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北魏營中,曹操再次躺在床上,頭蒙白帕,隱隱覺得頭疾又有發作之兆。
夏侯惇一封書信送到,兵敗請罪,滿營震驚,曹操氣得當場昏死過去。
直愣愣望著頭頂的帳篷,金絲線繡作游龍戲鳳,活靈活現,卻提不起他絲毫興致。
都說牙疼不算病,疼起來要人命,但比起頭疾,根本不值一提,心中惴惴,不禁生出幾分懊悔。
三年來在塞外指揮若定,所向披靡,雖經風霜,卻也快意,大破鮮卑足以垂名後世,為何還要班師回朝,與這些大小狐狸鬥智鬥勇?
「周公瑾江東俊傑,託孤大臣,怎會與劉琦暗有勾結?」想起司馬懿先前諫言,曹操一聲嘆息,「嘶——」
曹操痛苦地捂著腦袋,只要稍作思慮,後腦便覺翻江倒海一般,正是頭疾發作的前兆。
正強使自己不去想軍政之事,忽然侍衛來報,蔣干回營,正在帳外候命。
曹操猛地坐起:「孺子有何顏面來見孤?」
正要呵斥亂棍打出營外,忽然雙目微眯,命人將其傳喚進帳,見蔣干風塵僕僕,一臉憤慨,冷聲道:「汝還有何話要說?」
蔣干痛心疾首,抱拳道:「大王,某本與周公瑾結盟,前有書信送到,誰知夏侯將軍暗自調兵,壞了大事,功虧一簣吶!」
回程的路上,蔣干接到曹操回書,看到封他為青州刺史,更是氣得渾身發抖,一路上將夏侯惇祖宗十八代詛咒了好幾遍。
曹操冷哼道:「元讓統兵多年,豈不知進退?定是汝被周郎矇騙,掉以輕心,才有此大敗。」
「我已再見過周公瑾矣!」蔣干忙將他二次進城,周瑜因惱恨夏侯惇分兵攻北海之事說了一遍,頓足埋怨不已。
曹操眯縫著眼睛,沉吟片刻言道:「既然周公瑾果有報仇之心,汝可敢再走一趟青州,再促成此事?」
蔣干頓時精神一振,抱拳道:「有丞相公文書信,某情願走一遭。」
「很好!」曹操微微點頭,示意蔣干到床前,低聲吩咐道:「孤懷疑那周郎與劉琦暗有勾結,汝此番前往,以交接青州之事為由,留在府中,暗中探聽消息,若能找到證據,另有重賞。」
「竟有這等事?」蔣干揪著鬍鬚眉頭緊皺,雖然覺得周瑜絕不會背主投敵,但此時急著建功證明自己,匆匆領命而去。
曹操獨坐一陣,待頭痛稍輕,命人傳曹仁、司馬懿等前來議事。
曹純先稟告道:「據斥候來報,江東孫暠已敗走嶺南,孫瑜仍在廬江按兵不動,孫輔二人在豫章對戰于禁、張郃,屢戰屢敗,已退守南昌,若不早救,恐難以抵擋。」
「哼,孫家眾子弟,舍孫伯符外,竟無一人能打仗!」曹操忽然對孫家人怒其不爭,又咬牙道:「于禁、張郃背主之徒,吾必殺之。」
這本是他的心腹大將,卻成了心腹之患,曹操越想越氣。
劉琦若沒此二人,只能調關羽等到江東平叛,便可減輕中原壓力。
如今自己也無人可用,還來打擊盟友,此消彼長之下,已經不是補充一員大將所能彌補的了。
司馬懿獻策道:「丹陽山越雖被東吳壓制懷柔,那鄱陽湖境內卻有彭氏宗族,與吳兵勢不兩立,丞相何不詔誘之?先前彭虎等被劉琦、周瑜合謀殺之,必會興兵報仇,有此土著相助,可阻于禁人馬。」
隔著江淮之地,曹操此時也是鞭長莫及,馬上差人聯絡鄱陽湖宗賊,許以高官出兵協助孫輔,拖一時是一時。
曹仁言道:「孫瑜在廬江徘徊不定,必疑孫權讓權之事,又有張飛虎視眈眈,故不敢輕舉妄動,若先招撫此人,則可自彭蠡連接大江南北,不必強攻合肥。」
「今不知江東虛實,且待楊德祖弔喪歸來再議!」曹操揉著額頭,言道:「方才吾命蔣干再回青州,既為監視周郎,亦為調虎離山,待其南下廣陵時,一舉除掉青州吳兵,諸位意下如何?」
曹仁點頭道:「丞相此計甚妙,周瑜兵馬在青州,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司馬懿卻道:「周公瑾深通謀略,既已出兵襲擊夏侯將軍,丞相不計前嫌還與之結盟,恐已有戒心矣!若其用假途伐虢之計,反與劉琦暗中聯絡,謀取徐州,豈非弄巧成拙?」
「假途伐虢?」曹操雙目微凜,揪著鬍鬚冷笑道:「孤豈虞侯為財色所惑之徒?」
正商議軍情時,親兵來報楊修回營,曹操忙命人帶進來,見楊修滿面紅光,不由精神大振:「德祖此行如何?」
「幸不辱命!」楊修躬身抱拳,看左右人極多,並未急於回答,卻先提上一個食盒:「那劉琦聞丞相未曾嘗到鳳梨酥,臨行時又贈一盒,請丞相務必品嘗。」
「哦?」曹操看向食盒,見曹純幾人都眼睛瞪大,揮手示意眾人退下,問道:「如此看來,劉琦並未起疑?」
「不錯!」楊修見左右無人,解開發髻,竟從頭巾中取出一團布帛,「此乃孫權親筆血書,其為劉琦挾持,身不由己,丞相若能助他光復江東,情願臣服於魏。」
聽著楊修稟告,曹操慨然一嘆:「孫仲謀豚犬之子,生子當如孫仲謀劉伯瑋呀!」
仔細看過血書,點頭道:「此書來得正好,吾欲再請德祖去一趟廬江,將見孫權之事如實告之,約定共討劉琦,你意下如何?」
楊修大喜道:「在下願往。」
曹操言道:「且休息兩日,再去不遲。」
楊修抱拳道:「軍情緊急,戰火如荼,如今正是建功之時,眾將士浴血殺敵,在下何懼區區風塵之苦?」
「年輕就是好啊!」曹操大感欣慰,從楊修身上仿佛看到自己當年的影子,打開錦盒笑道:「這枚酥賞你了。」
楊修受寵若驚,卻又擺手道:「先前在下自作聰明分了酥,此次劉琦專程送來,吾豈敢再用?」
曹操笑道:「既是劉琦贈予我,便歸吾所有,再賜予你又有何妨?」
「多謝丞相厚愛!」楊修大喜,結果鳳梨酥兩三口便吞下,一臉享受,拜謝而去。
曹操盯著那盒酥猶豫片刻,終於忍不住取出一塊,只吃一口便兩眼瞪大,即便是皇宮御膳,也從未有如此佳肴。
「不愧是孫夫人親手做成,」曹操舔著嘴唇,忽覺頭痛之狀竟減輕許多,湊到錦盒前深嗅一口,低笑道:「咿呀,余香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