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厲存的腳步停住,墨色的瞳孔里,只倒映出她一個人的身影。
他身上那件黑色風衣,在風中衣角翻飛。
有那麼一瞬間。
沈翩枝也忘記了周圍,仿佛世界之中,只剩下他們兩人。
不過這個想法一瞬即逝,沈翩枝好笑看他:「怎麼了?又要耍什麼花招。」
「沒有花招。」賀厲存抿著唇,冷白蒼俊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身體往前一靠,將沈翩枝輕而易舉地圈進懷裡,下巴輕輕枕在她的肩上:「還好你沒事。」
恍惚之中,沈翩枝好像在男人的聲音中聽到了一絲慌亂之後的慶幸。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她只知道,賀厲存這個人,越來越放肆了。
他怎麼敢光明正大抱她?
沈翩枝皺眉,推開賀厲存的懷抱:「你還是關心一下你自己吧,你的失眠障礙如果治不好,也活不了多久了。」
賀厲存垂著眼眸看她,輕輕笑了笑:「你的醫術,確實比那些所謂名醫高明的多。」
沈翩枝沒理他,這才注意到,賀厲存剛剛來的方向,停著一架直升機。
他不是坐車過來的?
也對,剛才堵車,想要擠進這裡,也挺難的。
「嗯,知道就好。」沈翩枝平靜接受對方誇獎,與他對視:「你找我有事?」
「現在——」賀厲存抬眼,看了一眼已經逐漸疏散的人群:「沒事了。」
兩個人就這麼站在原地對視,誰也沒有先上車。
大概過了幾秒鐘,前面堵著的車輛,已經開始前進,沈翩枝才開口:「我走了。」
「嗯。」
賀厲存點頭,兩人之間只有兩米的距離,卻仿佛隔著一道天塹。
沈翩枝上車,關車門,動作一氣呵成,看都沒看賀厲存一眼,直接冷聲對著司機開口:「開車。」
車子啟動。
賀厲存站在原地,一直看著沈翩枝乘坐的那輛車走遠,臉上的溫和才收斂,眼神重新變得冷厲。
「賀爺,錢盛已經抓到了,他名下的產業,也已經查封了。」
趙雲澤低頭,恭敬稟報。
趙凌飛笑眯眯咧嘴,露出一口銀牙:「賀爺,網上那些直播,也全部封了,我們出動的消息,保證沒有透露分毫!」
「幹得不錯。」賀厲存分別拍了拍兩人的肩,聲音冰冷:「我們走。」
「是!」
「好嘞,賀爺!」
海城。
某座戒備極為森嚴的大獄之中。
錢盛被抓,負責看守的人,並沒有對他用刑罰。
因此,錢盛內心之中也存著一絲僥倖。
鐵門打開。
錢盛迅速抬頭:「我要見你們老大,我是冤枉的!」
「別急,我們老大,確實要見你。」進來的人,是一名軍綠防爆服的青年,他笑著盯著錢盛的方向,半眯著眼,眼神嗜血:「很久沒看到我老大這麼生氣了,你這孫子這輩子算是沒白活。」
青年側身,笑眯眯朝著外面開口:「老大,這個傢伙,就是錢盛。」
隨著趙凌飛的聲音落下。
一道鐵鞋蹚在地上,發出的悶響,從走廊之外傳了進來。
聽到緩步接近的聲音。
錢盛的額頭已經冒汗了。
他只不過是燒了沈家幾座建材場。
就算沈家真的背靠手眼通天的大人物,也不至於因為這點小事要他的命。
錢盛雖然緊張,但也還算冷靜。
他沒說話,眼睛緊緊盯著門口的方向,似乎已經想好對策了。
一道全身罩在黑斗篷里的身影,出現在了這間審訊室。
錢盛冷哼:「藏頭露尾。」
他的聲音落下。
罩在黑斗篷里的人,輕笑了一聲,慢慢摘下罩子。
一張如同天神下凡的俊逸面孔,出現在錢盛的視線之中。
錢盛全身僵住。
因為。
面前整個人,他認識!
不只是認識,甚至可以說,之前還交過手!
