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青龍偃月:嫂嫂有何吩咐?
幾縷晨曦的光照在牢獄裡,卻又被無盡的黑暗所吞噬,在殘破的泥牆上泛不起一絲漣漪。
就在這牢獄之所。
顏良的話讓陸羽陷入沉思。
哪一個雄主會放任一個得之可安天下的隱麟在世呢?
這個問題,陸羽想過許多次…可最終都沒有探尋到答案。
古往今來,凡是開國皇帝都會殺功臣,最典型的便是劉邦與朱元璋!
這裡面,始皇帝嬴政是個例外,卻又不是個例外。
要知道…秦朝的一統是特殊的,是奮六世之餘烈,嬴政是始皇帝不假,卻不能說是秦朝的開國之人。
那麼…
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就是,曹操會像劉邦、朱元璋那般殺開國功臣麼?
當然了,這裡面就涉及到一個開國皇帝殺功臣的原因。
說到底,打天下時,皇帝是帶著一群「屌絲」…
可「坐天下」與「打天下」那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從世井中走出,艱苦的環境…讓這些皇帝變得殘忍、多疑、猜忌,明白爾虞我詐,明白這世間只有利益沒有情義!
而他身邊的這些「屌絲」如今「逆襲」成功了,變成了權臣…那他們會不會生出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心思呢?
這是其中的一方面!
另一方面,這群開國功臣自恃有功,驕傲狂妄不說。
更有甚者…會捲入黨爭,會捲入立嗣…
說白了就是飄了!
然後,就是熟悉的劇情,皇帝會敲山震虎,殺雞儆猴…
可換來的是他們的漠視,是更加的位高權重,權傾朝野…再到最後,皇帝下定決心,痛定思痛…決定殺功臣!
似乎,歷史的輪迴總是會這麼走。
陸羽與曹操的這種關係,就宛若這些輪迴一般…
極其敏感,卻又模稜兩可!
未來曹操真的坐擁天下後,又會對他陸羽網開一面麼?
又會留下一個「得之可安天下」的隱麟麼?
曹操不是秦始皇,沒有秦朝的奮六世之餘烈…也沒有秦國尊重功臣的傳統。
似乎…
真的這樣走下去,陸羽的結局與歸屬都不會太好!
況且,曹操生性多疑…隨著年齡的增長、權勢的增添,他的猜忌心會越來越重,最後…很有可能…
可…偏偏。
曹操給陸羽的感覺又很奇怪,他對陸羽的信任,讓陸羽覺得匪夷所思。
包括龍驍營,包括司徒之位,包括如今統領官渡這十萬大軍,乃至於…這讓陸羽生出一種極其奇怪的感覺!
似乎,老曹對他就像是完全不猜忌一般,而且是竭盡全力的信任?
這可不像「飛鳥盡、良弓藏」的味道,也與「狡兔死,走狗烹」完全不搭!
不懂了…
陸羽搞不懂了。
總而言之,他感覺他身邊這個老曹與古籍文獻中記載的的老曹,在猜忌心這一塊兒上…特別是對自己的猜忌心這一塊兒上差距極大!
當然了…
信任是一碼事兒,可陸羽也要時刻提起一根弦。
俗話說得好啊——不作死就不會死!
「得了吧…」想到這兒,陸羽開口道:「顏良將軍,你就莫要勸我了…我跟曹司空的關係你不懂!」
是啊…顏良當然不懂了,可他陸羽自己個兒也不懂!
「呵呵…咱們拭目以待!」顏良眼眸微眯,對陸羽的話不置可否。
陸羽拍拍手,「酒、肉我都給你備著,這段時間就委屈下住這牢里吧,袁紹還活著…策反你也不太現實,總而言之你就老實在這兒待著好了,什麼時候袁紹涼了,我自會放你回去,還指望著你回去以後多生些顏氏子弟,你們顏家的『種』很好!」
言及此處,陸羽豁然起身,就打算離去。
「有事兒招呼獄卒,酒不夠喝,就喊他們送…咱們這兒雖然潮濕,但是酒管夠!飯管飽!」
嘿…
陸羽這話脫口,顏良有點兒恍惚。
這什麼事兒啊?
