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暄羲二指捻著一片枯葉,悄無聲息出現在他身後,略有詫異地打量著他:「怎麼回事,你居然沒有暈倒。」
果然有人在裝神弄鬼,景瀟冶冷聲道:「你這點本事,想讓我暈倒,別出來丟臉了。」
真狂妄,張暄羲譏笑一聲,一隻手突然伸向他:「那就來試試。」
他一掌重重襲來,景瀟冶絲毫沒躲,抬起手,對著張暄羲也是一掌。
兩人直面對上,兩股法力相撞,劃破長空的爆炸聲響起,天地搖晃將傾,四周的樹木枝葉瞬間化為塵埃飄散。
張暄羲愣愣的看著自己的手掌,掌心已經磨紅了,細小的傷口若隱若現,他驚疑道:「你……也會神術?」
景瀟冶扯唇一笑,嘲諷道:「難不成只允許你會?」
意識到這個情況不太妙,此人八成不簡單,張暄羲喉結動了動,問道:「會神術的人不多,你是?」
景瀟冶喚出自己的長劍連月,對他說:「打贏我,就告訴你。」
叢林深處。
易陪思追著屠翼跑了不知多久,再往前跑估計會有埋伏,易陪思對著前方人喊道:「你想帶我去哪裡?」
屠翼忽然拽了韁繩停下,回頭道:「在這裡就可以。」
只聽嗖嗖幾聲,兩個人便又是打了起來,宋昶趕到時,他們正打的激烈。
易陪思的實力宋昶多少了解,很強。
屠翼嘛,看他和翼軫君幾百招過後仍然雲淡風輕,想必也是很厲害。
兩人交手之際,宋昶猛地看見屠翼左手拿出了暗器,宋昶驚慌大喊道:「小心暗器!」
使陰敗露,屠翼怒瞪破壞他計劃的人一眼,剛想一片柳葉刀射死他,結果發現對方是「席成樺」,立刻將暗器偏轉一寸方向。
柳葉刀從宋昶的鬢角邊擦過,颼的一下切斷他的幾根髮絲,宛若長槍般咚一聲刺入身後的樹幹。
那棵被刺樹幹表面的樹皮已然破裂。
宋昶愣了半晌,隨後咬緊牙關,猛地揮起長槍,奮力向屠翼刺去。
卑鄙小人,竟敢偷襲他!
他可不是好欺負的!
屠翼的刀滋啦一聲接住宋昶這一攻擊,這一擊宋昶用了十成的力氣,屠翼的手臂被震的發麻。
力大無比,他心中默念,妹妹喜歡的男子,果然厲害。
他對著宋昶揚言道:「我妹不讓我傷了你,我不跟你打。」
宋昶大受震驚,什麼什麼?
屠心為什麼不讓屠翼傷他?
他磕巴道:「你說……什麼?」
這是屠翼第一次離這麼近見到「席成樺」,看著這副長相,屠翼幻想出來他和妹妹以後的小孩會是一番什麼恐怖模樣,他氣憤得欲哭無淚,吼道:「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易陪思瞧著屠翼的面色跟走馬燈一樣來回變化,一會紅一會又紫的,他實在是疑惑。
屠翼是怎麼了,難不成是什麼計謀將要使用的前兆?
打了這麼久,易陪思已經有些喘不上氣了,他這副身體能堅持到現在已是不錯,聽到屠翼那麼在乎妹妹,易陪思想他也是個重情義的人,他道:「屠公子,你一向體恤百姓,我想肯定不想讓百姓因為戰爭流離失所吧?」
「我們或許可以心平氣和的談談。」
屠翼眼睛微眯,朝他就是一刀斬去,容色一冷:「有什麼可談的,是你們旦恆先不仁義的。」
易陪思偏頭躲過,好險,差一點他就人頭落地了。
旦恆不仁義?
易陪思一怔,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誤會?
他開口勸說:「屠公子,這或許有誤會,我們……」
長刀在空中掠過,猶如電閃雷鳴,易陪思後退躲閃開,屠翼舉著刀,面色陰沉地看著他:「別廢話。」
誤會?
當年臨清關瘟疫嚴重,他幾次請示朝廷,朝廷都不肯派人來救,這冷漠的態度是,已經放棄臨清關了。
燃眉之際,屠翼認識了張暄羲,張暄羲說他能醫治好臨清關百姓,他也實實在在的證明了,他確實能醫治好。
不過,是有條件的,那就是讓屠翼帶著他鎮守的十個關,謀反旦恆。
為了救身患重病的百姓,屠翼艱難掙扎,最後,他閉上眼睛,選擇當了叛國賊。
他背負罵名不要緊,他是臨清關的守將,失去名譽又如何,守好百姓就是值得的。
張暄羲救回了百姓,瘟疫徹底被解決,屠翼信守承諾,帶著十個關,叛變了。
現在這幫狗官卻說,這是誤會?
誤會?臨清關慘死那麼多人,那麼多人流離失所,被疾病纏身,痛不欲生,這怎麼能用誤會二字草草帶過?