「賀、厲、存?」錢盛不可置信盯著面前年輕的面孔,眼瞳驟然一縮,猛地起身往後倒退:「怎麼是你?!」
四年前。
一個神秘企業在海城迅速擴張。
原本的海城四大家族,早就已經換了人。
四年前,錢盛名下的神州企業,還不在海城四大家族之列。
不過。
他也是親眼見到賀氏企業是如何迅速從一個不知名的企業,一步登天的。
當初。
他不是沒有對賀氏企業下過手。
就像今天,他對沈氏建材廠下手一樣。
不過,每一次錢盛出手,賀氏企業都能迎刃而解,這讓他頗為鬱悶。
不過好在,賀氏企業似乎並沒有跟他競爭的意思,錢盛多次下手失敗後,也就乾脆放任對方成長了。
短短四年。
對方就成長為海城第一龍頭企業。
而錢盛的勢力,也早就已經沒辦法撼動這棵大樹。
內心雖然不甘,也只能心服口服。
此時此刻。
看到跟他暗中較量四年的公司老總,出現在這裡,錢盛怎麼可能不震驚,他驚聲開口:「賀厲存,是你做的局?我根本就沒得罪什麼大人物對不對?」
「我要出去!」
「我要離開這裡!」
「賀厲存,你等著吧,等我離開,我一定會讓我的律師起訴你非法拘禁!」
錢盛緊張不安的心情已經開始躁動了。
看到賀厲存的一瞬,他幾乎認定了,自己肯定是被對方騙了。
他就說。
一個小小沈氏,怎麼可能背靠超級勢力?
這根本就說不通!
錢盛認定自己是被耍了,憤怒朝著門口的方向要走。
賀厲存輕笑,笑意不達眼底。
沒有人看到他是怎麼做到的。
幾乎是電光火石之間,賀厲存就已經嵌住了錢盛的下顎:「想走?」
「在金三角地區種植毒品,私自運送進國內,你真的覺得,你還走的了麼。」
賀厲存眼神冰冷。
仿佛已經給錢盛判了死刑。
他的眼中,面前的人,似乎已經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了。
錢盛全身冰涼,死死盯著面前的賀厲存:「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賀厲存,有本事你拿出證據,而不是在這裡空口無憑、血口噴人!」
錢盛明顯已經開始慌了。
他掙扎著,想要掙脫賀厲存的手掌:「放開我!賀厲存,在我的律師出現之前,我不想跟你廢話!」
賀厲存眯著眼睛,輕笑:「你找死,就讓你死個明白。」
在他鬆手的瞬間。
錢盛袖中的暗箭,猛地朝著賀厲存的心口爆射而去!
普通人根本來不及反應,恐怕就已經成為一具冷冰的死屍了。
砰!
暗箭刺中賀厲存的心口,發出一聲悶響。
錢盛還沒來得及欣喜。
視線中。
賀厲存連躲都沒有躲,臉色依舊淡然。
他輕鬆地將那兩隻塗抹了劇毒的暗箭拔了出來,揚眉:「這次的防彈背心,質量不錯。」
趙凌飛臉上的笑容已經徹底消失了,他陰森森盯著錢盛,腳直接朝著錢盛的胸口踹了下去。
砰地一聲。
錢盛直接就被踹飛了。
趙凌飛眼底浮現一抹嗜血之色,活動著雙拳:「都給我上!」
緊接著。
整個審訊室內都傳來了錢盛悽慘的尖叫。
賀厲存站在原地,淡淡開口:「留他一條命,暫時還有用。」
一個小時候。
幾乎奄奄一息的錢盛面前,甩過來一份完整的犯罪資料。
是他這幾年來運輸毒品的所有線路圖。
賀厲存的腳站在他貼著地面的臉皮之前,俯視他:「證據確鑿,你還有什麼想說的麼。」
「賀厲存,我明明沒有任何破綻,你到底,怎麼知道的。」錢盛紅腫的臉抬起,不甘地盯著俯視他的神明:「為什麼偏偏這個時候!明明我已經準備金盆洗手了!為什麼!」
「本來,我確實沒查到你的身上。」賀厲存淡漠盯著他:「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要怪,就怪你動了不該動的人。」
話落,賀厲存扭頭看向身邊專門負責運毒案例的工作人員:「接下來的內容,就交給你們負責了。」
「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
「好的,賀先生。」
賀厲存抿唇,扭頭,準備離開。
地上的錢盛,滿臉不甘:「是沈家?是不是因為沈家?」
沒人回答他的話。
賀厲存的腳步只是停頓了一瞬,便大步離開了。
當天下午。
暴雨之中。
一輛黑色商務車內。
趙凌飛迅速將剛剛提審的最新信息,匯報給了賀厲存:「賀爺,那個錢盛認罪了,他做的那些事,死一百次也不足為惜,真是便宜他了!」
賀厲存抿著唇,目光盯著烏雲中的電閃雷鳴:「林玉鳳跟沈暖暖的下落,找到了麼。」
「找到了!錢盛這孫子,不光侮辱了沈暖暖,他的下屬更是將她們給......」趙凌飛這種好戰嗜血的瘋子,都難得不忍心說下去了:「不過,賀爺,這兩個人也算是沈教授的家屬,這件事,我們怎麼跟沈教授說啊?」
「不用說了,她自己會調查到的。」
賀厲存吐出一口氣,身體靠在座椅之中:「開車,回別墅。」
「好嘞!」
他的聲音才剛剛落下。
一通來自京城的電話,就打進來了。
賀厲存看了一眼,就直接拒絕了。
此時此刻。
京城。
某座超級大廈之中。
一名白髮老者暴怒道:「這次行動差點毀掉整個計劃,這小子越發沒有分寸了!」
「馬上發布命令下去!不管什麼辦法,立刻把賀厲存給我帶回京城!」
「是!」
「是!!」
在老者的命令發布下去之後。
幾架私人飛機,秘密飛離京城,朝著海城的方向而去!
