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南門

  衡陽公主死後,柴家失去了主心骨,但是作為一個團體,「柴家人」沒有消散,經常聚在一起,商量一件事:到底誰能當皇帝?柴家又該如何穩固自己的地位?

  眾人一致得出幾個結論:

  冠軍侯與柴家關係最好,但是眼看著失勢,前途只怕不妙,可以繼續觀察,提供一些小小的幫助,與此同時也得準備後路,不能只支持他一個人。

  倦侯、東海王與柴家都有仇,衡陽公主若是還活著,事情會很難辦,如今她已升天,再大的仇怨也能想辦法化解,但是這兩人誰更值得支持,有爭議。

  英王不予考慮。

  柴家親友眾多,觸角遍及朝中勛貴與大臣,消息靈通而駁雜,無數謠言就像食材和香料一樣被統統扔進柴家的大鍋里,經過一番熬煮之後,形成一道帶著濃郁香味的新謠言。

  最新的謠言就是倦侯已經潛回京城,還要繼續爭奪帝位。

  柴家人為此驚疑不定,猜不透這到底會對京城的形勢產生怎樣的影響。

  聽說冠軍侯和東海王準備「做大事」,柴家還是分別派人相助,冠軍侯身邊的幾名勛貴追隨者、東海王王府內外的數名刑吏,都來自柴家,隨時通風報信。

  冠軍侯中毒的消息最先傳來,聚集在柴家徹夜不眠、借酒澆愁的數十人大吃一驚,怎麼也想不到冠軍侯敗得如此慘烈與容易,誰也不肯承認自己曾經對這位太子遺孤寄與厚望,至於是誰下毒並不重要,也沒人關心。

  蕭幣是左察御史蕭聲的侄兒,曾在碎鐵城帶著一群人試圖逼柴悅自盡,被關了一段時間才被放回京城,這時抓起酒杯,喝了一大口,搖搖晃晃地站起身,看向整座大廳。

  五張桌子擺在廳里,七八十人擠擠擦擦地坐在一起,喝了將近一天的酒,興致已過,只剩滿腹愁腸與惶惑。

  放眼望去,蕭幣看不到首領,衡陽侯從來就不是這群人的首腦,他的幾個兒子當中,只有柴智有些本事,卻已死在了碎鐵城,其他子孫不值一提,非柴姓的親戚不少,卻都沒有主見,蕭幣連自己的哥哥也看不上,在酒勁兒的驅使下,他決定挺身而出。

  「嘿!」蕭幣叫了一聲,吸引大家的注意,「你們都聽我說,冠軍侯死了,他為什麼死?因為他他不重視柴家,也不叫上咱們,自己就去奪帝位,結果死了。」

  「對,說得沒錯。」眾人舉杯歡呼,可是誰也喝不下去,酒水灑了一地。

  「還有東海王和倦侯。」蕭幣受到鼓舞,突然抬高聲音,「我就問你們一件事,誰更有可能原諒柴家?倦侯,還是東海王?」

  「東海王害死了柴智,可咱們沒找他報仇啊。」有人說。

  不等蕭幣開口,同桌的另一人反駁道:「東海王未必這麼認為,他回京之後,柴家一直沒去探望過,他肯定以為自己遭到了柴家的記恨。」

  蕭幣用更高的聲音壓過此人,「東海王是怎麼報復仇人的,我可看到了,張養浩他們現在還被關在碎鐵城呢。」

  在勛貴營,東海王和崔騰沒少欺負張養浩等人,眾多勛貴子弟全都看在眼裡,關押張養浩是倦侯的決定,這時也算在東海王頭上。

  「那就只剩下倦侯了,可柴家三番五次找他報仇,他能原諒嗎?」另一人說道。

  「有柴悅啊。」蕭幣幾乎是喊出了這個名字,一點也不覺得他和柴悅之間有仇,「他畢竟是衡陽侯的兒子,也是倦侯的親信,有什麼仇化不開?」

  「對對。」柴家人興奮了,他們慣常忽略柴家的這名庶子,又都與蕭幣一樣,不覺得自己曾經虧待過他,反而覺得柴悅理所應當會站在柴家一邊。

  「支持倦侯。怎麼支持?倦侯人在哪呢?」

  蕭幣也不知道,他的決斷力到此為止,酒勁兒也有點下去了,腦子裡昏昏沉沉,一屁股坐下,呆呆地看著桌上的殘羹剩炙。

  大廳里一片沉靜。

  柴府的一名管家跑進來,在主人耳邊說了幾句,衡陽侯臉色一變,起身說話,聲音微微發顫,「剛剛得到的消息,聖上聖上可能駕崩了。」

  醒著的一半人騰地全站了起來,桌翻椅倒,響聲驚醒了另一半昏睡者。

  「怎麼回事?」

  「駕崩。」

  「誰駕崩?」

  「還能有誰?」

  「誰繼位了?」

  「肯定不是東海王,他還在王府里按兵不動。」

  「那就是倦侯了?」

  「是他,只能是他。」

  柴家人已經分不清想像與事實,很快,人人都以為倦侯已經或即將稱帝,也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去擁立倦侯啊!」

