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軒宇再次愣住了。他道:「那些退伍的武警、軍人,他們殺過的人加在一塊,都沒有那小鬼殺過的多?這……這是個什麼孩子?這怎麼可能?」
向山低著頭,語氣又變得有些悲傷了:「我其實跟你說過這故事的前半段吧。」
「啊?」
「還記得那個叫做謝盧凱米多姆的非洲小國嗎?」向山低聲說道。
「啊……」陸軒宇努力思考了一下,然後不確定的問道,「是前段日子那個……那個……」
「發生了屠殺的國家。」向山說道:「二百年前,殖民者將當地人劃分為豪阿和孜瑪兩個不同的民族。然後這兩個民族就不斷積累矛盾,然後前段時間終於爆發了。我有個朋友剛好在那裡做田野調查。然後他卷進去了,死了。這是你知道的部分。」
陸軒宇點了點頭。
「然後呢,還有一點細節需要補充一下。」向山如此說道:「我那個日本朋友,在謝盧凱米多姆呢,也不是在田野里亂闖的。考慮到那個國家的局面,他當時就在聯合國設立的難民營內進行調查的。理論上那還算安全吧。」
「那難民營,別看聽著是個『營地』,但實際規模還挺大的,比一些村鎮都大些。在那裡,我那朋友偶然搭救了一個小孩。那些本地人雖然對身邊的『異族』下手狠辣,但對歐洲人亞洲人反倒不是特別厭惡。然後那小孩也是知恩圖報,所以想要報答我那朋友。」
向山雙手在面前相互繞了幾下:「反正就,各種各樣的事情下來,我朋友和那個小鬼也算是混熟了吧。」
「在我朋友第一次見到那小孩的時候,他正在被一群小孩追打。他跑得很快,其他孩子追不上他。當時我那朋友身邊的日裔學生就感嘆了一句『好快』(ha ya i)。然後那小孩就以為外國佬又在用奇奇怪怪的方式稱呼他。我那朋友的學生本來就是用這個『好快的孩子』來稱呼他的,見他對這個稱呼有反應,就以為他接受了這個『綽號』。」
「他之前也沒有名字。他豪阿族的父母在前些年的衝突中被殺了,那時他還小,後再忘了自己的名字。他用過幾個名字,都是不同的『指揮官』、『戰友』隨口給他取的代號,不是什么正緊名字。」
「後來他跟我朋友做田野調查的時候,也學了一點點日本話。我朋友那時候才知道事情的原委,見他很喜歡『ha ya i』(好快)這個綽號,所以給他取了個正式的名字叫做『隼』(ha ya),漢字寫作隼,鷹隼的隼。我朋友好像很喜歡他們文化之中的這種什麼來著……反正他對這小鬼說希望這名字能給他帶來什麼樣的好運吧。」
「然後,就在那一天呢,孜瑪族的組織沖入難民營,對難民展開了屠殺。那個難民營倉促之間擴大了好幾次,超過了維和部隊能夠維持的規模。當時,聯合國的維和部隊當時在難民營的另一端與武裝分子接火,我那個朋友就叫這個跑得快的小鬼去找維和部隊的,自己則試圖保護一些兒童……反正最後他死了。」
「最後呢,按照我那個朋友的遺囑,他的義體捐贈給我司展開科研活動。他最後尚未整理的手稿呢,一部分送到自己所屬的機構,一部分則送給我的另一份朋友。為了獲得這份遺贈,我們就跑去給他收屍,然後就遇到了那個小鬼。他當時哭得稀里嘩啦,說願意死在我那朋友的親人手上。」
「約格莫夫覺得,這小鬼是我們那朋友從地獄裡拉出來的,不應該把他扔回地獄,所以就執意要把他帶回來。那小鬼在這邊也呆了一段時間了,之前表現也算很好吧。」
向山手掌搓了搓臉。
這個時候,佛洛倫斯走了進來。她對向山說道:「好消息,我們已經找到隼了。」
向山揉了揉腦袋:「這次是什麼原因?」
佛洛倫斯搖頭:「還不清楚。隼的英語、漢語都不支持他表達太複雜的事情。我們已經通知英格麗德去看看了。」說著,佛洛倫斯又看了一眼陸軒宇裸露的雙腳:「我覺得……說不定是戰後PTSD?你知道的吧,就是那個……」
陸軒宇看了看自己的腳,撓頭道:「這……好像是有說,這是軍方投資的項目。但是……」
「這個義肢的許多技術,包括平衡控制算法,都是與外骨骼互通的。」向山搖頭:「然後在無人操控的時候,動力外骨骼也可以組成四足的自動戰術平台,可以運送一些輜重之類的……」
陸軒宇驚呼:「你們還賣軍火?」
向山翻了個白眼:「卡車算軍火嗎?外骨骼可以幫助行動不便的人自主生活,四足的運載機器人在環境複雜的災區也可以發揮巨大的作用。只不過現在客戶有需求。我們甚至不直接生產這些軍用載具,我們就是給北方的一家國有企業提供技術支持。」
「現階段這類技術主要就是在鎮暴與救災中起作用。維和部隊也在廣泛使用,尤其是可以遠距離遙控的機器人,很受歡迎,也變相拯救了許多人的生命。」佛洛倫斯解釋道,「維和部隊前幾年介入謝盧凱米多姆內戰、試圖進行調停的時候,使用非致命性武器的這類機器人廣泛出現在各大戰場上。隼看過也不足為奇。」
向山嘟囔著:「非致命性武器也能形成PTSD?」
「老闆,你沒有進入過真正的戰場吧。」佛洛倫斯提醒道:「不知道真正的戰場上人要面對什麼,就不該要求所有人都一樣堅強。」
這個時候,英格麗德牽著正在哭泣的黑皮膚小孩推門進來。隼啜泣著,不斷的用某種土語解釋什麼。
英格麗德是從神原尊遺留的筆記之中學會這門語言的。這是神原尊最後在調查的東西。
英格麗德對陸軒宇抱歉的笑了笑。
向山眉頭則微微皺起。他似乎費了點功夫才恢復正常的表情。他問道:「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