他感覺他雖然被擒,可這做俘虜的待遇…有點詭異啊!
當然了…
顏良牢獄的隔壁也住著一個大人物——高幹!
沒錯,自打雁門高幹大敗後,楊修讓南匈奴人將高幹給送到河內,再經由河內的快馬給送來官渡!
如今也在這兒關著呢。
只是…雖都是關在監牢,可待遇嘛,簡直是天差地別!
顏良這兒有酒有肉,可高幹就慘了…
頓頓吃的不如豬,最關鍵的是冷…這牢獄裡的夜風格外的森寒!
「陸公子…陸公子…」看到陸羽走出顏良的牢房,高幹疾呼道…「我…我們高家也是…也是河北名門哪,您也看在…看在我高家的份兒上,要不…要不…」
平日裡趾高氣昂的高幹。
此刻…完全蔫了,像霜打的茄子一樣蔫的徹徹底底的。
呼…
陸羽輕呼一聲,要不是來探監,差點把這貨給忘了。
「原來是高公子…」陸羽腳步一頓,朝他微微一笑。
說話的功夫,他掃過這間牢獄。
沒有燈,一片黑,不見天,不見地,不見自己。
此牢房內不斷的有「吱吱」的聲音,似乎是耗子、蟑螂、壁虎在黑暗裡爬來爬去,在這種地方生活,屬實悽慘哪!
當然了…這也不能怪陸羽,誰讓你姓高氏一族的後人比不上人家顏家的呀…
人家有楷書四大家之一,宋代被封神的——顏真卿!
…你們高家有誰啊?
陸羽能想起來的就一個高漸離,對了…還有個高力士!最多再算個賭神高進!
這些…還不夠你高幹在牢獄裡享受特殊待遇的!
「陸公子…求你,求你也給我一床被褥,給我一壺酒吧!」
高幹可憐兮兮的請求。
「給你也行,不過…我有一個問題,你得如實告訴我。」陸羽眼眸一眯,問出一個頗為好奇的問題。「高公子?你到底是不是袁紹的私生子啊?」
啊…啊…
這話脫口,高幹整個人愣住了。
倒不是陸羽想到哪問到哪?
實在是他感覺詭異,要知道…袁紹把北境四州分給了三子一外甥,說起來,這分給兒子還可以理解,可…分給外甥?這就有點兒…
故而,陸羽懷疑高幹不會袁紹的私生子吧!
「不是…不是…」
此時的高幹一個勁兒的搖頭,搖頭之餘他下意識的脫口而出。「我…我又不是那袁方?怎麼會是袁氏的私生子?」
這話脫口,高幹猛地捂住嘴巴,驚覺說錯了話。
陸羽倒是一下子好奇了…
袁方?誰啊?
古籍文獻里…沒這號人哪!
當然…如果是私生子的話,那多少還能理解!
比如老曹…考慮他那獨特的嗜好,還有年輕時混世魔王一般的荒誕,誰能保證他不會處處留情,處處留種…
史書上也不可能詳盡的記載著每一個私生子啊!
袁紹是那個時代的高富帥,換到前世,當海王都夠格了!有個私生子一點兒也不奇怪!
一下子,這袁方引起了陸羽的好奇。
「高公…」
高公子的「子」字尚未脫口與。
「踏踏踏」…牢獄的入口處傳來連續的腳步聲。
「陸統領…陸統領!」原來是一名龍驍營的甲士,見到陸羽,他當即行禮道:「稟報陸統領,一名探馬、一名信使正在牢獄外等候,說是有急件要報送給陸統領…一則是從雁門來的,說是十萬火急,楊太守被人擄走了,另外一則…袁紹動了,再度南下了!」
什麼…
猛地聽到這兩個消息,陸羽多少有些驚愕。
這兩則消息要分開理解!
雁門來的?十萬火急?楊修被擄走了?
這特喵的,是粗大事兒了呀?
有呂布在?還有人能把楊修給擄走!
另外…袁紹南下,距離上次的大敗,這才不過一個月,他又來了?這是天晴了,雨停了,袁本初覺得他自己個兒又行了!
