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色含光,體美容冶,不待飾裝。這是信王為她取的名字,也是在她聽慣歧視和嘲笑後,聽到的第一句說她漂亮的話。
她很開心。
她在信王的要求下習武練功,按他的要求成長,年歲漸長,她逐漸發現,自己對他的感情和依賴,不一般。
是的,信王不僅是她的救命恩人,還是她的心上人。
她不僅僅只是把她當做自己新的父親。
她不敢說,因為信王在她認識到自己的感情的時候的同一天,迎娶了信王妃進門。
後來,信王帶回來一個襁褓中的嬰孩,那就是裴居道,含光想起那段往事不禁莞爾,做他姐姐的年紀,卻當了他的媽。
信王不把這個孩子放在信王府撫養,而是另在外尋了個住處,同時也不放心任何人,而是點名讓她看顧。
她自然對這個秘密守口如瓶,這是獨屬於他們之間的,連信王府都不知道的秘密。
她對此很開心。
再後來,信王妃身體羸弱,產下世子後就去世了,她曾想過嫁與信王,哪怕是做妾也好,但信王拒絕了她。
他說,他不想耽擱她,他救了她,就要對她的人生負責。
她很生氣,年少輕狂的她說,你無法擁有健康的後代,而我也是個異類,難保孩子不會和母親一樣,我們完全可以不要孩子,為什麼不能在一起?
況且我們在一起之後也不會影響到你要我做的事情,我不會仗著是你的女人就不做事的!
信王只是笑笑。
現在,神功練成的她被信王繼續安頓在裴居道身邊,這就是她今後的任務了。
那個年少輕狂時問出的問題,大概永遠也不會有答案了。
——
三日後的朝會,裴居道告假了。
鳳陽閣中,華知微聽到這個消息,那層擔憂又瀰漫上了自己的眉間。
她這幾天沒去探望裴居道,就是怕自己影響到了他閉關,但沒想到裴居道竟然連早朝都請假了。
這都三天了,裴居道真的沒事嗎?
華知微到底還是擔心裴居道,還是想去看望一下裴居道。剛好今日太史綏有事提前出宮去了,她不用另找理由安撫太史綏,順理成章地帶上了思歸。
——
暗室之中,裴居道似乎有感應似的睜開了眼睛。
他已經三天未離開這裡一步,浸潤在這滿室的藥香里。他抬起手來看著手心,經脈已然通透,現在只差最後一次外放性質的全身運氣,就可以無礙了。
他站起身來,向外走去,隨手取過一旁架著的長劍。
她會來看他嗎?畢竟他今日連早朝都叫管家告了假,她會擔心他嗎?自那日分別後的這三天裡,她有想過他嗎?
他想看見她,卻又怕出去沒看見她而失望。
真是在暗室里一個人待的太久了,竟然生出了這樣的想法。
裴居道無奈地彎了彎唇角,到了外面的院落里,拔劍起舞。
裴居道轉動著長劍,目光盯著劍尖,將所有的思緒和感情凝聚於此。
不要想,不要念,多思皆是錯,庸人自擾!
但他忍不住想,忍不住念,忍不住思,人生來便有欲望,若這個都是錯,那麼人生又有何意義?
劍舞間,釋放的已經不單單是疏通的內力,而更是那如高山滾石般的幻想。
那一抬手間,只見那是戰場上的兵戈相交、刀光劍影;那一拂袖間,是天上人間的錦繡河山,萬里繁華。
劍尖在空中打旋,內力起了一陣陣風,吹動院子裡樹葉窣窣地響,劍風又起了意境,好若那十里春風吹開夢裡的河,漾起圈圈漣漪。岸邊踏青的女子也是夢裡之人,面龐艷若桃花,杏眼靈動可愛,三步一回首,朝他微微地笑。
三月微風,滿城煙雨,眼見著那夢裡人向前跑去,再也不回頭了,上了一艘停靠在岸邊的小船,烏蓬漸行漸遠,最後隱於水天一色間。
裴居道神色一凜,挑劍的手一頓,竟是不受控制一般,朝前衝去。
劍氣撞開一路繁花,裴居道的劍停在一棵枇杷樹前。
他仰起頭,夢裡人自夢中走入現實,翩然來到他的面前。
天地間所有的光忽也黯了,滿園的春花皆失了顏色,周圍聲跡杳然,一片寂靜中,視野中,只那一襲清新的淡綠挾著天邊霞光,扶風踏雲冉冉而來。
華知微。
陽光透過那樹冠間的縫隙,恰好撒在如畫的眉眼之上,華知微眼角眉梢皆是笑意,她已經在這裡看了有一會兒了。
劍舞如畫,意興所至,想必他是沒有大礙了,既然如此,又何必要搶先開口,擾了這般人間美景呢?
但他已經發現了她。
華知微朝裴居道調皮地眨了一下眼睛:「看起來裴先生恢復的不錯啊!」
裴居道回過神來,把劍一收,立在身後。
「好劍舞!氣勢逼人!青山低頭、風雲變色、矯如龍祥、光曜九日!」華知微毫不吝嗇溢美之詞,拊掌而贊。
裴居道端起了他那迷人的笑意,少了幾分冷淡之感:「殿下來了?」
「是的,來了。」
華知微又朝裴居道走近了幾步:「之前有些事情還沒來得及感謝你,今日一併謝過了。多虧了你,竟說動了太史中大夫那個古怪老頭,讓他的占卜利於我們。」
「不,我只是提了一嘴而已。若太史中大夫的占卜出的結果利於你,那麼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真的。」
華知微搖了搖頭,她並不知道那日占卜的內容,皇帝並沒有公開,她只知道這個決定改變了皇帝的想法。她又想起了那日在暗場,他護著自己,讓她與他一塊兒同行的模樣,仔細想來,他其實沒有必要那麼做的,他完全可以把她丟下的。
「裴居道。」華知微突然想任性一回兒,她打定了某個主意,將她調皮的笑意徹底收斂,神色認真地看著裴居道,讓他在她的灼灼目光下無處遁形。
「我之前問過你,你為什麼要為我做這麼多,你說是因為開心。裴居道,裴居道,我現在再問你,你為什麼要為我做這麼多,你的答案還是之前那一個嗎?」
華知微大膽積極的身影折射在裴居道的瞳孔里,映出一片不忍打破的夢境。
他該沉淪的,這是他所思所念的世界,不是嗎?
裴居道久久沒有回答。
華知微再度開口。
「那讓我們一直這樣開心下去,好不好。」
「裴居道,我喜歡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