海城。
萬花公館。
沈翩枝剛才下車後,恰巧開始了暴風雨,她身上淋了雨,這才剛剛泡好澡,從浴室出來。
桌上,放著傭人給她準備的熱牛奶。
沈翩枝剛剛拿起杯子,電話就響了。
沈翩枝這才注意到,在她泡澡的一個小時裡,蘇龍瘋狂打了無數電話進來。
皺眉,接了。
「老大,你沒事吧?錢盛那孫子沒把你怎麼樣吧?我現在已經在公司門口了,你放心,我帶了一百多號兄弟!今天錢盛那孫子敢動你,我就弄死他!」
蘇龍的聲音很緊張,嘰里咕嚕說了一大通。
沈翩枝疑惑:「出什麼事了麼?」
錢盛?
似乎是那個錢氏建材的創始人。
不過,對方一個小小建材廠,能對她怎麼樣?
沈翩枝不急不慢喝了一口牛奶:「我沒在公司,我在公館。」
「老大,你沒事?」蘇龍很驚訝。
他以為這一個小時,老大沒接電話,肯定是出事了。
蘇龍急得不行。
可沈氏公司門口,又遲遲沒看到錢盛的人過來。
在蘇龍的聲音落下後。
緊接著,一條消息,終於傳到了他的耳朵里。
電話那頭。
一名青年迅速匯報:「蘇總,神州集團,一個小時之前已經被除名了!」
「什麼?!除名?!」蘇龍更震驚了,幾乎忘記了他還在跟沈翩枝通話:「什麼時候的事?我怕怎麼不知道?!這孫子現在在哪?」
青年:「聽小道消息說,錢盛已經被人帶走了。」
蘇龍:「???」
草草草,咋回事啊?
難道是老大的手筆?!
蘇龍此刻,對沈翩枝的敬畏更重了一分,他吞了吞口水,滿臉崇拜:「老大,還得是您!一出手直接把錢盛那孫子的神州集團都給弄了!牛逼!」
沈翩枝:「?」
怎麼又是神州集團。
她記憶沒出錯的話。
前不久。
賀厲存的口中,似乎也提到了這個名字。
終於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沈翩枝沒有回應蘇龍的馬屁,隨便應付了兩句,就將電話掛斷了。
然後。
她打開電腦。
才發現一個小時之前。
錢盛曾經帶了十幾輛專車,看他的路線,應該就是衝著沈氏建材公司而去的。
沈翩枝皺眉,又查詢了一下錢盛這個人。
她這才注意到,這個人的背後,是海城四大集團之一的神州集團。
跟蘇龍名下的集團齊名。
根本就不是什麼剛剛創辦的小門小戶。
結合她前不久去錢盛名下的建材場放火的事,沈翩枝不難聯想到,對方這次,就是衝著她來的。
在沈翩枝皺眉思考時。
她電腦里的資料,已經突然清空了。
沈翩枝皺眉,刷新了一下。
然後,她確定了。
錢盛的信息,確實被人抹除了。
緊接著,她在搜索錢盛名下的神州集團時,也已經查無此集團了。
是誰,有這麼大的能量。
竟然輕而易舉抹除了一個龐然大物。
沈翩枝思考片刻,腦海中跳出一個身影。
賀厲存?
