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四章 蜂擁而至的使者

  皇帝終於頒布聖旨,與大單于一同要求各地軍隊停戰,條件之一是匈奴人允許大楚使者自由前往晉城見駕。

  各地的使者急於見皇帝,皇帝也急於了解外面的形勢,迄今為止,他聽到的都是二手消息,還不能讓他完全心安。

  大批使者早已等候多時,一獲允許,馬上湧來,兩天之內,數量多達三百以上,光是來自京城的使者就有十幾撥。

  朝中大臣比被困的皇帝還要緊張,一見面,無一例外是跪下痛哭,帶來的消息無非是宮中懸心、大臣效忠一類。

  王美人地位太低,但又是皇帝的生母,大臣們試探多次,終於找到一個合適的稱呼宮中,原來是用「太后」含糊其辭,現在則有了區別,說太后就是指上官太后,說宮中則是代指陛下的生母。

  王美人不可能不著急,為了換得皇帝的平安,即使要向匈奴人交出整個大楚江山,她也不會猶豫。

  韓孺子對母親深感歉意,在與匈奴人對峙並談判的過程中,他很少想到母親,可他知道,母親可能會做過頭,但是對他的愛過了一切。

  他立刻寫了一封信,請母親不要著急,他很快就會結束巡視返回京城,命張有才與使者一道,快馬加鞭返京,向「宮中」報平安。

  大臣的態度比較微妙,他們很高興晉城之圍有了轉機,可也有點擔心,害怕皇帝會秋後算帳,追究他們私立儲君的舉動。

  韓孺子做的第二件事就是正式頒布聖旨,改封遠在京城的堂侄為臨淄王。

  這是東海王的主意,對於如何與遙遠的大臣打交道,他受過教育,這時都能用上,「大臣以陛下的名義封王,這一點不能改,否則會顯得陛下不高興,可也不能承認其為齊王,齊國幾次叛亂,名聲不好,還會顯得陛下無力控制朝廷。陛下可以將齊國分為數國或者郡縣,改封為其中一國之王,既承認大臣的舉動是正確的,又加以糾正,會讓他們更安心。」

  心照不宣,離得越遠,皇帝與大臣越需要心照不宣,於是韓孺子改封堂侄為臨淄王,將齊國其他領地都變為郡縣。

  楊奉沒有單獨派人來,韓孺子也沒有單獨給他寫信,兩人之間的心照不宣,用不著普通的手段。

  韓孺子將剩下的京城使者都交給劉介接待,除非有特殊情況,無需再來見駕,他要見見其它地方來的使者。

  崔宏和柴悅的使者來得比較早,帶來的消息令皇帝心中一安。

  燕南的楚軍雖然失去了最初的陣地,但是在退卻數十里之後,終於穩住陣腳,令匈奴大軍無法攻破,可匈奴也不敢輕易退回燕北,他們害怕遭到追擊,以至軍心散亂。

  「南下牧馬」只是一句空口威脅,大單于實在無路可走才決定和談,他手裡最大的保證就是晉城的皇帝。

  各地諸侯與郡守幾乎都派來了使者,向皇帝表示忠心,並羅列自己派出多少士兵、提供多少糧草等等。

  這些使者都由隨行官員接待,文官脫下不合身的甲衣,恢復從前的職責。

  韓孺子在等鄧粹那邊的使者,就連匈奴人一方也關心此事,金純忠幾次打聽,希望能見使者一面。

  使者一直沒來。

  鄧粹好像失去了控制,在遼東攻城掠地,一點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傳遞停戰聖旨的官員根本出不了關,馬邑城以東的所有關卡都接到車騎將軍的命令,不准向任何人打開城門,違者處死。

  據說鄧粹的原話是:「就算皇帝親自叩關,也要我去辨認才行。」

  接管塞外楚軍還不到一個月,鄧粹的威望已經高到無人敢於違令,一是他的確敢打會打,二是所有人都以為他是皇帝的心腹大將,備受信任,怎麼做都行。

  柴悅在皇帝微末之時就追隨左右,可是行事低調,直到現在還有許多人根本沒聽說過他的名字。

  鄧粹卻是另一種風格,行為比真正受寵的外戚和宗室子弟還要囂張,偏偏又有真本事,由不得別人不信。

  關內的軍隊都已停戰,唯獨遼東的楚軍仍在大開殺戒,留守的少量匈奴人與扶餘國士兵根本不是對手,望風而逃。

  返回草原的關卡幾乎都被堵死,大單于真急了,突然封閉了進出晉城的唯一通道,重新將城池包圍,派金純忠來告訴皇帝,除非皇帝能掌控遼東的楚軍,匈奴人不想再談了。

  金純忠仍想回到大楚這一邊,因此對皇帝無話不說,「陛下小心,匈奴人被困在關內越久,內部紛爭越嚴重,等大單于也彈壓不住的時候,和談就真的失敗了。」

  「匈奴有可能投降嗎?」韓孺子接見了金純忠,將他當成自己人。

  皇帝連自身安全還沒有得到保證,就在想著如何收服匈奴人,金純忠既敬佩,又覺得不妥,伏地道:「一部分原先的東匈奴人可能會選擇投降,西匈奴人大概不會,他們寧願戰死,而圍城的多是西匈奴人。」