騙人騙的真是理直氣壯,旦恆不仁義,害得臨清關死了那麼多百姓,現在,也別怪他下手無情!
屠翼眸子黑的嚇人,渾身散發著濃重的嗜血殺氣,喊道:「你們這些朝廷的狗官,別太猖狂!」
——
樹林另一邊。
與景瀟冶過了幾招之後,張暄羲的法力快要耗盡,他細細思量,保險起見,他不能再打了,故轉移注意力問道:「您,是代聖國的嗎?」
景瀟冶沒有開口回答,他一向縝密,不會輕易暴露身份,望著張暄羲,他打量幾眼,難不成,這也是君主的人?
周圍沒有人,只有幾許風聲,吹著兩個人的長髮,張暄羲咽了咽喉結,開口道:「已是舟作橫。」
「風雨任我渡。」
暗號對上,景瀟冶抬抬眼皮,幽黑的眸子一貫看不出情緒:「你是哪位?」
「我是勾鶴大人的手下。」張暄羲能感覺到眼前這位法力比自己強太多,都快和大人並肩了,打的這幾下,簡直就像大人在和他交手,他的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請問您是……」
「公儀瀾。」景瀟冶平淡地回了句。
張暄羲露出自己手臂上的代聖國印記,景瀟冶點頭,他道:「我的印記在腰腹,不方便看,我知道你們大人的在左肩。」
說的沒錯,勾鶴的那枚印記就在左肩上。
張暄羲的目光在眸子裡閃爍,他激動地看著景瀟冶:「原來是公儀瀾大人!」
客套的話景瀟冶不想說,也不想耽誤太多時間,易陪思還在前面與屠翼作戰,危險難料,景瀟冶嗯了一聲,直入話題:「你是怎麼讓屠翼謀反的?」
這也是景瀟冶想知道的。
張暄羲得意一笑:「很簡單。」
「屠翼雖擅長用毒,可毒這方面,誰比得過虞芷意大人?我早在臨清關設下虞芷意大人調的毒,這種毒的症狀與瘟疫一致,卻遠比瘟疫厲害,屠翼向朝廷求助,他的那些上奏密函,都讓我悄無聲息扣下了,他定以為旦恆要拋棄他們,然後,我再出馬,用讓他叛變的條件換取醫治百姓,屠翼關愛百姓至極,定會答應。」
景瀟冶垂眸聽著,等張暄羲說完,他敷衍說道:「很聰明,做的不錯,回去之後我會在勾鶴面前美言你幾句。」
張暄羲雙眼發光,興沖沖抱拳道:「那就多謝公儀瀾大人了!」
可是他想起,公儀瀾大人不是和勾鶴大人一向關係不好嗎?
這個美言真的會有用嗎?
還有,公儀瀾大人真的會這麼做嗎?
嗯……公儀瀾大人答應了,肯定會做的!
張暄羲忽然又想到旦恆和臨清關雙方還在開戰,屬於敵我雙方勢不兩立的關係,他湊近,試探性地問道:「呃……不過大人,接下來我們要怎麼做?」
景瀟冶瞥了他一眼,眼神諱莫如深,他道:「你應該知道,君主派我潛入旦恆國吧。」
張暄羲疑惑了一聲,隨後連連點頭:「知道的,知道的。」
「嗯,此次旦恆王派我來收回臨清關,為了讓他更加信任我,我肯定要完成任務,你說對吧?」景瀟冶看著他,對他說。
「哦……」張暄羲能明白公儀瀾大人這種身在曹營心在漢的感覺,他也為此揪心,那麼他要做到的,就是幫助大人完成任務,這樣公儀瀾大人肯定能多在勾鶴大人面前美言他幾句。
張暄羲胡思亂想著,臉上表情陰晴不定,景瀟冶低眸瞧著,沒打擾他,也沒管他。
等張暄羲神遊回來,他開口道:「我明白了大人!」
「我這就回去讓屠翼和你們休戰,大概明天吧!一有消息我肯定來稟告您!」張暄羲亮著眼睛對他說,牽起馬繩就要離開。
景瀟冶道:「哪有這麼麻煩?」
「啊?」張暄羲疑惑了:「大人……那您的意思是?」
——
易陪思和屠翼還在激烈戰鬥中,宋昶在一旁時時刻刻觀察著屠翼的小動作,他要保證翼軫君不被暗器所傷。
呼啦一聲,一道清脆的馬鳴響徹天空,幾個人同時回頭,景瀟冶一手拽著韁繩,一手拎著被五花大綁的張暄羲。
易陪思和屠翼同時停下動作,易陪思望向景瀟冶,兩個人目光迎在一起,景瀟冶淡淡一笑,忽然神色從涼轉溫。
看到張暄羲這副模樣,屠翼表情一驚,難以置信地問道:「暄羲,這是……怎麼回事?」
景瀟冶將手中的人扔了過去:「你自己問他吧。」
張暄羲撲通一聲摔在地上,他揉了揉自己的脊背,公儀瀾大人下手還真是重啊!
