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車騎將軍府。
一人高居座首，身形偉岸，氣度昂藏，正是受封都鄉侯，漢末三傑之一名將皇甫嵩。
他出身於涼州安定郡的將門世家，自幼習武，經年征戰，因此身上有著濃烈的武人氣息，眉目如劍，不怒自威。
卻又飽讀詩書，在堅韌的神色中，亦透露出一股儒雅的文士氣質。
「拜見大人。」
「拜見父親。」
見到射援和皇甫堅壽兩人，皇甫嵩充滿威嚴的目光也柔和了幾分，露出笑容：「文雄，堅壽，你們平安回來就好。」
一個是女婿，一個是親生兒子，都是自家人，因此皇甫嵩表現得比較隨和，大手一揮，就讓府中僕人準備宴席，還叫來了其他幾位核心的家族成員，一起為兩人接風洗塵。
席間，皇甫嵩問起了洛陽之行的細節。
尤其是年少便擁有才名，被皇甫嵩極為看重的射援，更是拉著他問了不少話：「文雄，此回出使洛陽，所見所聞如何？」
射援先是躬身回禮，隨即神情肅穆，回答說道：「岳父大人明鑑，此去洛陽，當真是讓援大開眼界，神武侯此人，果真非常人也。」
隨後，射援將在洛陽打聽到的消息，已經親眼目睹的諸般變化，一一告知皇甫嵩，其中更是著重強調了洛陽之地的人口和經濟實力，更勝往昔，並且提出了技術實力概念。
其實華夏文明一直都十分重視技術的發展，科技進步也一度領先，四大發明中的指南針和造紙術，此時都已經出現，火藥也有了雛形，而印刷術因為陸宇的到來，也被提前發明和推廣。
因此對於科技的發展和進步，上位者並非一無所知，更不會心生鄙夷。
打壓百工，是儒門壟斷思想的需要，對統治者卻是未必。
所以皇甫嵩在聽到射援口述著洛陽那些層出不窮的新科技時，心情是十分壓抑的，如果可以，他其實並不想放棄手中的權力。
這和品德無關，只是單純的人性罷了。
皇甫嵩目光隔著窗戶，向著東邊遠眺，口中語氣幽幽：「所以，我們毫無勝算對嗎？」
射援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岳父大人，我已接受了陸宇的任命。」
「哦，他封了你什麼官？」
「京兆尹。」
雖然早就知道事情會如此，可皇甫嵩聽到了射援的回答，心緒依舊難以平靜：「居然是京兆尹……看來我們的心思，都被猜透了啊。」
得了這個官職，代表著陸宇的誠意，卻也是一種提醒，甚至可以理解為警告。
如果皇甫嵩不識趣，那麼等來的，也許就不是進一步的封賞，而是討伐的大軍了。
「事已至此，徒呼奈何。」
皇甫嵩長嘆一聲，就算心有不甘，為了家族的未來，他也只能放棄。
挑戰陸宇的權威，這代價，皇甫一族承受不起。
「父親，當真要降了嗎？為什麼不再考慮考慮？」
皇甫堅壽心意難平，幾杯水酒下肚，更是酒壯慫人膽，說出了心中藏著許久的話：「如今天下未定，未來的事情，誰又能料得准呢？我們手上握有籌碼，就算不主動出擊，也大可待價而沽，伺機而動。」
身為皇甫嵩的長子，在如今的長安城內，皇甫堅壽自然是備受矚目的人物，三輔之地，誰不高看他一眼？
可若是皇甫嵩向洛陽朝廷臣服，交出軍權，這樣的地位和待遇，豈不是要拱手讓出？
作為既得利益者之一，皇甫堅壽自然不肯。
更何況在他看來，父親手裡握著四萬精兵，本錢不可謂不雄厚，就算是去爭霸天下，也大有可為。
不止皇甫堅壽一人是這種想法，皇甫嵩的侄子，曾經力勸他誅殺董卓的皇甫酈也贊同此舉：「是啊，叔父，長安城沃土千里，城高牆厚，又有精兵數萬，值此亂世之際，正是大展拳腳的時候，何必臣服於人？」
百姓畏懼了亂世，因為自身弱小，經不起任何風浪。
然而強者卻是渴望亂世，因為只有亂世到來，他們才能打破舊世代的枷鎖，爬到更高的位置，甚至問鼎至尊，也未嘗不可。
可惜皇甫嵩卻不受這種蠱惑，只因為他身經百戰，所以比起皇甫堅壽和皇甫酈，更知道自己麾下的軍隊是個什麼情況，所以斷然拒絕：「我意已決，此事不必再說，更不許對外人提起。」
「是。」
皇甫堅壽和皇甫酈不甘心，卻只能低頭。
畢竟如今的皇甫家，還是皇甫嵩在當家做主。
「沒什麼事，就先下去吧。」
「是，吾等告退。」
射援隨著眾人起身，正欲告辭回家。
皇甫嵩忽然開口叫住了他：「文雄，你留下來，我有些事要和你商量。」
「是。」
等其他人都走後，皇甫嵩才將射援叫到身邊：「唉，讓文雄你見笑了。」
皇甫家族內部，自然有不同的聲音，畢竟不是誰都有足夠的智商和眼光，他們只看到了皇甫嵩占據長安之後的龐大利益，卻沒有看到伴隨而來的巨大風險。
一旦危機降臨，整個家族極有可能轉眼之間就被時代的滔天巨浪所吞沒，屍骨無存。
為了家族能夠存續，皇甫嵩不得不謹小慎微，做出最理智的選擇。
射援卻是將這一切看在眼裡，聞言也只是笑笑：「岳父大人何須在意，此不過人之常情罷了。放心吧，這點小事，主上不會放在心上。」
最後一句才是重點，已經認了陸宇為主的射援，自然也對陸宇有幾分了解。
皇甫嵩聽完之後，這才鬆了口氣，隨後又開始唉聲嘆氣：「軍中的情況，文雄你應當也是知曉的，只是維持眼下的局面，我已經耗盡心力，因此為子孫計，皇圖霸業我是不敢奢望了，只求家人能夠平平安安，同時留下身前身後名。」
面對射援，皇甫嵩也是推心置腹，毫無隱瞞。
此事射援自然知道，皇甫嵩麾下的士卒，來自天南地北，除了數百皇甫嵩從安定老家帶出了的親兵之外，其他的多來自并州和幽州。
真要和陸宇開戰，這些人直接陣前倒戈都不是沒可能，因此皇甫嵩是當真沒多少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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