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3章 同歸
關平見龐統身子顫抖起來，連忙上前將其扶住，出聲道：「軍師，千萬保重身體啊。」
龐統痛苦地閉上了眼睛，「身體已經如此，還有什麼保重不保重的。」
「這次實是我出謀劃策不力，導致將軍寸功未立，實在是慚愧啊。」
關平趕緊道：「軍師這是哪裡話，魏國兩位大將軍親自督陣，也沒有打下房陵，這皆是軍師功勞，不然這路早就擋不住了。」
「而且如今兵士糧草都已經到了極限，丞相那邊讓我們撤軍也是為了保全有生力量，來年再和魏國一決勝負啊。」
龐統搖頭道：「沒有機會了。」
「徐元直此人想什麼，我能夠猜得到，他是想將魏軍放出來，讓晉國派兵擋住，我們守在襄陽置身局外。」
關平吃驚地睜大眼睛，「晉國給我們支援了不少器械糧草，我們要是這麼讓出來，魏軍便可以從數條路線進入江淮，給晉國造成相當大的困擾啊。」
「這不是出賣盟友嗎？」
龐統咳嗽幾聲，緩緩坐直身子，「但對於漢南國來說，卻是最好的選擇。」
「我龐統平生自負，其實過於執著於戰場上的得失，內政大略，反倒不如徐元直看得明白。」
「他這是提前為魏國覆滅後的漢南前景做鋪墊，雖然可能會背負罵名，但這卻是最能讓漢南和晉國分庭抗禮的辦法。」
「但麻煩的是，我們主動撤出房陵，必須要給晉國一個說法，若我們做的太過明顯，會被晉國質疑我們的用意，甚至懷疑我們是不是和魏國聯手了。」
關平出聲道：「我漢南先王和曹操有深仇大恨，雙方都欲滅之而後快，如何能夠聯手？」
「我會親自向晉國寫信解釋此事的。」
龐統搖頭道：「不，這事情越描越黑，如今我們和晉國的關係很是微妙，若是再得罪了對方，將來對方便有了發兵漢南的藉口，決不能給他們這個口實。」
關平糾結道：「但撤兵命令已發，我們總不能違抗軍令吧？」
龐統嘆息一聲，「軍命難違，但是場面上還是要做足功夫，讓晉國挑不出毛病。」
「關於這點，我已經想好了。」
等龐統說完，關平臉色大變，出聲道：「不可！」
「軍師為先王股肱，在漢南地位，僅在丞相和家父之下，斷不可作此舉動啊！」
龐統搖頭道：「將軍不用勸我，我意已決，總要給晉國那邊一個交代的。」
「何況我的病情，醫士都已經看過，說當年傷了腦部，能被救回來已是僥倖，如今苟活了幾年，都已經算是奇蹟了。」
「但最近我頭痛越厲害，雙目常常不能視物，更別說行走坐臥了。」
「就讓我留在這裡吧，用我自己為餌，引魏軍上當，給其出其不意一擊，也算是給晉國個交代了。」
關平緊咬牙關，臉色陰晴不定，龐統見狀喝道：「將軍尚且年輕，還要守護漢南，如今卻猶豫不決，想要違抗軍令，置國家大事於不顧嗎？」
關平聽了，只得向龐統俯身拜了三拜，出門離開了。
門縫裡面透過深秋的風來，龐統感到身體越發寒冷，他不禁裹起了身上的被子，心道自己幾年前柴桑一戰，因為自己無能，導致劉備受傷，最終去世，而自己反倒僥倖活了下來。
如今這筆債也該還了，不知道九泉之下自己遇到玄德公時，會如何面對他呢？
魏軍大營之中，曹真和夏侯尚正在議事，卻收到探子急報，說漢南國軍隊，正在全面撤出房陵！
兩人都驚喜的站了起來，這場仗打到現在，其實魏國的後勤也幾乎見底了，而且還不到一個月就要完全入冬，他們根本沒指望漢南國會撤走。
但這個消息，卻是讓他們驚喜萬分，因為若是魏國拿到房陵，就能重新進入荊州腹地，北進南陽，西攻樊城，南下襄陽，將整個局面盤活！
夏侯尚首先出聲道：「沒有道理啊，他們只要在守半個多月，我們便無力攻城，為何要在這時撤走？」
曹真笑道：「很簡單，相比我們，他們更加撐不住了！」
「漢南國軍本身實力就比大魏弱，還要應付兩路進攻，即使有晉國支持，他們也已經到了極限了！」
「先前有消息，說他們也不過數日糧草，被迫到附近的村鎮征糧，而我軍虛實，他們並不知道，所以此時退兵，也是為了避免被我們全殲！」
夏侯尚皺眉道：「話雖如此，但還是小心對方用計埋伏，引我們入彀。」
曹真點頭道：「我自然省得，我會先派兩千軍馬進入房陵，等查探城中安全，我們再帶領大軍入城。」
「同時派出哨探查探房陵周圍是否埋伏，一經發現，你我各領一軍，夾擊滅之即可。」