當即…陸羽的眉頭一凝。
也顧不上去詢問「袁方」…當即吩咐一聲。
「快,前面領路!」
踏踏踏…
頗為急促的腳步聲接踵響起。
…
…
許都城,北城城郊。
四時的古城牆景色常新,極能勾住人們的想往與掛念。
此刻的關羽一身勁裝,手持青龍偃月刀,護送著一駕馬車從北城門駛離,甘夫人與糜夫人都坐在馬車中,兩人一言不發…心中像是都有事兒。
特別是甘夫人,時不時的透過車窗望向那城池的方向。
關羽駕馬行在最後。
早在一個時辰前,他掛印封金,將曹操賜予他的金銀、珠寶、印綬悉數擺放在漢壽亭侯府內,此前,他已經與曹操幾次請辭…
曹操不置可否,儼然…是既不答應,也不拒絕!
關羽等不及了,就在今日帶著兩位嫂嫂出北城門往冀州而去。
「噠噠…」
馬兒走過城門,關羽勒轉馬頭,他仰頭望向這高聳的城牆,曹操對他總總的恩賞躍然眼前…
他的雙手拱起。
「曹司空!恕罪!關某告辭了!」
他吟出一句,旋即再度勒轉戰馬,追上面前的馬車,就這樣,關羽與甘夫人、糜夫人踏上了歸程。
另一邊…
司空府內,罕見的,曹操獨自一人坐在池邊,在靜靜的看著池中的魚兒,可他的心情卻已經飛到了九霄雲外。
孽緣?
誠如甘夫人所言,這是一段孽緣麼?
還是誠如羽兒部署的那樣,這不過是他大業中的一環!
可…曹操發現,真的要與甘夫人別離時,他竟有些不舍…他的眼眶中竟不自禁的添上了幾許淚珠。
是動心了?真的動心了麼?
要知道,曹操這輩子動腎的次數可比動心的次數多太多了。
第一次動心是對丁香…也就是如今夏侯淵的夫人!
那時,情竇初開,那種感覺,曹操至今無法忘懷!
而第二次動心,則是對曹昂、曹爍、曹沐的親娘…也就是劉夫人。
那是她一輩子都覺得愧疚的女人!
第三次動心,是在頓丘,是羽兒的娘,那時候的曹操,只想著一定要呵護好、保護好這一雙母子,只是…事與願違,他對羽兒的娘是無限的愧疚!
第四次…
第四次,曹操隱隱覺得…第四次就是現在,是甘夫人,是甘梅…這是他第四次動心、動情!
這種感覺,很奇妙。
讓曹操感覺心裡空落落的,有十幾年沒有這般心情、心境了。
「走了,終究要走了…」
曹操不住的望著池中的魚感慨著,一旁的僕人只以為曹操是在感慨關羽的離去,可唯獨許褚知道,哪裡是關羽啊,這次離去的是曹司空心尖兒上的人。
「報…」
就在這時,一名虎賁甲士快步而來,見到曹操當即稟報導:「稟曹司空,關羽把朝廷賜予的漢壽亭侯大印懸掛樑上,把曹司空賜予的金銀玉器,侍女、僕役全部留在府中,並留下此信!」
說著話…
虎賁甲士將一卷厚厚的竹簡遞給了許褚。
許褚展開呈現於曹操的面前,曹操眯著眼,只看了前兩句,就擺擺手。
這「孽緣」…或者說,這個「計劃」,其實在一早…就被羽兒給布置好了,他曹操也不過是扮演著他理應扮演的角色罷了。
偏偏,該配合羽兒演出的他,還得按照接下來的劇本繼續去演。
想到這兒,曹操長長的呼出口氣。
仰天大嘯。
——「財富不能動其心,爵祿不能改其志,生死不能阻其行,對於這樣的人,別說我曹操了,天奈其何?」
曹操刻意的把這一道聲音加大、加重!
他就是要把自己對關羽的情愫完全的表露出來,乃至於傳出去,傳到冀州,傳到那劉備的耳中!