他的身影剛跳進沈翩枝的思緒,就被她打消了。
賀厲存是商人,而且,根據她的調查,賀厲存名下公司的實力,跟蘇龍名下的產業,差距並沒有達到難以逾越的地步。
他根本不可能做到讓四大企業之一的神州集團憑空消失的能力。
除非,他還隱瞞了其他身份。
要麼,就是錢盛得罪了另外的大人物。
不過。
不管是哪一種可能,光是賀厲存明知道錢盛要找她麻煩,還挺身而出,出現在她面前的畫面,就足以讓她為之動容了。
猶豫了一下,沈翩枝還是打開手機,給賀厲存編輯了一條信息:「今天,謝謝你來找我幫我。」
編輯好。
沈翩枝看著這句話,有些遲疑了。
這種矯情的話,不像是她能說出口的。
猶豫了兩秒鐘,她還是把這條簡訊刪除了,改了其他的話:「今天給你的藥方,記得吃,如果沒有效果,明天一早再來找我吧。」
怕自己再次反悔,沈翩枝迅速將這條簡訊發送了出去。
安靜之中,沈翩枝聽到自己加速跳動的心跳。
簡訊剛剛發送出去,對方像是就守在手機邊上似的,立刻就回復了:「好。」
迅速打開簡訊箱,看到這一個字的回答,莫名有些失落。
察覺到自己的情緒變化,沈翩枝嚇了一跳,迅速調整心態,將手機開了靜音,關掉了。
擦乾頭髮,重新換好衣服,沈翩枝才下樓。
小寒跟小年兩個還在大廳陪著奶奶看電視,他們同樣也沒有被白天發生的事情影響到。
沈翩枝鬆了一口氣,淡定去廚房忙碌了。
夜幕降臨。
夜色下的海城燈火通明。
被部門主管親自監督將整個公司廁所全部打掃完的沈平川,才剛剛下班。
沈氏大樓的燈,早就已經熄滅了。
他是最後一個從裡面走出來的人。
他已經累得沒有力氣去換衣服了,拖著疲憊的身體,一瘸一拐走下階梯。
剛剛下過暴雨的階梯上到處都是水,他的鞋子就這樣踩進水坑濕透,還不自知。
一道遠光燈,忽然朝著沈平川的方向照了過來。
強烈的光線讓沈平川下意識閉眼,雙手擋在面前,試圖遮擋面前強烈的燈光。
黑暗中。
沈平川聽到砰砰兩聲悶響。
有什麼東西被人丟在了地上。
然後,那輛衝著他開了遠光燈的車,就重新啟動,開遠了。
在重新能夠看清楚周圍的事物後。
沈平川發現不遠處倒著的,像是兩個人。
在這種剛剛下過暴雨的夜晚,突然出現兩個不知死活的人,這種場景可想而知,沈平川瞬間就不累了。
他打了一個冷戰,罵罵咧咧試圖壯膽:「真晦氣,今天已經夠倒霉了,出門還撞邪!」
他並沒有多管閒事的打算,準備繞道離開。
就在沈平川不得不經過面前這兩個人影的時候。
其中一個人影,忽然伸手,捉住了他的腳腕。
沈平傳臉色巨變,猛地抬腳朝著對方踹了下去。
一張無比熟悉的面孔,出現在沈平川的視線當中。
「玉鳳?」
沈平川盯著面前幾乎被折磨地不成人形的女人,臉色驟然下沉,迅速蹲下身,去掀開另一個身影的頭髮。
另一個,則是他最疼愛的小女兒,沈暖暖。
似乎是聽到了聲音,沈暖暖驚恐地蜷縮起來抱住了自己的身體:「不要碰我,不要碰我!我是錢總的女人,你們不能碰我!不能碰我......」
「暖暖,你、你......」
沈平川心痛萬分,他不知道自己的女兒遭受了什麼折磨,這時才注意到,沈暖暖的身上幾乎衣不蔽體,只有一件男人寬大的襯衫套在她的身上,她雪白的大腿上一片淤青,幾乎沒有一片完整的地方。
在沈平川心痛震驚之時。
地上奄奄一息的林玉鳳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她爬起來,忽然就瘋瘋癲癲地手舞足蹈:「沈氏是我的,沈氏是我的!殺了沈翩枝!殺了沈翩枝!」
在她的笑聲中。
林玉鳳忽然就笑著沖向馬路的方向。
——嘀!!!
