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並未選擇廢掉太子。只要他沒有下詔，那麼你的一切猜測終究只是猜測罷了。」
「陛下只是做不了這個決定。既然他做不了，那麼這個決定，就由我們來替他做。安王寧王手上其實有秘密武器，可以真正對太子一網打盡。這是歷朝歷代帝王都忌諱的，這就是最關鍵的一擊，能不能徹底打倒太子，就看接下來的計劃了。知微，站到我們這邊來，好嗎？」
裴居道朝華知微伸出手，越過華知微曾經空手在他們之間劃出的那條無形的河，華知微看著這雙闖入她安全距離的手，問道。
「你和安王寧王合作，端掉了太子，接下來，就是站在他們身後，給他們一刀？」
「只有站到他們身後，才能從背後給他們一刀。知微，不僅僅是我們，你以為康王、定王，會對太子的落敗此袖手旁觀嗎？」
「道者同於道，德者同於德，失者得與失。太子註定不會長久，到時候牆倒眾人推，如果你覺得那些助推的人，在太子倒塌後，會眼睜睜地看著你的勢力坐大嗎？知微，站到我身邊來，你與其從頭開始相信一個新的人，不如選擇再一次相信我。我們一塊兒，完成我們的夢想。你說的那些話，我都記得，知微，我都記得。」
「有沒有人告訴你，重新相信一個騙過自己的人，比慢慢信任一個值得信任的陌生人，要來得難？」
華知微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仰頭望了望灰濛濛的天，看起來似乎快要下雨了。
「太子的事情，我會搭把手，但其餘的事情就不用再提了。或者說是現在不要再提，我不覺得現在有什麼考慮這件事情的必要，至少，我得看你的表現。」
裴居道立即擺正姿態：「謝謝你，知微。」
「好了，我們也在這裡逗留的夠久了。」華知微扶了扶鬂，準備去喚太史綏一塊兒離開，裴居道卻突然叫住了她。
「知微。」
「嗯？」
「還有一件事，關於徐景湛。其實我一直以為，他是康王的人。沒想到，他是你的人。」
華知微停下腳步，轉身，一個戒備滿滿的笑容，像一個面具。
「為什麼會這麼想，他不是陛下的人嗎？」華知微裝傻。
裴居道仔細地捕捉，品鑑華知微臉上的表情，似乎想從她端起的面具背後，看出她真正的心思。
憑他對她的了解，她或許沒有那個意思。
但那把傘，那把傘為什麼會在徐景湛的手裡，是華知微不明白這把傘的珍貴之處，隨意贈人嗎？
那麼，他要不要將那件事情告訴她？
裴居道覺得，隨意在別人背後評價別人是不對的，尤其對方還是情敵，他所尊崇的氣度使他干不出這樣的事情。
況且，徐景湛是出於什麼原因，站在華知微這邊的還不知道，如果說，徐景湛站在華知微這邊，只是表象，那他那麼說，反倒會害了她。
這麼一番思考游巡，裴居道話到了嘴邊，就變成了——
「如果你覺得他是陛下的人，那也好。我希望你在考慮他的時候，多考慮考慮他的立場，不要被……」
裴居道正說著，華知微突然轉身，把臉湊到了裴居道耳邊。
突然起來的靠近，讓裴居道整個人都懵逼了，僵立在原地，那來自華知微的淡淡的葡萄的清甜香氣縈繞著鼻尖，葡萄是經霜的紫黑葡萄，垂在葉綠色的葡萄藤下，挨挨擠擠，倔強又可愛，果肉是香甜醇厚的味道，令人垂涎欲滴。
離耳畔一寸之距，華知微停住，小巧又肉感的嘴唇輕啟。
「立場，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談論別人的立場？」
「裴居道，你在隴西郡的時候，偷偷出關，見過齊國陛下吧？」
裴居道的眼神瞬間清明，驚訝地看著華知微，華知微也已經從裴居道的身邊退開，眉眼皆上揚，側著頭，警告道：「我突然不覺得裝傻你就不會徹查到底，所以我用這件事情，換來你守口如瓶，保住徐景湛。」
「不要以為你就沒有任何把柄在我手上。」華知微居高臨下地笑著，姿態高傲地看來，「是，徐景湛是我的人，那又如何？他可跟你不同，我相信他有絕對的忠心。」
裴居道看著華知微的表情，他的心從未這麼痛過，從未。
不是因為華知微為徐景湛挺身而出，為了保住他不惜用利益交換，而是因為，華知微面對他，始終要為她自己留有退路和餘地，並且不惜針鋒相對，各自為營，以雙方的秘密作為攻擊的武器。
就好像藤上的葡萄熟透了熟過頭了，掉到地上，爛在地里，帶來一陣陣，矛盾的，混雜著葡萄的香氣和腐爛的臭味的味道。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我們在隴西郡的時候。」
裴居道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他的心隨著熟透的葡萄一塊兒爛在了地里，被人踩過，被人碾碎。
「看來，我真是做錯了……」裴居道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氣，突然釋然地一笑，「你也，現在才告訴我。」
或許，我們是太相像了，所以總有一天，一定會互相傷害。
但他不甘心，明明最開始的時候，就是最接近他心目中的結局的時候。
已經窺見過如此美好的未來，又怎麼甘心就此分別，相忘於江湖？
「你都知道了？」裴居道第一次覺得，就算是釋然的笑，也是這麼的痛苦，但他一定要擺出這樣的表情，來問這個問題。
「是。」華知微回答的輕輕巧巧，「原來你和舜若多早有合作。既然如此，你不覺得後面還瞞著我，很可笑嗎？」
「如果是同樣的情況，你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華知微當真想了想，聳了聳肩：「那只能表示，你之前並未信任我的能力。當然，過去的我也確實不夠格……」
裴居道打斷了華知微的話。
「知微，我不希望你為了證明這件事情，而貶低自己。這不是我想看到的，我只想看著你永遠張揚大膽，年復一年，永遠在絢麗中，向上生長，結出可以作為你人生勳章的果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