計劃…
一切的一切都是計劃。
可…計劃之下的是孤獨,是一抹別樣的情愫。
誰又能體會,在這計劃的過程中,曹操內心中真正意義的情愫呢?
「大哥…大哥…」
就在這時,夏侯惇與戲志才、荀彧匆匆而來。
「大哥,我聽聞那關羽走了?」
夏侯惇大喊一聲。
戲志才則是凝眉道:「主公,關羽此去必投袁紹,這樣一來,袁紹可是如虎添翼啊!」
聽到這兒,夏侯惇嚷嚷道:「大哥,讓我帶一隊鐵騎去追殺!以除後患!」
這邊戲志才、夏侯惇是蓄勢待發。
反倒是曹操…他仰著頭面朝虛空,良久不語…
一息,兩息…
足足十息之後,荀彧開口道,他知道內情,故而…他的話更符合這一項計劃。「曹司空,事到如今,與其在這兒後悔、嘆恨,不如再賜給關羽一道恩典,讓他十日之內就能見到他那『好大哥』吧!」
言及此處。
曹操點了點頭,一招手,「走了,諸位…都隨我一道去送送雲長吧!也讓我再見『她』最後一眼。」
踏踏…
曹操當先而行,一行人快步跟上。
當然了,他嘴上這麼說…可心裡總歸不是滋味兒,曹操最擅長的是把女人從別的男人懷裡搶過來。
可這一次,他卻要把心尖兒上的甘夫人送到劉備的懷裡去,曹操這輩子就沒做過這種事兒。
每每想到此處,曹操的心情就是一陣唏噓。
羽兒啊羽兒,你這次可是給為父出了一個大難題!
…
「噠噠!」
「噠噠!」
城池外,古道邊。
關羽護送著馬車徐徐向北…
就在這時。
「雲長,雲長…」
曹操的聲音響徹而出,關羽回頭看到曹操與一干騎士,下意識的是提起了青龍偃月刀,做出一副禦敵的模樣。
而曹操則是在距離關羽二十步之處,揮手示意,他獨自一人翻身下馬,從虎賁軍手上取過一個包裹,就往關羽身前跑去。
「雲長啊,為何行色匆匆啊!怎麼?連…連喝我一杯送行酒的時間都等不及了麼?」
曹操喘著大氣,他的眼眸直視關羽,餘光卻是瞟向關羽身後馬車方向…
此刻的甘夫人聽到曹操的聲音,掀開車簾也向後望去。
「稟曹司空…」關羽並未收回青龍偃月刀,他凜然道:「關某與曹司空有約,一旦得知兄長下落,無論天涯海角也要前去相會,現在…兄長的下落已經得知,因此…」
關羽頓了一下。「匆匆前往,萬望恕罪。」
「雲長啊。」曹操點了點頭,他昂著頭看著馬上的關羽。「我既與你有約,又豈能失信呢?只是…我已經探明你大哥不在冀州了,袁紹派他去荊州…想必該在黃河一帶,雲長若是執意向北那不是南轅北轍麼?」
講到這兒,曹操將手中的包裹遞給關羽。「再說了,無論是去冀州,還是去荊州,此行幾百里…路上風吹日曬,你能扛得住,可你那兩位嫂嫂如何扛得住?總不能讓她們也風餐露宿吧?這包裹中是一些金子…雲長不要推遲。」
嘴上這麼說,曹操的潛台詞是。
雲長…你可不能推遲啊!餓壞了我曹操的「女人」那怎麼能行?何況…她還懷有我曹操的子嗣!
呼…
關羽接過包裹,沉甸甸的…想到曹操說的有理,就不推遲,他收起了青龍偃月刀,拱手朝曹操行了一禮。
「就此別過…」
曹操則感慨道:「但願你、我後會有期啊,雲長!」
說話間,關羽已經勒轉馬頭行至那馬車處…
他將這包裹遞給了馬車中的兩位嫂嫂,就準備吩咐馬夫繼續前行。
哪曾想…
「叔叔且慢…」
甘夫人終究忍不住開口了,她的銀牙咬著嘴唇,她努力的克制著自己,讓她那幾欲迸發的熱淚不要縈繞在眼眶!
「嫂嫂有何吩咐?」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