一道遠光燈打在林玉鳳跳舞的身上。
緊接著。
在大卡車急促的剎車聲中。
林玉鳳的身體被撞向的十幾米之外。
隨著她的身體落地,周圍的聲音似乎都在這一刻安靜了。
「玉鳳!!!」
黑暗的夜色中。
在沈平川悽慘的咆哮中,暴雨又開始了。
當天晚上。
剛剛派人支付完幾百名安保人員日結工資的蘇龍,接到了最新消息。
半個小時前。
沈平川的老婆,林玉鳳搶救無效,車禍身亡。
沈平川的小女兒沈暖暖,也已經瘋了。
在聽到這個消息後,蘇龍的表情變得複雜。
再怎麼說,這幾個人也是老大的家眷。
他擔心老大知道後,會難過。
斟酌之後,蘇龍還是決定,這個消息,還是告訴老大比較好。
到時候要給對方舉行葬禮,還是怎麼樣,也比較好安排。
於是。
蘇龍懷著沉重的心情,給沈翩枝打了電話。
「老大,林玉鳳死了,沈暖暖也瘋了......請您節哀......」
電話那頭。
沈翩枝陷入了沉默。
蘇龍硬著頭皮安慰:「老大,您放心,我會讓人安葬好沈夫人的,至於您的妹妹,我也會找全國最好的精神科醫生——」
他的話還沒說完。
電話那頭,沈翩枝的聲音打斷了他:「這件事,我自己處理,你不用插手了。」
蘇龍拿不準沈翩枝的心思,只能點頭:「行,我知道了,老大。」
掛斷電話。
沈翩枝垂著眼,給自己夾了一筷子菜,仿佛什麼也沒發生一般。
飯桌上,沈老太太好奇看她:「翩枝啊,這麼晚,誰給你打的電話啊?」
「沒,只是一點工作上的事情等下要處理。」沈翩枝嚼著口中的芹菜,怎麼都咽不下去了。
如鯁在喉的感覺,讓她很不舒服。
她努力地將這一口吞咽下去,放下筷子:「奶奶,我吃好了,您跟孩子們一會先睡,我出去一趟,馬上回來。」
「這麼晚,還要去工作麼?」沈老太太握住沈翩枝的手,表情擔憂:「翩枝,那你快點回來,今天下暴雨,別著涼。」
沈翩枝垂著眼眸。
雖然老太太嘴上沒說,她心裡確是知道,其實,奶奶也一直都在掛念著沈平川跟沈暖暖。
一個是她的親生兒子。
另一個,是她的親孫女。
沈翩枝輕輕點頭:「奶奶,我知道了。」
拿起放在椅背上的外套,沈翩枝腳步略有點著急地朝著公館門口的方向離開了。
用餐區。
沈老太太嘆息一聲,口中念叨著自己孫女這麼晚還要工作,一邊夾菜給兩個孩子吃。
小年抬頭,黑溜溜的眼睛望著媽咪的背影,小聲嘀咕:「媽咪今天的表情,感覺有點不對勁......哥哥,你手機上還能看到媽咪現在的位置嘛?」
沈小寒沒出聲,低頭看了一眼電子手錶上安裝的定位軟體。
上面。
一個代表媽咪的紅點,已經勻速離開公館了。
不過,目前,他還不能判斷媽咪具體要去的位置。
他板著小臉,跳下座椅:「太奶奶,我也吃飽了,我先上樓睡覺了。」
小年的眼睛閃爍了一下,也跟著跳下椅子,奶聲奶氣開口:「太奶奶,年年也吃飽啦,年年也要上樓睡覺啦,太奶奶晚安!」
颱風過境。
暴雨幾乎傾盆而下。
大顆的雨點,噼里啪啦砸在擋風玻璃上。
沈翩枝沒有帶司機,一個人開車,按照手機上的地圖,前往醫院。
她並沒有注意到。
在她的車後,一輛計程車緊跟其後。
醫院。
門口。
沈翩枝的身影迅速進入之後。
兩道小小的身影,也緊跟了過去。
醫院的太平間。
沈平川失魂落魄準備領走林玉鳳屍體時。
發現放在地上的屍體已經不見了。
他回過神,一雙通紅的雙眼,情緒激動地拉住守門的工作人員:「我太太呢?我太太去哪了?」
「哦,你說地上編號37的屍體啊,剛才已經有人繳了冷藏費,已經搬進冷櫃了。」工作人員似乎記得沈平川,伸手指了指冷藏櫃的方向:「你要接人,直接過去接就行,冷櫃沒鎖。」
沈平川愣愣開口:「誰來交的費用?你看見對方長什麼樣沒?」
