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煬在尼斯托總部等投票窗口關閉。

  時間一個小時一個小時地過去，許多人專注得連飯都不怎麼吃了，不停地刷新投票頁面，想看這場世紀大抉擇會怎樣收場。

  支持方渴望建立一個更公平、差距更小的社會，讓人們免於基本需求的壓力。以尼斯托公司的超大體量，他們完全承受得起這份社會責任。

  反對方強調供養懶人對社會風氣的不利影響，福利太高會導致年輕人不願意奮鬥，令人們在最好的年紀選擇躺平。生活是拼搏才有滋味的，日子越努力越甜。目前的社會已經達到了公平和效率的平衡，太強調福利必然損害效率。

  1月2日午夜0點，公投結束。

  萬眾矚目的尼斯托公司投票劃上句號。

  總票數9376443。

  贊成票5157044，約55%。

  反對票4219399，約45%。

  建設零壓社會……

  通過！

  投票結束的瞬間，徐煬聽到整個尼斯托公司大樓中發出響亮的吶喊！

  所有投贊成票的人都忍不住激動地叫喊出來，而所有反對的人也憤怒咆哮。

  無論如何，決定了！他們將在北部列島建設零壓社會！

  不再是盈利公司，而是服務於社會的公司。

  公司成員願意割讓自己的部分利益，繼續生產、繼續努力。

  但不只為了賺錢，也是為北部列島的整個社會增添福祉。

  歡呼的聲浪響徹建築大樓，以至牆壁微微撼動，玻璃嗡鳴不休。

  這座建築以前叫「希盛神宮」，希盛集團的核心。

  現在人們都管這裡叫尼斯托總部，完全放棄了希盛神宮的稱呼。因為尼斯托公司已證明自己超越了歷史上其他公司，他們將承擔社會責任，支持人們的生活和需要，博得全境居民的好評與信賴！

  從今天開始建設……

  尼斯托公司提供的食物、住房和公共運輸會降低70%價格，到第三年實現全部免費，每個人都能免費享用，減輕北部列島2億多人的生活負擔。

  新時代的序幕開始了。

  從一開始就打算建設新世界，說了很久、很久、很久，現在終於邁出第一步。

  所有人的光輝理想，在這一刻得到兌現！

  這是此前在世界上從沒發生過的奇蹟，他們真的要把整個社會換新面貌，建設惠及所有人的終極福利事業了！

  社長莉拉·尼斯托也在零時7分發表面向公眾的講話，表達她的真實想法：

  「三年前，當我橫兵在上京入口的時候，我曾在街道上發表講話，向全體市民承諾：尼斯托公司來，是為了在北部列島打造一個公平社會，所以請大家支持我們對抗新希盛集團。隨後，我們的部隊進入上京，秋毫無犯，市民們也相信我們的承諾，沒有阻擋我們進軍，而是積極配合尼斯托公司的工作，對此我真心感謝。」

  「偶爾也會有人質疑：什麼時候？我能說，現在終於是回報的時候了。經過這三年的積攢和磨礪後，尼斯托公司打敗內外強敵，屹立於世，如今則向著兌現我的諾言邁進一大步。」

  「是的，根據投票結果，我們將建設零壓社會。尼斯托公司會每年免費供應5000萬噸糧食，消除飢餓；每年向社會提供15億平方米免費住宅及其配套維護服務；所有公共運輸服務，包括公共汽車、穿梭機、民用航空、地鐵、輕軌、輪渡……也全部實現票價免費，並且在北部列島繼續細化基礎建設。」

  「尼斯托公司是北部列島最富有的公司，過去人們經常思考、質疑：外面的普通人，怎樣才能享受尼斯托公司內的福利呢？難道尼斯托公司人不是名副其實的新型貴族嗎？今天，這不再是一個問題了——尼斯托公司內與外，以『建設零壓社會』的形式連為一體。這是我們企業內每個自由意志的共同決定，即便感到能力不足，我也會儘可能推進這個計劃的實現，打破內外之隔，超越『公司』這個名義上的藩籬，共享同一個幸福的，新社會。」

