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坤山與一群宿衛將士站在院子裡,只要外面發出信號,他們就一擁而出,攔截出宮者。
上官盛以方便將士出行的名義開放了東邊的一座宮門,守衛不嚴,想要混出皇宮的人,很可能會試一試,出宮之後有一條巷子是必經之路,林坤山等人就守在巷子出口的一座院子裡。
二更多了,外面傳來拍手聲,十來名宿衛士兵推門而出,林坤山沒動,坐在唯一的凳子上,面帶微笑,靜靜等待。
沒多久,出宮者被帶進來,那是一名三十多歲的太監,嚇得渾身發抖,幾乎是被拖進院的。
「你叫什麼名字?」林坤山語氣和藹。
「蔣、蔣添福,增添的添。」
「嗯,好名字,你為什麼要出宮?」
「家裡……有人生病。」
「太監也有家?」林坤山有點意外。
太監拼命點頭,向周圍的宿衛士兵投去求助的目光,沒人搭理,他只好說道:「只要太后或者陛下允許,太監也能成家,我是太后允許的。」
林坤山笑了一聲,很想問問太監的家人都是哪來的,可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交出來。」
太監一愣,又看了看周圍的士兵,似乎覺得人太多,有點不好意思,猶豫了一會才伸手入懷,摸摸索索地掏出一個小小的包裹,十分不舍地送過來。
林坤山臉上帶笑,可是一接過包裹就覺得重量不對勁兒,寶璽是玉制的,不應該這麼沉,他的笑容減少了幾分,迅速打開包裹。
裡面是三塊小金磚。
「這是什麼?」林坤山收起笑容。
「這是……送給大人的一點孝敬。」太監老老實實地說,他不認得望氣者,只好籠統地稱為「大人」。
林坤山翻手將金磚扔在地上,「寶璽在哪?」
太監一臉困惑,他當然知道寶璽是什麼,可是絕計想不到它能與自己發生,因此一頭霧水,「應該……應該在掌璽令那裡。」
「搜身,從頭到腳地搜。」林坤山下令,見慣了大人物,他實在沒法對一名普通太監「順勢而為」,更願意採取簡單粗暴的手段。
兩名士兵架起太監的雙臂,另一人仔細地搜,很快就搜出另一包黃金和珠寶,就是沒有寶璽。
「你為什麼要悄悄出宮?」林坤山嚴厲地問。
「家裡有人……」
「你撒謊,什麼病需要你帶這麼多金子出去?」
「真是家人有病,病得很重。」
「砍掉他一隻手。」林坤山命令道。
一名士兵拔出刀,太監蔣添福撲通跪下,「大人饒命,我說實話。」
林坤山擺手制止士兵,「快說。」
「宮中……傳言。」蔣添福再次偷瞄周圍的士兵,顫聲道:「宮中傳言,宿衛軍一旦戰敗,就要捕殺宮人,絕不將我們留給……別的皇帝。大家都很害怕,我也很害怕,所以……所以想出宮躲一陣……」
「大家?」林坤山突然感到不安。
「對對,想要出宮避難的人不只我一個,很快……」
蔣添福話未說完,外面的拍手聲響成一片,一名士兵破門而入,急切地說:「幾十人……不,幾百人……」
林坤山大驚,起身大步走到院門口,向外面的街面望去。
夜色中,說不清多少人正在狂奔,有太監和宮女,恍惚間似乎還有少量士兵,嘴裡也不發出聲音,只是拼命地跑,好像身後有猛獸追趕。
林坤山目瞪口呆,眼看人群就要從身邊經過,才急忙喊道:「攔住!攔住他們!一個也不能逃掉!」
宿衛士兵衝出院子,可他們的人數太少了,只有五十餘名,面對的卻是數百名捨命狂奔者,宿衛士兵連隊形還沒列好,雙方已經沖在一起。
許多人被刀鞘和柄擊倒,更多的人卻衝過封鎖線,逃入附近的大街小巷,再想追回來千難萬難。
林坤山站在門口呆若木雞,他還是上當了,楊奉竟然猜到了這一招,所以讓一大群人掩護藏璽者外逃,至於楊奉是如何與宮人的,林坤山完全摸不著頭腦,也不感興趣,他只悔恨一件事,自己為什麼以為藏璽者會獨自出宮?
