，同樣他們的嘴巴也跟他們的生活一樣，什麼也兜不住。
畢竟…游離四方的見聞，就是他們僅剩的驕傲。
自然，文會上那些傳遍了的流言，也開始在鄴城乃至於冀州等等地方擴散起來。
傳聞之中，曹昂被塑造成了二公子曹丕最大的敵人，同樣，現在還在跟在丞相府里混的曹操的另幾位公子，似乎也被某些不懷好意的人編了進去。
其中又以四公子曹植，五公子曹熊還有小公子曹沖最受其擾。
曹植其實自己不只一次的跟身邊的人說過，自己那是絲毫沒有奪嫡立嗣之心。
他是非常尊敬自己的兄長曹昂與曹彰的，不僅沒有立嗣之心，反倒是對於曹丕正在坐的這個位置有不小的打算。
當然…他說出去之後，也有不少人懷疑，這是有人在其背後給他出主意，以降低其他公子的敵意，誰知道他本人是怎麼想的呢？
曹雄多少就有些遭了無妄之災了。
同樣遭遇的還有曹沖，這個曹操非常疼愛的小兒子，這兩位公子從小都是體弱多病，好在是因為易小天幾經周轉請到了張仲景與華佗這兩位神醫——呆在豫州的那幾年，曹操沒事就帶著曹雄與曹衝去醫館轉轉。
如今多年過去，這兩人的身體倒是已經無礙了，卻又立刻捲入了立嗣之爭中。
對此，這兩人貌似在私下裡達成了共識，撿著某日曹操議事之時，當著所有人的面，宣稱他們無意介入到立嗣之爭裡面，搞得當時不論文武，還是站在首處的曹操都非常的尷尬。
是的…分明曹操以及曹操身邊的近臣都從未說過關於立嗣的問題，鄴城卻不知從何時起，被一股名為曹家公子們即將互相殘殺的陰雲給籠蓋住了。
這讓曹操實在是頭疼不已。
——
終於，在連駐紮在合肥的張遼、太原的夏侯氏一眾將軍以及襄陽的曹仁曹洪等等都連夜寫信求問身處鄴城的曹操是否有立嗣打算之後，曹操終於是繃不住了。
「丞相…在對江東下手之前，您莫非要先整肅一番家中的事情不成？」
程昱看著扶額在案的曹操，不著痕跡的問了一句，這句話讓曹操啪的一下，便將手中的一沓書信全都摔在了桌上。
「仲德，怎麼你也在問這種無聊的事情？是覺得本相過不了多久就會離世了不成？」
「不不不…丞相誤會了，我只是…嗯…代…代感興趣的同僚們打聽一番——我本人可是全心全意忠於丞相您一人的！」
曹操一聽就知道程昱是在說瞎話，這些天鄴城的風言風語他還不清楚嗎？
作為自己的臣下，曹操就不相信沒有人不關心此事…可是問題就在於，這麼多年來，他確實不止一次的想到過立嗣的事情，之所以都沒有下定決心，就是因為…
他實在是不願意攪這趟渾水——因為他根本還沒有退下來的打算啊，這群八卦的傢伙，就沒看到自己每天早上都勤練著五禽戲，跟著兩位神醫的叮囑養生，他的頭疼也早就好轉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