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籍見雙方爭執起來,甚是疑惑,上前詢問,才知道是兩家教義竟不相同,大感意外。
原來白馬寺中經文有兩種,一類是安世高翻譯,為小乘佛經,主要來自安息國,另一類是支婁迦讖翻譯,為大成佛經,主要來自貴霜國。
這兩人都在桓靈時期來到中原,於白馬寺翻譯佛經,靈帝光和年間還曾舉辦過譯經活動,其後徐州鬧得沸沸揚揚的笮融興佛,笮融便是當年聽經人之一。
雖然同為佛家,但小乘佛法自悟渡己,大乘佛法普度眾生,碑前有數萬英魂,普淨幾人認為小乘佛法度不得亡者超生,只合祈福,不能超度,另一群人自然大為不滿。
眼看就要打起來,左慈在一旁抓著葫蘆笑道:「陛下說佛家不遠萬里傳道,還未弘道,自家人便先打起來,可見離鄉太遠,忘了根本,教義大變,亦未必是好事。」
葛玄躬身道:「師叔所言極是!弟子聞西域佛教傳播極廣,我崑崙山下,卻未有弘道者,師叔若回崑崙山,近水樓台,必能廣傳教義。」
「唔——」左慈抿了一口酒,斜睥著葛玄:「你小子給老道個梯子,卻是要老道勞心費力,這馬屁老道不受。」
「弟子不敢!」葛玄笑了笑,他對弘道之事大為贊成,正要解釋,卻見那邊拉拉扯扯,往皇宮走去,愕然道:「這……還要等到何時?」
「還等什麼等?」左慈推著葛玄走進道場:「馬上誦經,早開始早結束。」
葛玄大驚道:「還需師叔主持大局,弟子道行尚淺……」
「你去便足夠了!」左慈拂袖轉身:「道祖看的是這些英魂錚錚鐵骨,與我等無關。」
葛玄回頭問道:「師叔你要去何處?」
「我去看看他們有沒有打起來呀!」左慈晃動著葫蘆,一瘸一拐溜遠了。
太極殿內,劉琦正與諸葛亮、荀彧、馬謖等議事,近來益州流言不斷,非但南蠻蠢蠢欲動,甚至傳出蜀王劉磐造反的消息。
劉琦正為此事煩憂,哪有心思理會這等事,更何況宗門之事,天子裁斷性質就完全不同了,正要命人喝退。
姜維卻道:「陛下命馬將軍鎮守西涼,搜集西域情報,那兩位高僧皆來自西方,穿越西域來至中原。二人皆好著述,吾料必有隨行遺作,何不叫他們獻來,以為參考?」
「此言有理!」劉琦心中一動,讓諸葛亮和荀彧繼續關注益州情報,傳旨在御書房接見眾人。
轉過迴廊,便聽見房裡傳出爭吵之聲,聲音有大有小,各不相讓,伊籍和向寵雖在極力勸說,但似乎沒什麼效果。
便聽一個沙啞的聲音懶洋洋道,正是左慈:「唉呀,你們這樣吵是吵不出結果的!正所謂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文斗不行,不如武鬥,才好分出個勝負來!」
一人不滿道:「佛家慈悲為懷,怎能打鬥?」
「諸位都是高僧,豈能如武夫那般打鬥?」左慈解釋道:「貧道說的武鬥,乃是鬥法,哪家佛法奧妙,誰的修行便高深。」
一人問道:「這……如何鬥法?」
左慈笑道:「法力便是修為!諸般所為,都看結果,以修為定結果,再適合不過!」
普淨大師不滿道:「那還不是打鬥?」
左慈大笑,見眾人只是爭吵,總不動手,搖搖晃晃出門,見劉琦到來,忙斂容稽首,又回到殿內。
史阿上前招呼,眾人施禮,這御書房中劉琦專門設計了一個大型會議桌,大家各坐兩排,普淨大師一一介紹。
劉琦頷首示意,漢代的僧人還不用剃光頭,一眼便看出其中兩位是典型的西方人,蜷曲的鬚髮,深邃的眼窩,鼻子大的嚇人。
劉琦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問道:「朕聞佛家向來不爭,不知諸位高僧因何起了衝突?」
普淨大師道:「此事關乎教義傳承,自然要分個對錯,否則中夏百姓不知,修錯法門,豈非誤人終身?」
對面一人也道:「陛下或許有所不知,佛法傳自我上座部,卻被大眾部聽經者曲解,宣揚於世,實在有違佛祖慧示……」
「放……放下你們上座部的高傲,眾生平等,哼!」
對面那天竺僧人豁然起身,怒目相向,正要喝罵,被普淨大師提醒,方才強忍怒氣。
幾人立刻又各抒己見,吵嚷起來,他們比劉琦更清楚,天子金口一開,便意味著一種教義大行其道,而一方則要退出洛陽,乃至整個中國。
劉琦看似微微閉目傾聽,實則暗中觀察那對坐的兩個西域僧人,剛才如怒目金剛的正是支婁迦讖的弟子,十餘歲便來到中原,因精通華夏文明,反而對貴霜知之甚少,如同新生,故而取名金蟬子。
這讓劉琦忽然有種陷入輪迴的錯覺,要知道五百年後正是唐朝,這傢伙莫不是唐僧的前世?
但這脾氣卻有些太過暴躁了些。
在他對面的中年人卻面目溫和,頗有些菩薩垂目之相,面對眾人爭吵,仿佛入定了一般不聞不問。
此人是代表小乘佛法的安世高雲遊南方,在豫章所收的閉門弟子,賜名安尨。
傳聞是安世高超度的一條蟒蛇,但劉琦怎麼看,他臉上西方人的血統,很可能是安世高的私生子。
正浮想聯翩,普淨大師見劉琦目光怔忪,以為他聽糊塗了,忙喝止眾人,問道:「此事已經爭論數百年,陛下英明神武,不知有何高見?」
眾人齊齊看向劉琦,他的一念之間,便可決定將來佛教的走向和興衰。
劉琦輕咳一聲,言道:「朕雖未禮佛,卻常聞佛法在於明心見性,超度亡靈以為功德,朕以為法無好壞高低,全看功德大小。」
「功德?」普淨大師一怔,捻須沉吟不語。
眾人各自領會天子聖意,卻見安尨緩緩開口道:「白馬寺雖無多少資產,但也攢了些香火錢,又多蒙先帝賞賜,願全部捐贈朝廷。」
「不不不,大師誤會了!」劉琦擺手道:「朕對錢並無興趣,朕也從未碰過錢,今日討論佛法根本,怎會涉及這些黃白俗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