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屍節?」華知微眉頭一皺,她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古怪節日的名詞。
安南太守抹了一把冷汗,感覺這位還是個可以溝通的,便開始解釋。
原來,在華知微封地流求郡下轄的托詹縣,也就是安南郡跟流求郡接壤的那個托詹縣,目前還存在著一種古老的祭祀儀式,俗稱「洗屍節」,也就是在特定的日期為屍體進行擦拭、梳洗!
這個特定的日期就是他們那邊的新年,你想想看,安南郡的百姓在這頭熱熱鬧鬧準備臘八節、小年、除夕,準備歡歡喜喜過大年;而那邊的人在進行每年一次的「洗屍節」,也就是死者家屬將會把已經下葬的屍體從墓地里挖出來,並為其擦拭、清理、穿衣、供奉、合影甚至遊行,這一節日持續七天。當然不是全部的屍體,而是他們覺得有必要洗屍的屍體。
洗屍完畢供人瞻仰的這三天之中,大家不會哭泣、不會悲傷,甚至會載歌載舞歡祝節日,跟安南郡這邊過年放個鞭炮煙花什麼的一樣;托詹縣那邊長輩還要給家中新生的孩子們介紹這是那一位故人,就跟安南郡這邊過年走親戚一樣,不過托詹縣那邊走的是死的親戚。
這一習俗已經持續數百年,在流求郡還沒歸屬大燕的時候,他們一直都是這麼幹的。所以流求郡官府方面,試圖禁止過這個習俗,但無疾而終,也怕引起一些更加不好的反抗,只能綏靖下去。
而安南郡這邊,這邊大過年喜氣洋洋的,那邊在洗屍,他們又不能過去把他們打一頓,歷來安南郡的郡守,包括前朝大燕的太守,向來都是嚴格封鎖兩郡來往通道,避免那邊的「晦氣」影響這邊的過年。
算起來,這邊安南郡的百姓,還是比那邊流求郡的刁民好說話,只要不舞到他們面前影響到他們,一切都好說。
安南太守不敢保證,在這關鍵時刻,把兩郡道路打開會有什麼可怕的後果。
「確實是有點棘手啊!」華知微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安南太守以為華知微打消那個念頭了,便道:「是啊,是啊,多棘手啊!殿下還是在我們這過完年再過去吧!」
「習俗的事情嘛,咱們不理解歸不理解,得尊重啊!」華知微尤為著重地朝安南太守點了點手指。
「殿下!」安南太守見華知微還是不肯給他一個肯定的回答,急道,「我是不理解,要不是有非得尊重的理由,本官才不願尊重!殿下,你是不知道,那邊的人在去世後,需要風風光光地大辦葬禮,但是如果家人的錢不夠,那麼他們會暫時不辦葬禮,而親人們會將遺體留在家中,被當作只是「生病了」,為其供食、清洗,與在世的家人們同住一處,甚至在角落裡會放一隻碗,意思是給逝者提供排泄的地方,也就是「逝者的廁所」。之後,等到家裡攢足夠多的錢再為逝者辦一場隆重的葬禮,並將其下葬。我們這邊有停靈,但是是放在棺材裡,為了讓家人和親友更加確信逝者的死亡,以防止誤判和事故的發生,而不是向他們一樣繼續把屍體留在床上照顧他們!」
「那那邊的屍體保存技術,是不是特別優秀?」華知微聽完,抓住了這個關鍵點,問道。
安南太守一噎,猛烈地咳嗽起來,沒想到這種事情都嚇不到這位公主:「是,當地有自己獨特的屍體防腐技術,可以讓保存的遺體栩栩如生,有的甚至髮絲清晰可見,據當地官府的縣誌記錄,最長的家庭伴屍時間長達十二年。」
安南太守說完,又搖了搖頭,跟華知微解釋這些東西做什麼,當務之急還是要勸住華知微在這個時期去流求郡的想法。
「殿下,您當真不害怕嗎?看著親人從死亡到腐爛的過程,您不覺得奇怪嗎?」
「雖然是非常奇怪,但當地人並不害怕,想必是對逝者的思念遠遠大過對屍體的恐懼,他們敬畏靈魂認為『死亡是新生的開始』。」
「既然這樣,為什麼要怕呢?他們是愛我們的人,也是我們愛的人啊!難不成是因為對所愛之人做了什麼虧心事?其實人性深處怕的並不是死者本人,而是人總是怕看到自己死後的慘狀,不能面對自己的死亡。對嗎,太守。」
安南太守越發覺得頭大了。
葉扶舟聽著華知微的話,看著她恬靜的面龐,若有所思。
死亡,到底是什麼樣的呢?每個人或許都恐懼自己的死亡,但心有所依,這一切或許就沒那麼令人恐懼了。
思歸有些害怕,拉著崔玉華的手;崔玉華不覺得害怕,倒挺有興致地看著華知微;崔瀾也不害怕,但他也沒什麼胃口了,默默推遠了桌面上的食物和酒。
至於太史綏,太史綏敬畏一切,生也罷,死也罷,最終不過歸於一抔黃土,未來的一切只在於還生著的人怎麼想,怎麼過,怎麼活。
安南太守都這麼說了,華知微便覺得更有必要這個時候去流求郡好好見識一下這個所謂的「洗屍節」,從現代社會生理衛生的角度來說,這確實不是什麼好事,隨著社會的進步有必要改正改正的。
當然,信仰不可滅,只是得換個方式瞻思瞻思。
動物進化中生成了對屍體的恐懼,因為這暗示了外在危險,而且屍體腐爛本身也會帶來細菌病毒,這洗屍節熱鬧是熱鬧,可萬一出了什麼事,把當地百姓團滅了怎麼辦?而且安南郡百姓就在附近,疫·病傳播開來,她不想拿天下人的性命,為一郡之人的性命作保。
「而且呢,就算死了還時不時能見到,反而沒那麼害怕死亡了。」華知微站起身來,走到安南郡守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太守,我們不會為了自己的事情,影響到你乃至整個安南郡百姓的利益和福祉。本宮清楚,民意洶湧難控,太守您也保證不了什麼。所以,我們去流求郡的最後一段路,不走陸路,走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