  韓孺子也只是一想,笑道:「大單于想讓朕怎麼做?聖旨已經頒布,可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鄧粹不接旨情有可原。」

  「大單于說,如果遼東楚軍再不停戰,就只能讓陛下親自去叩關傳達旨意了。」

  這意味著大單于要攻城俘虜皇帝,韓孺子當然不能讓這種事情生,「朕派中司監劉介前去傳旨,兵部正好也有人在此,讓他一塊跟去,總應該可以了。」

  金純忠叩,「微臣無禮,伏乞陛下恕罪。」

  「嗯,你為大單于做事,事先得到了朕的允許,何罪之有?對了,大單于什麼時候將楚人都放回來?」

  之前派往匈奴的使者,除了喬萬夫,其他人還都滯留在匈奴營中,另有歷次作戰中淪為俘虜的數千楚軍將士,也沒有被放回來。

  「大單于說,使者要送匈奴人出關,至於楚軍將士,陛下大婚之日,將作為禮物送回來一半,另一半人也要為大單于送行,他說這也算是大楚的地主之誼。」

  「嘿,不請自來的客人,居然還要求地主之誼,回去告訴大單于,朕先向遼東派出使者,和親之事……」

  「請陛下無需憂慮,大單于同意為平晉公主擇選一名優秀的孫兒,也會為陛下送來幾位最美麗的女兒或是孫女。」

  「幾位?不是說好了只要一位嗎?」韓孺子一點也不貪圖匈奴的美女,接受一位都很勉強。

  「是,一位,不過……」金純忠欲言又止。

  「有話儘管說就是。」

  「大單于肯定要將一位親生的女兒或是孫女送給陛下,如果陛下還能多要一位……多要一位的話,我妹妹或許……」

  如果說韓孺子心裡從來沒想過金垂朵,那是騙人,可他絕不會在國家大事上摻雜個人私情,微笑道:「有些人天生是野外的花朵,何必摘回室內讓它枯萎呢?一位足矣,不要再多。」

  金純忠磕頭告退,失望地回去見大單于。

  鄧粹那邊還沒消息,崔宏和柴悅這邊的使者卻沒斷過,之前被皇帝派出去傳達聖旨的中書舍人趙若素回來了,按官職,他沒資格直接向皇帝提出建議,韓孺子卻欣賞此人的才華與膽識,特意召見,詢問對策。

  趙若素也一反常態,沒有推辭,跪拜之後,起身對道:「陛下不可在晉城久留。」

  「朕也不想,可是眼下正與匈奴談判,朕若是顯得急躁,只怕會令大楚失去許多利益。」

  「只要陛下在、土地在、百姓在,大楚今日所失,它日必能奪回。可陛下若是久駐晉城,只怕天下又會騷動。」

  「大楚與匈奴已經停戰,朕早晚會返京,有何騷動?」韓孺子有些不解。

  「匈奴圍困晉城之時,楚人皆以為天下無主,恐為異族所滅,陛下又堅持不肯屈服,因此萬眾一心,別無它念。如今戰事已停,匈奴人即將退回草原,齊國叛軍也已剿滅,正是大事已畢、小事叢生之時,從前的念頭又會一個接一個冒出來,陛下難道忘了,還有流民尚未安置、還有朝廷尚未整頓嗎?」

  韓孺子心中一驚,一下子明白了趙若素的意思,沒錯,他此次出巡不是為了與匈奴人交戰,而是為了穩定天下,被困完全是一次意外,如果自己還在晉城浪費時間,他在戰前所做的一切事情,包括安置遊民、勸農耕織、整頓吏治等努力,可能都會付諸東流。

  晉城被圍讓皇帝暫時擱置了許多重要的事情,最怕地方官吏也這麼以為,因此故態重萌。

  仔細回想各地派來的使者與送來的奏章,幾乎所有地方大員都或明或暗地建議皇帝儘快返京以定大局,這實際上是他們的希望,希望離皇帝遠一點,希望皇帝不要到自己的管轄地域。

  「依你所見,朕該怎麼做?」

  趙若素拱手道:「陛下應該儘快和親,取得大單于的信任,將匈奴人送出關去,然後繼續行程,示天下農耕方是第一要務。陛下要向匈奴尋仇,需得五年甚至十年以上的休養生息,方可盡情一戰。」

  「不知道大單于能不能活得那麼久?」韓孺子冷冷地說。

  「大單于子孫盡在,陛下還擔心沒有復仇目標?」

  韓孺子大笑,說:「好吧,三天之內,朕與匈奴和親。」

  和親要雙方進行,韓孺子娶進大單于的女兒或是孫女,也要將新封的平晉公主嫁過去。

  崔昭心意已決,甚至不在乎是嫁給年老的大單于,還是嫁給年輕的孫輩,總之,她想離開大楚,離開崔家。(未完待續。)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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