  廳里的人蜂擁而出,生怕比別人慢了一步。

  沒過多久,廳內空空蕩蕩,只剩衡陽侯和管家兩個人,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管家喃喃道:「只是可能駕崩,而且而且」

  衡陽侯茫然地說:「天哪,柴家要被滅族了。」

  七八十位柴家人,叫上各自的僕人,二百多人衝出柴府,直奔皇城。

  謠言總是跑得更快一些,柴家的眾多親友,以及更多毫無關係的人,從四面八方匯入進來,一些大臣放棄觀望姿態,本人不露面,也要派子侄出來相助。

  快到皇城南門的時候,柴家人的隊伍已經增加到四五百人,一路叫喊,誰也不知道要做什麼,都以為大事已定,他們只需捧場。

  一群書生攔住了這些人。

  京城的讀書人已經在南門外聚集了好幾天,向朝廷請願立刻出兵抗擊匈奴,期間被宿衛營抓走一些,結果召來更多的人,上官盛有別的事情要忙,乾脆對他們置之不理。

  在青石板上跪了幾天,讀書人早已疲憊不堪,在他們中間同樣謠言四起,一會說倦侯即將稱帝,登基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接受他們的請願,一會又說太后震怒,很快就要讓宿衛騎兵血濺南門。

  柴家人的謠言先行一步到達,與讀書人的謠言融合,倦侯稱帝更顯得證據確鑿。

  但讀書人畢竟是讀書人,即使在頭腦最糊塗的時候,心裡也存著禮儀。

  「倦侯曾經出過京城,也就意味著他放棄了爭位。」一名讀書人大聲道。

  街上的人群一下子安靜下來,不明白自己之前為什麼會忽略如此顯而易見的事實。

  讀書人馬上補充道:「可倦侯根本不需要爭位,他是桓帝長子,本來就是皇帝,為奸臣所誤,被迫退位。繼位皇帝是鏞太子遺孤,鏞太子被武帝所廢,武帝之命不可改,鏞太子遺孤稱帝不合大統,乃是偽號。當今聖上仍是倦侯,他回京是要撥亂反正,不是爭奪帝位!」

  眾人豁然開朗,倦侯被廢之時無人吭聲,現在卻都義憤填膺,「對啊,倦侯本來就是皇帝。為什麼要讓倦侯退位?天理何在?」

  皇宮南門外的聚集者很快就超過了千人,附近的各大部司大門緊閉,沒有一個人敢出來管閒事。

  皇宮城牆之上,宿衛士兵嚴陣以待,但也沒有下來驅散人群。

  第三股人群稍後趕到。

  蕭聲和申明志已經無路可走,帶著兵符,不知該投奔哪一方,楊奉給他們指了一條明路,「只有倦侯是大勢所趨,也只有倦侯能理解兩位大人的苦衷。」

  「真的?」蕭聲和申明志曾經與倦侯發生過衝突,心中很是忐忑。

  「倦侯連柴家都能原諒。」

  韓孺子為衡陽公主送過葬,曾在柴府與冠軍侯會面,這些事情都被視為倦侯與柴家和解的象徵。

  蕭聲只剩一個問題,「倦侯真的潛回城內了?」

  楊奉微微一笑,「兩位大人覺得我在深夜裡跑來跑去為的是誰?」

  蕭聲與申明志都是老奸巨滑之人,若在平時,絕不會輕易相信楊奉的話,現在,他們願意接受任何人的任何勸說,只要那是一條路。

  楊奉將他們也帶到了皇宮南門外。

  看到這麼多人在為倦侯吶喊,蕭聲與申明聲再無猶疑,跑到最前方,舉著兵符,命令宿衛士兵開門。

  宿衛軍當然不會因為兵符而從命,但是多少受到一些影響,在城牆之上更加猶豫不決。

  楊奉下馬,在人群中走來走去,時不時與熟人點頭,有讀書人,也有柴家人,然後他擠出人群,重新上馬,帶著不要命等人離開南門,繞行東門。

  誰也沒注意到,楊奉將英王帶走了。

  看到人群,英王興奮了一會,可他太困,在不要命懷裡睡著了。

  東門很冷清,無人聚集,一隊宿衛士兵守在門外,遠遠就將來者攔下。

  楊奉下馬,迎向一名太監,向此人耳語數句,太監藉助火把,望了一眼英王,點點頭,命令士兵讓開,楊奉只帶不要命和英王步行進宮,其他人留在外面。

  時間已近四更,王府里,東海王仍未得到譚氏的消息,只聽到一個又一個噩耗,似乎越來越多的人轉而支持倦侯,而倦侯現在何處,根本就沒人知道。

  「不可退縮,不可退縮,這回我絕不能再退。」東海王再一次幻想自己登基之後的場景,終於鼓起勇氣,向譚家兄弟和眾刑吏說:「不等了,出發去皇宮北門,那裡有人接應。」

  要向大家說一聲抱歉,最近的錯別字比較多,尤其是南北不分,給讀者造成困擾,非常抱歉。未完待續

  【如果您喜歡本小說,希望您動動小手分享到臉書Facebook,作者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