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王行動得比冠軍侯稍晚一些,一群士兵在大都督府翻箱倒櫃的時候,東海王剛準備出發,臨行前他向望氣者林坤山說:「怎麼樣,給我算一卦吧?」
林坤山笑而搖頭,「望氣者不是卦師。」
「那就給我望一下。」
林坤山認真地向東海王頭頂看了一會,舉手輕輕晃了兩下,好像在攪動某種看不見的水流。
東海王笑道:「不錯,挺能唬人,等你再回江湖的時候,靠這個能維持生活。」
林坤山放下手臂,也笑道:「東海王頭上的氣略顯纏繞,要不要我替你清理一下?」
東海王抬手擋住頭頂,「就讓它保持原來的樣子,當是新式的頭盔吧。哈哈。」
東海王大笑著出屋,看著五名譚家人,「怎麼樣?」
譚冶是東海王王妃的哥哥,雖然上面還有父親,譚家大事卻由他做主,上前一步說道:「冠軍侯那邊沒問題,發作得可能稍晚一些,但他絕對熬不過今天晚上。宮裡的情況有譚雕盯著,很快就能傳來消息。」
東海王深吸一口氣,「看住這個望氣者,別讓他跑了,望氣者專會蠱惑人心,等我登基之後,絕不能留這種人在世上。」
「放心,他跑不掉。」
東海王比較滿意,「已經春天了,晚上還是有點冷啊。」
譚冶揮下手,一人去往廂房,很快捧出一件厚厚的披風,譚冶上前,親自給妹夫披上、系好,東海王笑了笑,拽住披風的兩邊,裹住大部分身體,可還是感覺有點冷。
「韓孺子沒回京吧?」
「確切消息……」
「不不,我不要什麼確切消息,有人看到他嗎?」
譚冶猶豫了一會,搖搖頭,「有人看到倦侯出城,然後……他就消失了,我的人確信他沒有再進城,可花侯爺送來信息說倦侯就在城裡,我覺得他可能出錯了。」
「瞧,這正是韓孺子擅長的招數。」東海王兩眼放光,「不管是在城裡,還是在城外,他都不會認輸,必然在策劃什麼……」
東海王想不出頭緒,只好故作輕鬆地說:「花繽這個老滑頭還敢回來,膽子不小啊。」
譚冶轉身指向三名勁裝男子,「這三位英雄好漢都是花侯爺介紹來的……」
「嗯嗯。」東海王敷衍地點點頭,突然想起一個人,「楊奉呢?他這幾天在忙什麼?都說他放棄了韓孺子,我可不太相信。」
「楊奉在醉仙樓糾集了幾名江湖人,到處打聽望氣者的下落。」譚冶看了一眼林坤山的屋子,「他對帝位之爭大概真不感興趣了,但我仍然派人監視著他的動向。」
「別大意,楊奉跟望氣者是一路貨色,等我登基,這些人都不能留。」只有暢想登基之後的快意恩仇,東海王才能讓自己興奮起來。
「當然。」譚冶順著東海王,一句也不反駁。
敲門聲響起,三長兩短,譚冶走到門口,「如何?」
「已成。」外面答道。
譚冶轉身道:「出發吧,東海王。」
東海王站在原地幾次深呼吸,隨後兩手甩開披風,邁開大步向外走去,譚冶開門,另外四人跟隨。
從外面又進來幾個人,負責看守林坤山。
譚雕帶來數十人,都有馬匹,東海王上馬,由譚氏兄弟帶路,向北城馳去,一路上不停有人加入,用江湖切*談,東海王聽不懂,卻心安不少,這起碼說明譚家的準備十分充分,比兩年前的宮變好多了。
但是東海王對江湖人充滿了不信任,必須看到另一股力量,才能完全心安。
因為宵禁,街上沒有行人,也沒有巡邏的士兵,譚家安排得妥妥噹噹,他們行進的路線上毫無阻礙。
一行人先來到王府,東海王已經沒有必要再隱藏行跡。
