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4章 知識普及就是內卷的開始

  可射援看完之後,卻流露出了幾分感慨和讚嘆:「普及文字,教化眾生,此乃德被天下的莫大善舉,有識之士,誰敢笑之?」

  一句話,說得皇甫堅壽啞口無言,頗為難堪。

  可對於陸宇,皇甫堅壽心有定見,總是不太服氣:「文雄,聖人文章,無不微言大義,惜字如金,而諸多文采飛揚的傳世名章,也是妙筆生花,讓人讀之賞心悅目,可這兩本書,我只看得昏昏欲睡,他陸宇雖然位高權重,可何德何能,能得你如此讚譽?」

  射援倒是將《農村掃盲教材》和《農村實用數學》這兩本書,拿在手裡,讀得津津有味,然後隨口回答皇甫堅壽的疑問:「先秦諸子,微言大義,與其說是文風的問題,不如說是技術上的難題。至於詩詞歌賦,終究只是小道,對於治國安民,並無太大幫助。」

  這個時代的儒士,還是頗有幾分家國天下的志氣,皓首窮經者少,心懷壯志者多。

  而射援,毫無疑問就是其中之一。

  詩詞歌賦,對國家和百姓而言,僅僅是錦上添花的東西,或許美麗,或許燦爛,但有和沒有,其實並不影響什麼。

  這一點,就算是皇甫堅壽也也難以反駁什麼,倒是他對射援提到諸子聖人微言大義居然因為技術問題而導致的,十分好奇。

  射援笑著解釋道:「先秦時代,諸子爭鳴,以文載道。但文字的載體,卻是竹簡,時至今日,仍被大量使用,所以書寫的習慣,是在這種情況下定下了成規。」

  在紙張出現並且被大規模運用之前,竹簡就是最主要的文字載體,然而比起輕便的紙張,竹簡十分笨重,因此書寫的內容必須越精簡越好,不然動輒洋洋灑灑幾十萬字下去,光是翻書就能把人類似,更別提搬運了。

  也就是蔡倫改良了造紙術,東漢朝廷才開始推廣紙張以取代竹簡,而紙張被發明之後,文學的載體也變得豐富起來,到了明代,甚至開始出現小說這種字數篇幅在古人看來堪稱巨大的全新文學模式。

  要知道,四書五經總共加起來也就十七萬字左右,這點字數,放在小說里頂多就是個中短篇幅。

  等到了網際網路時代,寫小說連紙張都不需要了,只要敲擊鍵盤就可以,那更是動輒日更新幾千上萬,篇幅幾百萬上千萬。

  這要是放在漢末三國事情,簡直是讓人無法想像的。

  射援雖然目光看不見兩千年後的未來,卻也能看清當下的一些變化,嘆氣一聲看向皇甫堅壽:「可知我為何與你說這些?」

  皇甫堅壽迷惑的搖了搖頭,只道不知。

  射援放下書本,目光悠揚,表情竟變得有幾分鄭重:「神武侯著此二書,恐怕大有深意,聖人之所以能成為聖人,便是因其文以載道,通過書籍將自己的學問傳承後世,因此天下讀書人尊之敬之,感其恩義。」

  說完之後,射援又端詳著手掌上面,這兩本藍色封皮,紙張雪白的書,微微一嘆:「這兩本書,沒有微言大義,亦無華麗辭藻,卻道理淺顯,通俗易懂,就算一田間老農,也可學之讀之,習之悟之,若是推而廣之,堅壽你說,這天下是讀四書五經者眾,還是讀此二書者多?」

  皇甫堅壽聽完,果然不寒而慄,也就是射援耐心提醒了他,否則他哪裡能看到陸宇僅僅是寫了兩本書,竟也有著如此立足深遠的謀劃和布局。

  學術思想所帶來的輿論話語權,有一個最關鍵的立足點,那就是支持者一定要足夠多,如此才能掌控話語權。

  儒士能讀懂四書五經,有掌握諸多歷史文本,博覽古今者,不在少數,自然明悟許多道理,更明白了人類社會的一些運轉規則。

  否則儒門也不會統一口徑,對其他非儒學問各種鄙夷和打壓了,古人雖然見識不及後世之人,但不代表他們智商低。

  「陸宇此子,當真狼子野心啊!」

  皇甫堅壽不淡定了,目光更是帶著憤恨的情緒。

  他出身名門,從小就讀四書五經,本就是儒門士族中的一份子,甚至皇甫世家,稱得上是士族之中的中堅力量。

  世家靠著壟斷知識和文化,讓家族後裔能夠不斷湧現人才,從而出將入相,壟斷官職。

  因此他們本能地就會恐懼和抗拒知識的普及,畢竟一個十分淺顯的道理,那就是物以稀為貴。

  文字、知識、思想,懂的人越少,那麼掌握這些要素的人,就越是尊貴。

  就比如後世建國之後,早期的初中生高中生已經稱得上是人才,大學生甚至稱得上是才高八斗,走到哪裡都是被人矚目的對象。

  可幾十年後,教育普及,大專遍地走,本科不如狗,剛畢業的大學生甚至淪為了大企業大公司的廉價勞動力。

  是因為他們掌握的知識連幾十年前的大學生都不如了嗎?

  非也,無非是數量太多,供過於求,以至於自然而然的就貶值了。

  放眼如今的大漢朝,道理也是一樣。

  皇甫堅壽從小錦衣玉食,接受過良好的教育,能識文斷字,知書達理,哪怕是平庸之才,卻也超過天下間九成九以上的人了,天生就是位於金字塔頂端的那百分之一。

  可若陸宇推廣學問,普及文字和知識,哪怕效果僅僅只惠及百分之十的人口,皇甫堅壽的競爭壓力,也大了整整十倍。

  也就是皇甫堅壽還不知道「內卷」這個詞,否則他估計當場就恨不得要拔刀怒吼了。

  看到射援依舊像是個沒事的人一樣,皇甫堅壽大惑不解:「文雄,既然已經察覺了陸宇的野心,你不憤怒嗎?你們射家,也是名門啊,拿到真要眼睜睜看著這一切在我們面前發生?」

  射援卻是沒心沒肺地笑出了聲:「我為什麼要憤怒呢?」

  「都這種時候了,你還笑得出來?」

  「不然呢,我該哭嗎?哭了就有用嗎?」

  射援把手一攤,擺出了一副無所謂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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