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聽著裴居道的話，眯起了眼睛。
他的，敵人？
一時半會兒有太多太多的人的名字出現在他的腦中，有太多太多的人是他的敵人了。
想了一會兒，他低下頭去，一陣譏誚的笑。
「那又如何？孤不是還是一路走來，活到了現在。就是害人，也在你們這些仇人的眼皮子地下害了這麼長久，這麼多人了。」
「孤從不後悔。你要是指望孤做一些臨終懺悔、痛哭流涕的事情，那你就別想了，孤寧願現在就自縊在你面前，也不願意做那樣的事情。」
裴居道淡定地將太子的一切表情收入眼底，鼓了鼓掌：「臣知道，太子有太子的驕傲，縱然是死，也是不會屈服的，但是……」
裴居道鼓著掌，就跟變戲法似的，從袖中掉下來個精緻的小瓷瓶。
太子是沒想到裴居道會鼓掌，有些疑惑地看向他，卻見裴居道已經拿著那個小瓷瓶，走了過來。
裴居道抬起手來，單手掐住了太子的脖子，太子正準備掙扎，裴居道另一隻抓著小瓷瓶的手，快速地點了太子的幾個穴位。
太子再也動彈不得了。
「但是你千不該萬不該，傷了昭寧公主。此時她正在中軍大帳中接受太史尚宮和太醫院院判的治療，生死未卜。」
「你很驕傲，但你的驕傲和你的太子身份，在臣眼裡一文不值。如果她死了，你就是有一百條命，也是不夠賠的。」
裴居道咬牙切齒地說著，忽略掉太子那意外厭惡憤怒的表情，左手壓迫著太子的下巴，擠開太子的嘴巴，就好像在擠捏一個物品；關節咯咯作響，如機械般冰冷。
事實上裴居道的表情也是如他的動作一般機械無情的。
裴居道單手彈掉小瓷瓶的塞子，將裡面的東西盡數倒入太子的嘴中。
「這是提純後的五石散。足以讓你在臨死趕赴地獄前，窺望一下天堂的美好。」
裴居道說著，用手上下擠壓著，合上了太子的嘴，不給他一點吐出來的機會。
適當的五石散可以致幻，但這麼大劑量還是提純後的五石散，是會致死的。
裴居道將小瓷瓶隨意地往地上一丟，又點了太子的兩個穴位，確認他將嘴裡的東西都咽下去之後，鬆開了鉗制著太子的手。
裴居道貼心地解了太子的穴位。
太子半跪到地上，終於得到身體自由支配權的他開始努力咳嗽，試圖將剛剛咽進去的東西吐出來，但已經無濟於事。
意識到這一點，太子很快就放棄了這些動作。
在他意識還清醒的時候，他看著站立在他面前，臉上表情無喜無怒的裴居道，他的腦中突然湧現出一個想法。
這樣可恨的裴居道，這樣看起來無喜無嗔，好像神祗的裴居道，似乎一點弱點也沒有。
只要他肯，世間的一切權力富貴都盡在掌握。這是他這樣的腦子和能力根本不需要太擔心的問題，一切都只是時間早晚而已。
他想要做什麼，似乎都可以做到。
可是，是人就會有弱點。
即使是他華晟明自己，可以收放自如的控制自己的感情，可以對不愛的女人逢場作戲，可以讓很多他並不排斥的女人對他諂媚獻歡，他會樂意陶醉其中，享受著這些人對他的追捧和表現出來的愛意。
但到底對樂檀，依舊心有不甘。
得到了權力、財富、地位、勢力這些東西，似乎要什麼樣的女人或者男人都會有，但得不到的總就是最好的，總是有你最想要的但卻得不到的。
這世間最難看清的，就是人心；最難琢磨透的，就是感情。
這是人心中，最難以衡量的東西。她或他或許會為了一無所有的少年少女付出一切、奮不顧身、至死不悔；也會為了躍上一層台階，將別人的真心棄如敝履、踐踏泥里、粉碎成灰。
樂檀的選擇是對的，她該做的是定王妃，而不是選擇跟著自己。
他們這樣的同類人，永遠會做於自己最有利的選擇，而不會為任何人讓步。
哪怕是自己心愛之人。
「裴居道！」
太子喊住了準備離開的裴居道，裴居道停下了腳步，留給太子一個背影。
太子的唇邊展露一個笑容，那是瀕臨瘋癲，馬上要前往極樂世界的妖異笑容：「倒是從未想過，裴居道你竟對昭寧公主情根深種。」
「所以，孤在臨死之前，以自身全部怨念詛咒你，此生永不得所愛。你在意的人，皆離你遠去；你在意的物，皆無緣獲得！」
……
——
女住持捧著食盤迴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磕了五石散，陷入失常狀態的華晟明。
華晟明的狀態顯然也不能簡單用癲狂、做夢之類的詞來形容，有點像正常人，但只是興奮了點；可手舞足蹈的動作卻透露著狂野的詭異，一點也不像平常的華晟明。
沒有人知道，抱著頭撲向牆壁的華晟明到底看到了什麼，女住持只能知道，華晟明就好像看到什麼極為期待和嚮往的東西一般，跟奔赴幻想一樣，奔向了牆壁。
華晟明最後抱住了牆壁，倒了下去。
女住持趕緊放下食盤裡豐盛的菜餚，阻止來不及，以為華晟明是撞上了牆壁，可是卻沒有聽到撞牆的聲音。
女住持趕過去一看，卻發現華晟明不是撞牆而死，而是口吐白沫，中毒而死。
華晟明的表情慘不忍睹，像是某種事情進行太多次，結束後精疲力盡的模樣。
這是怎麼回事！他怎麼會服毒自殺！
女住持心裡大駭，憑他對太子的了解，太子是絕對不會甘願就這樣死的。
女住持有些無措地向四周看去，突然注意到了被丟在地上的小瓷瓶。
女住持放下華晟明的屍體，膝行過去撿起那個小瓷瓶。
小瓷瓶瓷質細膩通透，摸之渾厚圓潤，是上品，絕不是普通人家會有的東西。
女住持扇聞了小瓷瓶里的東西，心一陣一陣的狂跳起來。
五石散！這是只在暗場中流通的五石散！
難怪明兒死前，會有這樣古怪的表現！
明兒，是誰要害你，是誰要在這個時候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