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庭的時間逐漸逼近。
白大哥焦急地在一旁踱來踱去,看著盯著手機發呆的周柏霆不悅道:「你到底有沒把握官司能贏?平日裡都沒見你看卷宗,你到底有沒把我們芷芊的事放心上啊?」
周柏霆怔愣地看著和安抒抒的信息聊天框,他前一星期發給她的信息好像石沉大海般沒有回音。
他想先問她在做什麼?
然後再同她解釋自己給白芷芊做辯護的原因。
可是,她竟一個回信都沒。
開庭時間到。
他沒有回答白大哥的話,收起手機。
再上法庭時,他儼然收起了剛才魂不守舍的樣子,已然是一個敬業專注的金牌律師模樣。
被告席上,白芷芊一身病號服,慘白著臉眼神緊張地看向周柏霆。
周柏霆給她一個眼神示意她安心,扭頭迫不及待地看向原告席。
席上只有兩個眼睛巴巴看著他的小萌娃,而她們身邊陪著的,只有當時在醫院遇到的保姆阿姨。
周柏霆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手心緊緊蜷起。
他沒想到孩子上庭如此重要的時刻,安抒抒竟然也不顧孩子,沒有陪伴在側。
法槌落下,庭審開始。
這次的對手是一位經驗十分老道的公訴人。
在她手上數百起刑事案件,沒有一次敗訴。
據說因身體原因,她早本該退休了。
但宋書白不知是怎麼請動她的,讓她接手此次案件。
一上來,她就慈愛地摸了摸大寶的頭,詢問他被綁架的經過。
大寶瞥了眼對面席座上的周柏霆,撇了撇嘴委屈不已,把自己如何在醫院被人販子盯上,最後被計程車司機帶走的全過程有條不紊地講了一遍。
公訴人阿姨讚許地誇了大寶一番,聽得大寶久違地開心笑了。
隨後,公訴人話鋒一轉,指著被告席上的白芷芊問他,「那周都都小朋友,你認識那位阿姨嗎?」
大寶循著方向望過去,看到了那張面色慘白的女人臉,不由得怒跳起來,奶凶奶凶地大罵道:「我認識那個不要臉的臭阿姨,就是她當著爸爸面脫褲子尿尿給爸爸看,太噁心了!」
一席話,說得在場所有人,不論聽眾席上的人還是人民陪審員,全都驚得差點下巴脫臼,半天合不上嘴。
台下更是譁然一片。
在法官的連連敲擊下,好不容易才將失控的場面再次拉回肅靜。
大寶似乎還不知道他的話有多炸裂,一臉寫著便秘的憤怒無處拉的樣子,咬牙切齒道:「那個壞阿姨還……
此時的周柏霆已然回過味了,生怕他再說出什麼驚天浪話,臉色鐵青地起身厲聲制止,「原告請不要提及與提問無關的事情,你只要回答是與不是!」
大寶第一次被爸爸凶,眼裡迅速蓄滿了淚花,眨著無辜的大眼只差「哇」一聲哭出來。
他強忍下眼淚,試圖用可愛的表情催化出爸爸的父愛,「可是爸爸,那個壞阿姨在病房裡說要把媽媽綁走,還讓我們在一旁哭著看媽媽被欺負!」
「爸爸,我們這麼可愛,我和平平、安安都不滿五歲,壞阿姨怎麼會那麼老心肝壞壞,讓我們看媽媽被欺負呢?」
席上的周都都同樣穿著一身黑色小西裝,就連髮型也和周柏霆並無二致。
明眼人看去儼然就是一個小版的周柏霆,強顏歡笑著臉上又掛著淚珠的樣子,任誰看了都想上手抱他起來哄哄。
周柏霆眉毛一皺,看向被告席上面如紙色瘋狂搖頭的白芷芊,她此時正激動地拍著桌面大聲反駁,「我沒有,這小屁孩撒謊,我都不認識,他為什麼要冤枉我?」
大寶聞言也不遑多讓,指著白芷芊毫不退讓,「我在綁匪叔叔那也聽到你的聲音了,就是你這壞阿姨叫他們要小心點,換了不知多少個地點讓媽媽背著一整袋錢跑了不知多少路……」