夏侯尚想了想，便道：「如此甚妥，為安全計，我……」
他本想說替曹真前鋒，但想到拿下房陵的功勞甚大，便將話頭咽了回去。
曹真也不以為意，當即和夏侯尚一起點齊兵馬，帶領大軍向著幾十里外的房陵趕了過去。
彼時兩人到了房陵附近時，看到的是遠處山道上匆忙撤走的漢南軍，因為一走的匆忙，旌旗輜重都扔滿了山道，兵士們忙不迭四散逃走，城內四門都是往外逃難的百姓。
曹真見了，先自放下了影一大半心來，他一邊派出兵馬進入城中查探，一邊派探子搜索漢南軍逃走的方向。
未幾，城內軍馬回報，說城內的漢南軍早已經跑光，而那邊探子也回來了，說漢南軍正在逃散，但東面十幾里處，還有一支數千人的後軍在撤退。
曹真聽了，對夏侯尚道：「你先入城整軍，我自帶人追擊！」
夏侯尚聽了，說道：「敵情難測，不如我和將軍合兵擊之？」
曹真笑道：「幾千人而已，如今若不先占住房陵，要是還有其他敵軍埋伏等你我入城，那就麻煩了。」
夏侯尚聽了，只得道：「那將軍小心了。」
曹真大笑一聲，「放心，打了一年仗，若讓他們就這麼撤走，我做夢都不安穩！」
「如今我便引軍追擊，讓他們一個都跑不掉！」
他當即點了一萬兵馬，對著漢南軍撤走的方向急追而去。
那邊夏侯尚入城後，發現確實城內是沒有人了，他登上城頭望著曹真離去的方向，總覺得心裡隱隱有所不安，於是思慮之下，又派了三千兵馬去追趕曹真去了。
那邊曹真也是謹慎，他派出五千前軍追趕，自己則在中軍小心跟進，時刻防備突襲。
結果追了三十多里，前方喊殺聲傳來，探子回報說前軍已經和漢南軍交手了，對方正在急速潰退中。
曹真聽了，當即命令全軍加速趕往戰場，結果穿過一片密林的時候，兩邊喊殺聲起，林中點起火來。
此時秋風正緊，火勢蔓延極快，火焰帶著煙霧很快便向曹真隊伍逼近，曹真哪裡還不知道上當了，他思慮一轉，馬上便作出決定，全軍後撤。
他此時猜測對方想要利用自己急於進攻的心理，埋伏在前方等著，自己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先後撤出去，再想辦法從密林繞過，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然而隨著後面轟轟幾聲巨響，十幾座弩車被從密林裡面推了出來，箭矢如雨點般射向後退的魏軍。
這些弩車雖然沒有蒸汽驅動，但龐統對其進行了改良，同數個同時撥動的轉輪，大大增強了弩箭的射擊速度和數量，如今同時發射，一下子就將曹真中軍側翼打穿。
曹真連忙派人上前頂住，那邊漢南軍卻已經四下放起火來，將雙方戰場全部覆蓋，曹真見狀差點吐血，漢南軍這是準備和自己同歸於盡？
然而如今的形勢已經讓他騎虎難下，他只得硬著頭皮將所有兵士投入戰場，隨著火勢蔓延，大片的煙霧完全覆蓋了戰場，將兵士們的視野完全阻擋隔絕。
兵士們一邊咳嗽著用衣襟阻隔煙霧，一邊揮舞著刀劍防備不知道什麼地方飛來的箭矢，不斷有人慘叫著倒下，隨著火勢蔓延到戰場上所有的角落，雙方根本分不清敵我，連出路都找不到了。
在這種情形下，雙方兵士都陷入了瘋狂之中，他們嘶吼著將手中武器捅向每一個出現的目標，然後被別人刺過來的武器殺死，屍體倒在焦熱的土地上，隨之跟著燃燒起來。
等夏侯尚派出的後軍趕到時，看到的是一副宛如地獄般的景象，整個山頭都陷入了熊熊大火之中，刺鼻的屍體味道伴隨著濃烈的煙霧旋轉蒸騰，籠罩了整個山頭，從遠處看去，就像一支致命的毒蘑菇。
聽到消息趕來的夏侯尚見了，也不禁捶胸蹲足，他根本無法接近火場，只能等火焰熄滅。
大火整整燒了一天一夜，整座山都變成了焦黑一片，夏侯尚親自帶領兵士，踏著滾燙的土地進去搜索，映入他的眼帘的是上萬具焦黑屍體，幾乎沒有人能活著出來。
看到此景，夏侯尚眼前發黑，差點昏倒在地。
經過數天打掃戰場，魏軍終於找到了被燒死的曹真屍體，同時發現的，還有漢南軍師將軍龐統的屍體。
但夏侯尚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這一切都值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