「不知道,我只是接到醫院的通知,說37號已經繳費了,就把屍體抬進冷藏櫃了。」工作人員皺眉,不滿地推開沈平川的手臂:「你到底接不接屍體?不接,就別擋在這裡礙事。」
「接,我當然接!」
沈平川紅腫著眼睛,跟著工作人員進入停屍間去太林玉鳳的屍體。
沒錢叫靈車,計程車一般也不會接這種活,沈平川打算親自背著屍體去火葬場。
他剛抬著屍體出來。
太平間門口,兩名穿著制服的青年就開口了:「你就是沈平川?」
剛剛經歷了喪妻之痛,沈平川還沒從打擊中回過神,他紅著眼抬頭,滿臉警惕:「你們找沈平川幹什麼?」
「我們是海城東郊火葬場的,有人支付了費用,讓我們過來拉屍體。」
沈平川聲音顫抖了:「是沈翩枝讓你們來的?她現在在哪?」
「抱歉,這個我們也不清楚。」
醫院。
門口。
沈翩枝的身影已經重新離開了。
在她的背影消失在暴雨中後。
兩道小小的身影,也追出了醫院。
沈小年皺眉,盯著媽咪已經開遠的車,非常不滿:「媽咪為什麼要給壞蛋花錢,他們對媽咪那麼不好,媽咪還不如不管他們。」
沈小寒沒說話,上前,攔下一輛等在醫院門口的計程車,迅速上車。
見狀,小年也只能先收起抱怨,跟了上去。
沈小寒沉著臉,一雙黑瞳緊盯著車窗外已經漸漸走遠的車輛:「師傅,麻煩跟上前面那輛車。」
「好嘞!」
這次。
車子再次停下。
則是停在了海城郊區的墓園。
沈小寒沒有下車,盯著墓園之外被強行破鎖打開的鐵門,嘆息一聲:「師傅,謝謝你了,我們原路返回吧。」
「哥哥,我們不去找媽咪麼?」沈小年疑惑抬頭:「媽咪的心情肯定很不好,我們為什麼不去安慰媽咪呀?」
「比起安慰,我覺得媽咪現在更需要一個人冷靜一會。」
沈小寒再次嘆息一聲,雖然他也不能理解,媽咪為什麼這樣做。
車子啟動。
計程車重新返回市區。
等沈翩枝回到公館時。
已經是凌晨一點多了。
她全身都已經濕透了。
李媽聽到聲音,出來查看,在看到沈翩枝的身影后,嚇了一跳:「沈小姐,你怎麼全身都濕了?今天這麼大的雨,你這是去哪了?」
「快,我去給你沖杯薑茶,你去洗個澡暖暖身子吧!」
沈翩枝失魂落魄地搖搖頭:「不用了李媽,時間不早了,你也休息吧,我沒事。」
推開李媽的手,沈翩枝腳步緩慢上樓。
李媽眼神擔憂,還是親自給沈翩枝放了熱水澡後,才趕緊下樓給她煮薑茶。
就算是這樣。
後半夜。
沈翩枝還是發燒了。
夢裡,她見到了自己從生下來後,就沒見過的母親。
只不過,夢裡的母親,跟她想像的有點不一樣。
母親是明艷動人的大美人,只有眉眼的地方跟她相似,其他地方,倒是跟她一點都不像。
夢裡,她聽到母親溫柔地拍著她的後背,告訴她一切都會好起來。
明明已經習慣了沒有家人疼愛。
沈翩枝還是控制不住地落下了眼淚。
夢裡,畫面變化得很快,緊接著,她嗅到了一陣熟悉的冷香。
這個味道很熟悉。
可是夢裡的她怎麼都想不起來了。
沈翩枝囈語著朝著這道香氣的方向湊了湊,混亂中,她摸到了一個冰冷的東西,她不知道那是什麼,她只知道,涼涼的,很舒服。
沈翩枝抱住那隻冰涼的東西,就要往懷裡帶。
可那個東西,竟然不聽話,還要離開她。
她很委屈,眼淚又出來了。
然後,那個冰涼的東西就聽話了,乖乖任由她拉到自己的懷裡。
臥室里。
賀厲存抿唇,盯著沈翩枝緊縮的眉緩慢舒展,輕輕嘆息了一聲,任由她抱著自己的手掌,還在他的手掌上蹭了蹭。
觸感......
賀厲存臉色一燙,咳嗽一聲,試圖將手掌重新收回。
發燒中的沈翩枝似乎也察覺到了,她皺著眉,眼淚又落下來了。
賀厲存無法,只能乖乖任由她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