屠翼將他扶起,張暄羲面色慘澹地望著他,顫抖著聲音說道:「對不起,是我輸了,他太強了。」
「不怪你。」屠翼胸腔一陣跌宕,裡面的怒火快要溢出來了,他看著景瀟冶,發誓道:「我定會幫你報仇。」
雖然是演戲,但張暄羲實話實說,悻悻然道:「可我們打不過他們……」
屠翼神態坦然,像是早有赴死的準備:「是武將,總會戰死的。」
張暄羲愣住了。
這是什麼意思?
戰死個頭啊,好好活著不好嗎?
張暄羲搖了搖頭,一臉滄桑:「屠翼,沒辦法了,我們和他們休戰吧。」
屠翼閉上眼睛,斬釘截鐵道:「不行。」
張暄羲瞠目結舌,當時一個勁勸屠翼謀反他都不肯反,怎麼現如今還不肯歸順了呢?
屠翼望向旦恆眾人,神情如易水壯士:「旦恆做所之事,我不會原諒的。」
看這個樣子,應該是不會再打下去了,易陪思收回劍,好奇道:「那究竟,旦恆做了什麼不可原諒之事呢?」
眼看著屠翼要說出發生的種種,張暄羲猛地睜大眼睛,不行,說出來那幾個人肯定不會放過他的。
他把目光投向公儀瀾大人,他迫切需要支援,景瀟冶察覺到對方求助的目光……不是很想管。
他抿了抿唇,還是開口道:「不想說,那就不說吧,都是過去的事情,現在旦恆可以保證,不會讓臨清關的百姓遭受危機。」
此話一落,屠翼眸子一垂,那些話也咽回了肚子裡。
張暄羲大喜,公儀瀾大人果然是向著他的!
張暄羲喜悅的表情,景瀟冶都看在眼裡,他是真的覺得蠢貨,勾鶴管理屬下的方法,果真不可取。
他那些忠心耿耿的屬下,都是被暴力法折服的。
怎麼個暴力法?
哪天勾鶴閒了,擺著臉暴揍屬下們一頓,他們就老實了,有不服氣的,再暴揍一頓。
誰敢不從,誰敢叛變?跑到天涯海角勾鶴都有辦法掘地三尺把他找出來,然後弄他。
景瀟冶就覺得張暄羲是被勾鶴揍傻的。
宋昶說勾鶴是奪命魔頭,景瀟冶覺得很形容的很恰當,不錯,等下一次見到勾鶴,他就用這個稱號嘲笑他。
易陪思語重心長道:「屠翼公子,再打下去,會有很多士兵死亡,百姓也不得安寧,臨清關作為旦恆邊疆多年,是旦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屠翼公子,您帶著這十座城池叛變,肯定有某個國家想要把這十座城池占為己有,如今旦恆國運昌盛,回到旦恆才是最理智的選擇,陛下定能保證臨清關百姓安康。」
他說的這些話,都有道理,屠翼也都明白。
景瀟冶看著屠翼,深知他是一位有血有肉,願意為國家拋頭顱灑熱血的男兒。
這樣有著一腔熱情的英雄,景瀟冶不願意看他年紀輕輕就戰死,若能歸降,那是最好的。
只是君主那邊想要這十座城池,他如今做什麼,身邊少不了君主的眼線,有沒有兩全其美的法子,既能勸屠翼歸降是否自然,又能讓別人看不出來,這是他的目的呢?
思考了良久後,屠翼緊抿的唇突然鬆開,他咬了咬牙,說道:「我是逼不得已,也希望你們言出必行。」
景瀟冶回過神來,略有詫異,他們方才說了什麼?
他只知道易陪思一向聰明,擅長懷柔手段,但這見效也太快了吧,這怎麼一會功夫屠翼就同意了?
這麼輕鬆的嗎? 還以為要好久呢。
算了,同意就行。
易陪思和張暄羲臉上皆是喜色,還沒一個笑容完完整整的綻放出來,屠翼獰眉說道:「我還有一個條件。」
兩個人彎起的嘴角忽然落下。
景瀟冶早有準備,說道:「你提就是。」
他們光是嘴上說說,這些話怎麼能信,需要付出行動才是,當然也要有資格讓他相信。
他這麼多年,也算是了解朝廷一些事情,席成樺是明禹王獨子,家世顯赫,年少成名,德才兼備,日後必定要和他父親一樣,成為獨當一面的一字並肩王。
也和屠心年紀相仿。
最主要的是,屠心喜歡他。
在這裡,他的歸順,也有他的私心。
哪個哥哥不想妹妹過得好呢?
就是席成樺的長相……算了,也是妹妹嫁人,妹妹心儀就好,他那麼在意人家長相干什麼?
屠翼望著遠處的天空,凝住神思游神,眼裡的目光逐漸變得柔和:「我有一個妹妹,我十分寶貴她,我希望她能嫁個好人家。」
易陪思連連點頭,他知道屠翼十分愛他的妹妹,不過,怎麼突然要說這個?
他瞥了一眼宋昶,伸出手指向他,十分糾結與不情願地說道:「我妹妹喜歡你,你——娶了我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