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0章 尷尬
夏侯氏本來也是提六禮之事的，結果看袁熙如此開門見山，頗有些心中古怪，畢竟彼時士族之間極重婚嫁禮儀，六禮一板一眼馬虎不得，常常流程走完，大半年甚至一年多都過去了。
士族如此，皇家更不用說了，但如今看袁熙猴急的樣子，巴不得明天就把事情辦完了，夏侯氏更覺荒唐，她想起昨日甄宓提起當初嫁給袁熙時的事情，忍不住出聲道：「皇后曾經和妾提過和陛下的婚事，其速度之快，簡直是聞所未聞。」
「陛下對於婚事的態度，和天下其他人都大不相同呢。」
袁熙聽了笑道：「皇后和你說過？」
「雖然彼時朕是年少荒唐，事急從權，但最重要的是我那時候我敵人很多，若不爭分奪秒，難免橫生枝節。」
「這些年來，我日日勤政不輟，唯恐有失，這才能走在同齡人前頭。」
夏侯氏低聲道：「陛下經歷傳奇，不由人不心生佩服。」
袁熙擺手道：「今時不同以往，現在已經能有充足的時間駐足留戀身邊風景，是我太急了，尤其是兒女婚事，我們做父母的，確實不應該逼得那麼緊。」
「我在這件事情上，還在站在天子的角度上去思考問題，倒是給夫人帶來了困擾，還請見諒。」
夏侯氏忙道：「陛下萬勿如此說，妾已經問過女兒，她對婚事很是滿意，至於禮節，只要陛下點頭，天下誰也不會非議。」
「妾這次來，就是代表張氏，正式答應這樁婚事，只是小女頑劣，若是將來給陛下添了麻煩，還請陛下看在上一代的份上，多少留些情面。」
袁熙笑道：「若張氏女郎頑劣，那天下也沒有賢淑的女子了。」
「我相信她一定能勝任太子妃，乃至皇后的位置。」
「既然如此，那婚事就按部就班進行，這樁事情一了，我也能夠安心放權，將來帶著夫人們去週遊天下了。」
「這天子位置太過折磨，急流勇退，做個太上皇也好。」
夏侯氏驚訝起來，「陛下年富力強，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天子位置，人人都欲得知，陛下卻好像唯恐避之不及，真是匪夷所思。」
袁熙笑道：「這個位置，可不是這麼好坐的。」
他指著鬢邊半白的頭髮，「我這十幾年時間一直不敢有絲毫懈怠，未曾有一天虛度，做了數倍於同齡人的事情，早就身心疲累不堪了。」
「最初跟著我的許多部下，也因為過於勞累，多有早逝者，讓我也是愧疚不已。」
「好在天下已經走上了正軌，這兩年倒是稍微歇了過來。」
夏侯氏低聲道：「陛下勤勉，連漢南那邊，也多有傳頌。」
「只是不知道漢南將來如何，陛下若是消滅魏國，將來會對漢南用兵嗎？」
袁熙出聲道：「我自然不願意，但也不是說漢南做什麼事情，我都可以接受，這是由兩邊立場不同決定的。」
「但我希望兩邊可以不動兵戈，天下大勢所趨，我認為遲早有和平解決的一天。」
「畢竟晉國漢南在狹義上看上去是對立難以共存，但在解民倒懸，天下太平上，目標還是一致的。」
夏侯氏心情複雜，她自然不希望兩邊打起來，尤其是現在張氏女郎將來成了晉國皇后，難道要讓其看著晉國攻滅漢南，讓劉氏關氏的後人遭受兵災嗎？
袁熙看到了夏侯氏心中糾結，笑道：「你放心，如今表面袁氏張氏聯姻，其實也是兩國聯姻，這是劉禪那邊主動釋放出的善意，我會承他的情的。」
「即使將來形勢走向不好，我也會儘量避免刀兵。」
夏侯氏鬆了一口氣，卻聽袁熙調笑道：「夫人再不放心的話，要不要親上加親，這樣就更加親如一體了。」
夏侯氏漲紅了臉，她雖然知道袁熙是開玩笑，但還是咬牙道：「陛下是天下萬民天子，怎麼說話這麼不正經！」
不知怎麼，她的語調之中，竟有幾分嗔怪的味道，話一出口方才發覺，趕緊正色道：「陛下請自重！」
袁熙看著夏侯氏一本正經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心道如今自己為數不多的樂趣，就在於此了。
要是如果這個世界有意志的話，那它把自己帶來到這個天地的目標，自己已經完成得差不多了吧？
晉國冊立太子和太子妃，同時大婚以傳天下，消息很快便傳到了荊州。