  莉拉的聲音通過電波傳播到整個列島、半個世界。

  為慶祝零壓社會通過，莉拉隨即宣布延長新年假期一周。這個消息的釋放讓公司內部成員格外振奮，哪怕是對投票結果不滿的人，這下也感覺心情大好！

  對許多人來說都是不眠之夜。

  幾乎每個人都在暢想自己的新未來。

  零壓社會……一個最普通、最貧困的人也不會有生活壓力的社會，簡直就像夢境成真！

  每個人類自由而全面的發展。

  這樣的遠大理想仿佛不再遙遠。

  徐煬也鬆了口氣。

  他做過很多事，都沒有今天這樣的決定來得艱辛。

  第二天，徐煬在辦公室里看新聞。

  公司內外一派喜氣洋洋的氛圍。

  一種更高的精神滿足感正在人們心中激盪，賺多少錢也比不上這種滋味。

  「從來沒有公司這樣大規模向社會讓利。」

  「尼斯托公司是世界的新燈塔，毫無疑問。」

  「世界第一家以修復社會、支持社會為己任的新企業——尼斯托公司。」

  「尼斯托公司的社會支持計劃正讓他們獲得海內外一致美譽。」

  「全世界逾百萬投資者聯名請求尼斯托公司進行上市。」

  洲際媒體也作出了高評價。

  之前世人還是將尼斯托公司當成一家普通的高科技企業，而今又一次，尼斯托公司讓自己的名字響徹世界，真正成為這黑暗世界中與眾不同的存在。

  「隨著這一操作，尼斯托公司又讓自己的知名度大大提升了。」法洛莎觀察新聞。

  「是的，因為人們都知道尼斯托公司會做這樣無私的事情，所以世界各地誌同道合的人，都開始自發支持尼斯托公司產品，我們大部分產業出貨量都上升了15%~50%不等，這樣也能給那些出讓自己利益的尼斯托公司人一個好回報了。」徐煬感嘆。

  世界各地，都有人暗中期待能有某個組織改變渾惡世道，尼斯托公司的義舉則直接讓他們找到了一個寄託心愿的目標。

  他們遠在海外，便通過大量採購的方式來支持「零壓社會」行動。

  世界各地其他進步勢力也向尼斯托公司發來賀電，支持尼斯托公司對社會公平的重要推動作用。

  「我猜你是把邪惡的目的藏在光榮的理由下。」法洛莎說。

  「什麼？」

  「現在你們可以順理成章地侵入北部列島的所有基礎設施企業，把他們併購，占領輿論和大義的高地。你們讓所有房地產企業陷入倒退和破產，擊敗上京的剩下的金融權貴。伱們用廉價的食物擠壓其他食品企業的生存空間。是的，你們超過了公司，正式進入了更高的生態位，你們已不再是商人，你們是統治者。」法洛莎看向徐煬。

  「我可從來沒這麼想過。」徐煬道。

  「怎麼想、怎麼說都沒用，重要的是事實。尼斯托公司變成了一艘更大的巨輪，一個龐然大物，在組織形態上超過了普通公司，而且與其他公司相比，還贏得了人們盲目的支持，你們才是終極的公司形態，無聲地凌駕於人們頭頂，干涉人們生活的每個方面。」法洛莎說，她知道社會的本質既黑暗，又理性，絕沒有白做的交易。

  「不一樣，歷史有它的局限性，這就是我們現在能做到的最好的事情了，我們又不能隨意地篡變現實。在這條條框框當中，我們只是想辦法做好事而已。」徐煬誠實地說。

  法洛莎說服不了徐煬，永遠都不能；她只好坐在桌子上，看向窗外。

  她意識到尼斯托公司確實有了大義，做出這樣的犧牲、樹立這樣的名譽，無論做什麼都會被人支持。

  義理在尼斯托公司這邊，以討伐不義的理由來剷除異己也很方便。法洛莎陷入深思，思考該如何利用這一新狀況。相較而言，西海岸條約組織永遠不可能得到這樣的大義，因為他們不站在社會的大多數人那一側。