因為寶璽太重要了,他以為楊奉絕不敢將如此貴重之物託付給多人,只能是一個人,卻沒有料到楊奉用來鼓動眾人逃宮的說法,根本與寶璽無關。
林坤山回過神來,雙手提起衣角,貼著牆壁,向巷子外面悄悄走去,剛走出幾步,就被士兵攔住,「林先生,人都抓住了,跟我們一塊去向上官將軍復命。」
這可不是「都抓住」,人群逃走了一多半,可士兵們不想承擔這個責任,他們就這點人,事前準備得不充分,這都要怪出謀劃策的望氣者。
在士兵的押送下,林坤山臉色蒼白地向皇宮走去,頻頻回望,心裡琢磨著怎樣才能「順勢」擺脫丟璽之罪。
「三分天下」的想法又在他腦子裡冒出來。
宿衛軍集中在北城,南軍占據西城,由於擔心麾下將領背叛,雙方都不敢分散兵力,東、南城因此遭到放棄,幾乎沒有士兵駐守,居民躲過戰亂,可也不敢大意,大白天也沒幾個人敢上街,夜裡更是全都躲在家裡。
成功逃宮的眾人分散在大街小巷裡,或回自家,或投奔親友,很快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有一名小太監拼命向南奔跑,可是速度很快就降下來,顯然是體力不支。
小太監不敢停,實在跑不動,就只能快步前行,到了南城,小太監遇到了更嚴重的問題不認路。
小太監只知道要去南城,可是越往南走,街巷越是狹小複雜,黑夜裡,連辨認方向都很難,更不用說尋找一家不知名的小客棧,只知道儘量向京城東南角行進。
前方站著三個人,小太監跑近了才發現,嚇得尖叫一聲,急忙轉身,身後也站著兩人。
「咦,這不像是太監,倒像是……是個女人。」
小太監不只尖叫聲像女子,發抖的樣子也像,「你們……是誰?」一開口,更證明了身份。
「別管我們是誰。」面前的男子說道,發現這只是一名不會武功的女子,他的語氣輕鬆許多,「你是從宮裡逃出來的?」
「不是。」
「那你怎麼會有太監的衣裳?」
「是。」
「到底是不是?」
「是。」女子稍微冷靜下來,「不只我一個,很多人都逃出來了,據說宿衛軍要屠殺宮人。」
「從哪個門出來的?」
「東青門。」她沒必要撒謊。
幾名攔路男子互相看了一眼,一人道:「這算怎麼回事?一群宮女都能闖出來,咱們還派人去宮裡偷什麼鑰匙啊?」
「當著外人別亂說話。」另一人提醒道。
「其他人呢?」男子問道。
「在東城躲起來了。」宮女回道。
「你怎麼跑到南城來了?」
聽說這裡是南城,宮女稍稍安心,「我……我的親戚住在南城,我是來投奔的。」
幾名男子點點頭,似乎接受了這種說辭,側身讓路,宮女身後的一名男子卻趕上前,「等等,先搜下身,沒準她帶著皇家的寶物呢。」
「別亂來,老吳,咱們有任務在身,欺負女人算什麼英雄……」
「去去,我不是英雄,我就是……你們瞧她嚇得這個樣子,身上肯定有寶物,你們不搜,我來搜,寶物是我一個人的,沒你們的份兒。」
另一名男子還想勸說,卻被同伴笑著架走了。
只剩一名男子,站在宮女面前,笑著問:「你叫什麼名字啊?」
「我……我給你錢,你放過我。」宮女慌張地從懷裡掏出一塊銀錠。
男子接在手裡,舉過頭頂,借著月光瞥了一眼,還是看不清,但是覺得重量應該沒錯,這樣一來,他更不能放宮女過去了,「別急,你不經常出宮?」
「嗯。」宮女警惕地後退一步。
「宮裡除了太監就是皇帝,沒有別的男人?」
宮女又退一步,「也有侍衛。」
「宮女能見到侍衛?」
「能。」
「呵呵,我覺得你在撒謊,你見不到侍衛,而且你身上還有更多寶物,嘿,你本人就是一件寶物,老子行走江湖這麼多年,還沒碰過……哎呦!」
男子捂著左臉,右手拔刀,轉身怒喝:「誰?胖子,是你嗎?給我出來。」
沒人現身,他的同伴都已經走遠。
黑暗中又一枚石子射來,正中男子腦門,力量不小,一下子砸出包來,男子倉皇后退,「真有侍衛……」男子轉身就跑,要去尋找幫手。
宮女呆立原地,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一道身影悄悄靠近,低聲說:「佟青娥,跟我走。」
宮女嚇了一跳,「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那人道:「我是孟娥,咱們見過面。」
「啊,是你,太好了,我有東西要交給你,是楊公……」
「待會再說,先跟我走。」孟娥在前面引路。
佟青娥緊緊跟隨,心中大安,「這麼巧,竟然在這裡遇見你。」
「我負責在這一帶監視譚家人,待會要跟他們打一架。」
「打架?我帶來的東西更重要。」
孟娥止步,佟青娥上前,貼耳說了兩個字,孟娥眉毛一挑,「架還是要打,東西更要送出去,交給我。」
佟青娥將一件小包裹塞到孟娥手中,大大地鬆了口氣,「接下來的事情就看你的了。」
孟娥帶著佟青娥拐彎抹角,沒有去往客棧,而是停在一間民房前,輕輕敲門,裡面立刻有人開門。
屋子裡擠滿了人,佟青娥在人群中看到了熟悉的面孔,不由得大喜,「蔡大哥!」
蔡興海一驚,正要開口,孟娥走上前,將手中的東西亮了一下。
蔡興海大驚,雖然之前沒機會親眼得見,可他還是能認出孟娥手裡的印璽絕非尋常之物。
他看了一眼門口的佟青娥,對屋內眾人說:「計劃有變,咱們得送一件東西出城給倦侯,就算死,也得成功。」(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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