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想法一閃過腦袋，她又覺得自己是想多了。這個位置安排合情合理，根本就不是有人故意為之。
華知微的位置在諸位兄長之右，而對面，裴居道之右坐著在帝京的一品大員，諸如鄧國公之類的。
人數也不多，剛好也就那幾個，其餘已經退休的虛銜，除了特殊恩旨，根本不會出現在這個場合。
然後，就排到了有實權的文官之首，大冢宰裴居道。
華知微朝裴居道看過來，而裴居道的眼神本就始終沒有離開華知微過。
華知微覺得，如果此時自己調轉開眼神，怎麼看都像是在逃避。這麼狼狽的模樣，不是她跟他重逢時，在他面前，想被他看到的模樣。
華知微想著，舉起桌邊的酒壺，為自己滿滿斟了一杯酒，然後端起來，朝裴居道的方向遙遙一敬。
華知微挑著眉，扯開一個大方的笑容，而後低頭看向酒杯里的酒，將它們準確地倒入自己的嘴中。
一飲而盡。
華知微向裴居道展示了一下空酒杯，然後就把它放下，轉頭跟旁邊剛回來沒幾個月的定王說話。
裴居道盯住了那個酒杯。
那個被華知微舉起又放下的酒杯。
她在敬什麼？
敬終於可以坦然面對他，與他形同陌路？
裴居道不希望華知微恨他，卻也不希望華知微就這麼忘了他。
「五哥。」華知微朝定王說話，今日宴席上沒有內外命婦之類的女眷，場上的女子只有坐在後面的崔玉華，和侍立在她身後的太史綏和思歸。
「我們兄妹兩個真是好不容易才重回帝京……」
葉扶舟的位置是臨時在對面朝臣群里家的，此時有幾個在他席面附近的官員想要湊過來跟葉少俠打打招呼，卻發現這個武人竟是個悶葫蘆，有些失望地收回腦袋。
算了，武人，還是江湖人士，有些臭脾氣也正常。
卻不料葉扶舟端起酒杯，開口道。
「可以喝酒，別的不會。」
那個湊近乎的人眼睛頓時亮了，熱情地給葉少俠倒酒。
華知微注意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想跟定王說的話都往了。
好傢夥，葉扶舟這是開竅了啊！
「皇妹，你想說什麼呢？」定王看著華知微有些奇怪，也朝著華知微望的方向看去。
沒看出有什麼不對勁，不就是夏官府的幾個兵部中大夫在跟你家新晉侍衛長敬酒嗎？有什麼值得你看這麼久的。
兩位都是五品，互相敬個酒也沒毛病啊？
兵部中大夫倒完酒，葉扶舟很配合地喝了，旁邊的武藏中大夫，也要給葉扶舟敬酒的時候，華知微終於回過神來。
「我想說，我們離開帝京已久，回來發現，帝京已經變了不少了。」
「帝京，是我們大越的首都，自然是常變常新的。這些年，老四都娶了新婦，連孩子都有了，本王卻依舊膝下空虛。」
「五哥說笑了，這些年你和五嫂兩地分居，孩子要去哪裡生去啊？」
華知微想起來，定王妃嫁給定王多年，一直沒有生育，原本是想讓自己的庶出妹妹作為媵妾再嫁過來的，但是定王拒絕了這個建議，表示兩人都還年輕。
定王妃也就沒有強求。
定王想著，自家王妃估計是打算如果過幾年她還沒有生育，便去為自己的丈夫張羅幾個侍妾，等她們生了孩子，再抱到她的膝下，親自撫養便是。
而定王在九原郡，為了在皇帝面前演出一副專心幹活的模樣，是不近女色的，拒絕了九原郡其他官員為他獻上的美女。
定王的打算，就是想著自己如此規矩，父皇應該會早點把他弄回帝京去吧？
「是，孩子倒也不急。」定王抿了一口酒，倒是低頭看著杯中的酒，隨口道，「皇妹只比五哥小一歲，可有叫父皇再為你相看婚事的打算？」
「五哥快別提這事了。皇妹離開帝京之前父皇不是塞過一場婚事嗎？那個時候皇妹不是還眼巴巴地跑到蜀川郡去把這場婚事給拒絕掉嗎？」
華知微煞有介事，定王倒是哈哈大笑起來，把酒杯斟滿，轉過來敬了她一杯：「皇妹，敬你一杯，以後在帝京，我們兄妹倆要多互幫互助了。」
——
龍抬頭的賜宴散去，華知微今日沒有打算出宮去公主府，便打算在鳳陽閣住下，順便去看看十皇子和十一皇子。
崔瀾和崔玉華是要出宮的，華知微跟他們告別費了些功夫，華知微抓著崔玉華的手，告訴她好好準備武舉，有什麼困難儘管來告訴她，她會好好幫忙的。
而葉扶舟得了皇帝賜下的官職，可以隨侍公主，便不用去公主府。
從含元殿出來，過紫宸殿，在掖庭鈴廊處，華知微看到了等在那裡的裴居道。
裴居道倚在鈴廊的白玉石柱旁邊，隨意的姿勢，把自己變成了一幅畫。
青林翠竹，倚闌坐看山色秀。
華知微一下子停住了腳步。
太史綏不友善的朝裴居道看了過來，葉扶舟疑惑且警戒的目光投了過來。
華知微清了清嗓子，站直了身體，朝裴居道冷淡且客氣地道。
「還沒恭喜，裴大人升任大冢宰。大冢宰仕途順遂，平步青雲，實乃天下士子之楷模。」
「是嗎？」裴居道起身，走了過來，「天下士子若是要以臣為楷模，怕是要失去很多樂趣。」
「樂趣？」華知微揮了揮手，讓太史綏和葉扶舟退離自己，太史綏照做了，但葉扶舟卻沒有動，「看來這是大冢宰做事需要考慮的重要準則之一，不知道分量到底有多少？」
裴居道走到華知微面前，看著依舊黏在華知微身後不離開的葉扶舟，不陰不陽地道：「葉衛正當真盡忠職守，寸步不離。」
葉扶舟已經準備從懷中掏飛刀了，華知微抬起手來一攔，在裴居道看來，就像是華知微在護著葉扶舟一般。
「殿下這是做什麼？臣又不會對您的護衛做什麼。」
「呵呵。」華知微在心裡翻了一個白眼，我是怕你出了什麼事，在皇宮裡見了血沒法跟父皇交代。
「是，大冢宰是宰相肚裡能撐船，不會跟一個小小侍衛計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