孩童的稚嫩的聲音迴蕩在肅靜的法庭上,周柏霆聽著他的描述,拿筆的手頓在紙張上。
鋼筆的墨水暈染在白紙上,越擴越大。
他很難想像那天安抒抒離開酒店後,背著一整袋錢四處奔波去給贖金的場景。
公訴人審問環節結束,周柏霆緩步上前居高臨下地看著眼前像極了縮小版他的小不點,淡聲問道:
「周都都小朋友,你媽媽是不是個經常撒謊的人?」
「什麼撒謊,」大寶眨著大眼睛一臉懵,正著小臉道,「我媽媽從不撒謊!」
「哦,這樣啊,」周柏霆盯著他眼角彎彎,說出來的話卻讓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那你媽媽是怎麼說你們爸爸的,是說你們爸爸死了嗎?」
大寶連忙反駁,「沒有,媽媽說爸爸只是出差了!」
「可是,你媽媽撒謊了不是嗎?」
周柏霆唇角露出狡黠一笑,「你們爸爸根本就不是在出差!」
大寶臉頰漲得通紅,後知後覺大喊道:「媽媽不會撒謊,不會……」
「請對方律師不要提及與案件無關的事情,並引導孩子說出有指向性的話語……」
公訴人在一旁連忙厲聲制止周柏霆意想不到的行為。
但周柏霆卻不管不顧公訴人的訴求,繼續對著席上的孩子當庭呵斥:「所以,不是你媽媽撒謊,那就是你撒謊!」
「反對被告律師如此惡劣行徑,對孩子心理造成不可磨滅的傷害!」
公訴人怒聲斥責,而下一秒席上的大寶再也控制不住情緒,「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周柏霆心虛地別過臉,對著法官抱歉道:「我只是想告知各位審判員,孩子的話,有很多不確定因素,不能作為呈堂證供被採納。」
在工作人員的勸說下,大寶才好不容易緩和情緒停止了哭聲。
庭審繼續。
公訴人當庭播放那段白芷芊怒斥綁匪的音頻。
立馬白芷芊尖銳惡毒的話語傳遍整個法庭。
「你他媽的怎麼辦事的,安抒抒那個女人呢?你不說她已經出發了,為什麼還在酒店裡?」
「你們趕緊滾過去酒店把那賤人給草死,草的她再也生不了孩子,明白嗎?」
「你死了嗎?只會喂喂……,我叫我哥把你們這群廢物都給閹了……」
「啊……」
周柏霆閉上眼,深深地吸一口氣。
再次聽到這種話,他整個身子還是會莫名的心悸呼吸困難。
他蜷了蜷手心,起身從容道:「這則錄音我們已經找了專業人員鑑定了,說音頻雖沒有剪輯痕跡,但有明顯人為操作的雜音干擾,所以這則音頻並不能作為定罪我方當事人為綁架案的主犯!」
此言一出,坐在觀眾席上旁聽的季輕顏終是紅了眼,徹底不淡定了。
她起來就將手中的礦泉水瓶扔向周柏霆破口大罵,「周柏霆,你他媽讀書都讀到狗肚子裡了嗎?」
「當年你為什麼要做律師,你都忘了嗎?」
「現在你忘就忘了,你還用你最擅長的東西傷害你曾經發誓過最愛的人,你太不是人了!」
季輕顏憤怒的咆哮聲充斥著整個法庭,無論她一旁的季楠笙怎麼拉也拉不住。
周柏霆看著法庭內的工作人員將她帶走,看著她嘴型張張合合的咒罵,只覺得耳邊嗡鳴一片。
腦中有一道清晰明亮的聲音不斷盤旋耳邊。
如雷貫耳!
是他自己的聲音。
「我最開始想做律師,只是為了她,但我現在真的很熱愛這份職業!」
萬物斗轉星移、時空飛旋的盡頭,他好像看到一個綁著馬尾辮的女孩站上講台,在陽光下,如一束光般璀璨耀眼。
她明亮的眼眸似朦朧星河,又似水光萬丈。
她說,她最敬佩的職業,就是在法庭上懲惡揚善的公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