漢南國這邊早就得知了消息，所以應對頗為平靜，鄒氏倒是在家中第一次聽到這消息，她想著當初宛城之外，自己遇到過袁熙的經歷，不禁心中感嘆，這位陛下，行事還真是天馬行空啊。
而魏國那邊得到消息的時候，反應就相當大了。
不僅因為晉國太子迎娶張飛的女兒，形同兩國聯姻，將漢南死死綁在了晉國這座戰車上，從此魏國和漢南幾乎沒有了任何轉圜的餘地。
更因為張氏生母夏侯氏的身份，實在太過敏感，其可是夏侯淵侄女，將來極有可能是晉國的皇后，這是晉國在向夏侯氏示好！
夏侯氏是曹氏宗族中極為重要的勢力，晉國的這個舉動，等於是赤裸裸在挖魏國的牆角，更將夏侯氏置於了極為尷尬的境地。
本來夏侯氏是為魏國出了大力的，前後有夏侯淵夏侯尚戰死，夏侯氏族人也頗為受到曹丕信任，但如今這事情一出，局面就很耐人尋味了。
而與此傳來的，還有另外一個流言，就是夏侯淵夏侯尚都沒有死，而是暗地裡投靠了晉國！
這個流言的源頭已經查不到了，但同時有意無意放出來的許多證據，卻越來越佐證了這個流言的真實性，而晉國太子妃張氏生母夏侯氏的身份，又反過來給這個流言增加了許多說服力。
夏侯氏族人中反應快的，馬上醒悟到局面會因此發生極為不可知的變化，但偏偏夏侯氏的頂樑柱夏侯惇已經去白帝城和關羽交戰了！
成都城內夏侯氏中，本來稍微有些威望的，便是夏侯淵的兒子夏侯霸，他本來因為父親戰死，立誓要向晉國復仇，如今聽到夏侯淵尚且在世的傳聞，當即麻了，自己接下來該怎麼做？
這幾日裡面，不斷有夏侯氏族人來找夏侯霸，想要打探消息，詢問若此事是真的，夏侯氏下一步該如何選擇。
夏侯霸自然看得出來，這些族人都不願意綁在魏國這艘快沉的船上了，要是晉國和夏侯氏聯姻的事情是真的，將來魏國即使滅亡，夏侯氏也能保個平安，甚至更加富貴也說不定！
夏侯霸心中困擾的同時，身在皇宮的曹丕更是心裡煩躁，曹氏宗族一直是他一塊心病，但曹氏本家也就算了，如今本來極為靠譜的夏侯氏也出現了這種跡象，這讓本就疑神疑鬼的曹丕，更加心內不安起來。
現在不是他懷不懷疑夏侯氏的問題，而是夏侯氏族人會不會懷疑自己懷疑夏侯氏，兩相猜疑之下，遠在白帝城，帶著數萬兵馬的夏侯惇，會不會做出一些事情來？
於是曹丕思量之下，決定派人給還沒有趕到成都的司馬懿一封密信，讓其帶著自己的印綬詔書，直接趕去白帝城，接管夏侯惇的軍權，同時讓夏侯惇回成都復命。
對此郭皇后卻是頗有不同想法，她反對極為激烈，說道：「陛下有沒有想到，若是這樣的話，司馬懿便大權獨攬，無人可制了？」
「他若是起了反心，陛下難道還能安全嗎？」
對此曹丕出聲道：「我現在難道還有別的選擇？」
「都知道飲鴆止渴會死，但如果不這麼做，我可能現在就要死。」
「你且放心，我還是有反制之策的，相比之下該讓夏侯惇回來了，若其有私心，正好讓其離開前線以免生變，若其忠心，便讓其替我守成都穩定大局，豈不是好？」
郭皇后見曹丕堅持，也無奈接受，她還想著過兩日問問曹丕，到底有什麼反制之策，但當天晚上，曹丕卻是再度發病了。
不提宮中忙亂救治，其給給司馬懿的詔書印綬，卻已經送到了司馬懿手中。
司馬懿手指死死捏著著詔書，強自壓抑心中激動，等了這麼多年，終於最好的機會，擺在了自己面前！
如今只要搞掉夏侯惇，自己就能獨攬魏國全部軍政大權，到時候想做什麼，就無人可制了！
司馬懿自然不想和魏國這條破船一起沉沒，但他也知道，即使是拿到軍權，自己的家眷也還在成都城裡，只怕這也是曹丕對自己放心之處。
如今擺在他面前的，便是這個兩難選擇，是放棄家人，還是放棄這次絕好的機會？
他在營帳裡面走來走去，心念急轉，但始終無法做出決定，最後他深吸一口氣，將送來詔書的人叫了過來。
來的人卻是許儀，這倒沒有出乎司馬懿意料，畢竟許褚當年得罪的人太多，許儀除了抱緊曹丕大腿別無他法。
他將許儀叫了過來，好言寬慰了幾句，看到許儀受寵若驚的模樣，司馬懿出聲道：「許侯生前勇武，將軍子承父業，將來定會青出於藍，若將軍有什麼想法，我定會全力支持。」
許儀聽了大喜，司馬懿備了一份厚禮，送其回成都去了，等許儀走後，司馬懿卻問身邊的杜襲，「你覺得這人可以利用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