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不明白，你的最愛就是冷眼旁觀，漠視著孤的弟弟們搶奪原本只屬於孤一個人的東西，看著勝者為王，弱肉強食，這會讓你感到滿意和欣慰。孤不明白……」
皇帝聽著聽著，打斷了太子的話。
「太子，你要知道，你之前犯過更多的十惡不赦、大逆不道的事情。朕都看在眼裡，沒有追究，朕已經放過你很多次了，就算你的母族滅族，朕也……」
「就為了一個箴言，一個虛無縹緲的箴言，你就殺了孤的母妃！一個伺候了你二十多年的女人！在你龍潛的府邸就伺候著你的女人！她那麼愛你，在你的後宮本本分分二十多年，就連死的時候都希望見到你最後一面，但你給了她什麼！你賜死了她！廢她為庶人！」
「她大逆不道，朕還給了她正二品嬪禮下葬的規格，准她安葬在妃陵，還允許你為他服母喪，朕已經仁至義盡了。」
「仁至義盡！哈哈哈！仁至義盡！多麼可笑的仁至義盡！」太子癲狂地笑了起來，笑了一會兒，他也有些累了，「父皇，不要廢話了，快告訴孤，你到底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皇帝看了一眼華知微，華知微只是低下頭去，不看皇帝，這個動作倒刺痛了華知微的心，他想起華知微剛回帝京的時候，看他的眼神，對他的態度，心裡也染上一層陰霾。
這兩個他捫心自問都真心待過的孩子，現在對他都只有恨，他們不接受他愛他們的方式，進一步懷疑他對他們愛的真心。
皇帝突然有些悲哀，他真的做錯了嗎？
如果事情一定要到無法挽回的地步，那麼他還是希望，至少留住，華知微的心。
太子一定要死。
但華知微不能死。
那是他這輩子唯一覺得要遵守的承諾，那是他唯一覺得如果不做，到地下都會覺得遺憾的承諾。
他得先穩住太子，讓太子暴斃，有很多方式。
皇帝下定了決心，開口道：「朕答應你，放了昭寧吧。」
太子滿意地笑了，只不過那個笑，再怎麼看來，都有幾分隱痛：「看來父皇心裡還是有皇家親情在的，孤今日真是大開眼界了。」
「封地就選在清河郡，如何？」
「這麼富庶的地方啊，倒讓孤意外了，孤很滿意，沒有異議。就請父皇先寫下聖旨，用上傳國玉璽，送孤出京，等孤到了封地的關口，就會將昭寧妹妹送還給當地官府，讓她安全回京。父皇，沒有商量的餘地，孤必須先保證自身的安全，才能放入，不是嗎？」
「朕給你寫。」皇帝說著，轉身去取後面書架上的捲軸，被他從皇宮裡帶出來的傳國玉璽，也在此處。
皇帝轉身的片刻，太子的眼神變得陡然兇惡，他抽出腰間的匕首，朝皇帝此去。
華知微突然在此刻大喊道：「父皇小心！」，然後張開雙手，轉身擋在了皇帝身前。
匕首入肉的聲音，太子一顫，知道計劃失敗了，當機立斷拔出鑰匙解了自己這邊的鎖扣，然後將重傷的華知微往皇帝的方向一丟，逃出了營外。
皇帝忙著接住華知微，竟是連逃走的太子也沒心思管了，他懷裡抱著華知微，華知微半閉著眼睛，奄奄一息。
皇帝那向來如深淵般空洞無情的眼睛第一次出現了那除了慈父以外的驚慌之色，這是向來運籌帷幄，自信滿滿的皇帝眼中絕不會看到的表情。
縱然在此刻，皇帝也是看著華知微的眼睛。
面前的這個人和記憶中的那個人的眼睛重合，那些他絕不願意再回憶的畫面再度湧上腦袋。
她死前，甚至不願意躺在自己的懷裡，寧願跌進冰冷的地里。
她說，他的懷抱，比地獄更冷。
他的心裡突然瀰漫一陣巨大的恐慌，他不願意華知微死，更不願意死在他的懷裡。
他知道他會恐慌，但沒想到這麼恐慌。
皇帝抱著華知微，就像抱著他曾經一個沒有實現的願望。
「昭寧，昭寧，你怎麼樣？」
「父皇……兒臣……兒臣沒事……」華知微有一口氣，沒一口氣地說著，雖然她半閉著眼睛，但還是被皇帝剛剛那樣的眼神給震驚到了。
這傢伙又開始自我感動了嗎？
「父皇……沒事就好……」華知微勉力演著戲。
「傻孩子，父皇怎麼會需要你的保護。」
「兒臣……要證明給你看……兒臣不僅僅是你最寵愛的女兒……兒臣還想做……最讓你值得驕傲的女兒……如果兒臣還能活下去……給兒臣一個機會好不好……和哥哥弟弟們一樣的機會……」
「好，依你，都依你！先別說話了！」
華知微咳嗽了一下，似乎還想說什麼，但只剩下進進出出的氣音讓人悲涼地感受著生命的流逝。
「別說話，別說話。」皇帝抬手，快速地點了華知微的幾個穴位，點穴止血，「朕絕不會讓你死。朕會讓你好好的活著，幸福的活著。」
皇帝抱起華知微，放到了中軍大帳里的榻上。
皇帝轉過身去，臉上立即退卻了恐慌，只剩下了怒意，令人膽寒的怒意。
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里。
所到之處，寸草不生。
皇帝額頭上的青筋隱隱地跳著，他已經是暴怒了，有子如此，是何等的家門不幸。
但這麼多年來，他已經養成了不外放的情緒，再怎麼憤怒，他也不會讓自己失去理智。
皇帝走到門口，怒聲吩咐：「兩伙人，一伙人快馬加鞭去尋太史尚宮；一伙人進宮去找太醫院院判。然後，傳朕旨意，全帝京通緝太子，有捉拿太子者，賞黃金萬兩！太子的眾門客，因未起到規勸教導，讓太子走上歧途，一律處死；凡是跟隨太子發兵謀反的，不論暗裡還是明里支持太子的，一律按謀反罪滅族；東宮中，不論姬妾子女侍從女婢在內的，一律滅門，一個活口也不許給朕留！」
——
東宮
太子妃送走了太子，努力在東宮維持著鎮定的局面，金吾衛始終在周邊看守，除掉最開始布防的間隙，現在的東宮外圍，鐵板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