  大雪連天，建築都埋在積雪當中。

  「西海岸條約組織公開承諾，將考慮用天命武器轟炸近東地區的『死亡之山』，據說凜冬巨神就藏在山中。」徐煬看向那些積雪。

  它如果被天命武器直接擊中，恐怕就會實力大為衰減，無法再製造駭人冬天了。

  「炎多也會被炸成睡眠狀態的。」法洛莎說，「甚至可能被再次俘虜。」

  可憐的炎多，徐煬已經很久沒有得到它的消息。

  看著自己的兩個兄弟胡作非為，炎多一定非常傷心。

  「炎多……」徐煬沉吟。

  「我會跟黃金之魂達成聯盟，帶它一起去死亡之山，想辦法把炎多救出來。」法洛莎道。

  「我們和西海岸條約的計劃都很難實現，畢竟近東位於泰西洲、白象洲、大北方地區和夏的交匯地帶，四方交匯之地，無論做什麼都會牽動許多利益糾葛。」徐煬感嘆。

  「但很快就會解決的，『低溫』，已經越來越讓人難以忍受了。」法洛莎說。

  「是的……」徐煬揉了揉額頭。

  法洛莎察覺到徐煬的倦意，嘆了口氣。這個男人對自己要求甚高，做的又是這種損己利人的工作。

  她轉過身，雙手捧住徐煬的臉。

  「我要讓你休假，你這凡人——小小的腦子，有限的質量。去休息去，忘掉這裡發生的事情。你對自己的要求太高了，你想成為聖人？」

  「伊絲塔才是聖人。」徐煬給法洛莎轉發新聞。

  女皇伊絲塔現正在泰西洲一家社會服務機構，現場免費幫5000名視力障礙人士重見光明。

  「她不知道疲憊嗎？」法洛莎感到厭恨。

  「是的，我如果能像她一樣24小時都在上班和幫助他人就好了。」徐煬道。

  「你們之間確實有可共鳴之處……」法洛莎冷笑。

  與此同時，上京各處開始放煙花，慶祝這一勝利。

  漂亮的焰火在大雪中放亮。

  徐煬看向窗外的花火。尼斯托公司的成員們會為北部列島帶來一個幸福的未來。

  「這是他們在慶祝尼斯托公司的義舉，你有從中感覺到他們的歡樂嗎？」徐煬指向外面大雪中的色彩。

  「歡樂一詞與我絕緣。」法洛莎說。

  徐煬默默凝視外面的無數白日焰火，人們自發地行動，為了自己的美好生活而慶祝。

  真的……做到了啊。徐煬默想著。

  現年34歲，徐煬現在才覺得自己真做成了什麼事，但又感覺分外沉重。

  一千萬成員的尼斯托公司在他手中，這些鮮活的、無私的公司成員們讓他感覺分外珍貴。

  真是一人一票投出了這個零壓社會的結果，跨過了所有非議、反對和爭論。

  他把新世界的雛形降臨到人間來了，不僅圓滿，而且美得像詩篇一樣。

  「未來還要繼續努力來守住這片樂土吧。」法洛莎說。

  「是的，但是……」徐煬感到非常疲憊，從過去到現在他今天是格外疲憊的一次。

  「有趣的是，沒有人知道這個提議是你發出的，你仍然保持低調。」

  「無所謂……我還是不想被發現。虛名……我最不需要的就是虛名。」徐煬忍不住說，「我想要在這個世界上留下巨大的痕跡，我曾經受苦，後來我勉強逃出了命運的牢籠，之後有了能力，我更想讓所有人都自由、和平且幸福，我想讓大家都不再吃苦，本來這太荒唐了，但是你看，一票、一票，又一票，五百多萬票，我不是孤身一人，還有很多人願意幫忙，我們變了，徹底變了，現在我們真正開始向著每個人的幸福勞動了。不再是賺錢、擴大經營、賺錢，我們賺錢的速度比京都無限還快得多，我們的軍隊比黑火革新可怕十倍，如果我們變成了新的巨型企業，叫老百姓該怎麼辦？」

  「怎麼會有人像你這樣。」法洛莎嘆氣，「多想想自己吧，你安安靜靜的，沉默著，又有最大的熱心。」

  「我不知道，現在我盡了我的力了，我真的做到了之前沒人能完成的事情，從今往後——人們都會記得這一天，劃時代的一天。」徐煬嘆氣，「我也感到……我也感到累了。我真的累了。」

  「雖然你這傢伙總說我這個人沒有其他人幫忙就不能成功，但你這樣的人沒有我幫忙也是不行的。」法洛莎的手指划過徐煬的面龐。

  「也許吧，也許我們就是這樣……最合適的一對。」

  法洛莎輕輕一笑。她看到徐煬的神態，發現他也有一絲緊張。是了，如果沒通過會怎麼？如果人們辜負了這份禮物怎麼辦？徐煬看起來很鎮靜，為了不讓其他人失望，他必須表現得智珠在握。但他也有他擔心的事情，他擔心的事情在法洛莎看來很奇特，居然有人認真地在擔心全人類的命運！法洛莎知道，全都知道。所以她更愛他，因為他需要她。人類不認識他，但法洛莎認識，而且知道這樣的男人是真正高尚的，他用手、臂膀和精神改換新篇。

  「好了，就躺在我懷裡吧，你已經勝利了。我把這算作是你的勝利。我知道你做過了什麼，我全都知道。也許其他人會鄙夷你，但我會欣賞你。因為我愛你。你有世界上最好的女人在你身邊，你有什麼可擔心的。」法洛莎抱住徐煬，承受他的分量，就像問候真正的英雄一樣。

  徐煬要休息了，他仿佛融化在法洛莎的懷中。

  「後來的人們會怎麼評價我們？」他輕聲說。

  「就跟你之前說過的一樣：值得、全都值得。」法洛莎閉上眼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