在自家門口,東海王看到大批公差,「廣華群虎」來了七位,張鏡與連丹臣都在其中,兩人一塊上前,扶東海王下馬。
「你們怎麼都在這兒?」東海王納悶地問,他還以為刑吏正在進攻宿衛營里的上官盛。
「上官盛進宮了,等他出來我們才能動手。」
「進宮?怎麼沒人告訴我?」東海王不滿地看向譚家兄弟,他現在可承受不起任何意外。
譚冶、譚雕一臉茫然,刑部司主事張鏡道:「剛剛發生的事情,宮裡可能發生了什麼事情。」
東海王又看向譚家兄弟,「怎麼回事?不是說好宮裡宮外同時動手嗎?怎麼錯開了?」
兄弟二人仍然不明所以,還是張鏡回道:「是王妃臨時改變了計劃,讓我們再等一等。」
東海王眉頭一皺,「你們等在外面,我去見王妃。」
譚氏就坐在前廳里,周圍點著數十根蠟燭,亮如白晝,兩邊站著七八名侍女,正在聽她安排事宜。
「王妃……」東海王看到譚氏的第一眼氣勢就降下去一多半,語氣緩和,臉上也露出笑妃,「這兩天可辛苦你了,宿衛營上門找麻煩了?」
譚氏揮手,命侍女退下,冷淡地說:「來過幾次,沒什麼大不了的。」
東海王走到妻子面前,笑道:「聽說你改變了計劃?」
「嗯,宮裡情況有變。」
「怎麼?母親沒成功?」東海王大驚失色。
「我得到兩個截然不同的消息,一個說成功,一個說沒成功,我必須進宮查看真相。」
「你要進宮?那可是……非常危險。」
「嘿,比譚家支持你更危險嗎?我待會就出發,有人能帶我進宮。」
「我怎麼辦?一直等著嗎?」
「到四更,如果我還沒有派人送出消息,你就不用等了,從北門進宮,那裡有人接應。還有,冠軍侯已經不再是威脅,蕭聲和申明志奪取了大都督府的兵符,這兩人你一定要爭取過來。」
「為什麼?他們……」
「你還不是皇帝。」譚氏嚴厲起來,「現在就算是你最討厭的人登門投靠,你也得笑臉相迎,明白嗎?」
「好吧,他們兩個會來?」
「未必,你得派人去找他們,還有英王,今晚都要拉攏過來。」
「連那個小孩兒也要拉攏?」
譚氏冷冷地看著丈夫,「東海王中毒而亡,難道等你登基之後不想給天下人一個交待嗎?」
「聰明!」東海王贊道,「為什麼我一到你面前,就變笨了呢?」
譚氏站起身,「想當皇帝,就得經歷九死一生,這裡留給你坐鎮,無論如休不可退縮,寧可破釜沉舟、兩敗俱傷,也不能再退一步,明白嗎?」
「我就是死,也要死在沖向皇帝寶座的路上。」
譚氏點點頭,以示讚許,邁步向廳外走去。
東海王望著妻子的背影,以為她會轉過身來說點什麼,結果他失望了,只好自己喊道:「等等。」
譚氏止步,沒有轉身。
「韓孺子!」東海王喊出這個名字,不知為什麼,總是覺得不安。
譚氏猜到了丈夫的心事,頭也不回地說:「倦侯更在乎王美人,還是你的表妹崔小君?」
「兩個都很在乎。」
「好。」譚氏再不多說,走出大廳,守在外面的侍女跟上,簇擁著王妃離去。
東海王心中的那根刺終於拔了出來,有妻子和母親在宮裡接應,自己在外面擁有譚家和「廣華群虎」的勢力,大事必成,或許就在天亮之前,韓孺子本事再大,也不再是威脅。
譚家兄弟和七名刑吏走進大廳,他們是東海王今晚的參謀。
「宿衛八營一直沒有動作嗎?」東海王問,他隱藏了三天,必須儘快掌握全部信息。
張鏡上前道:「宿衛營大都去守衛城牆了,我們聯繫到不少將領,他們保證,只要沒有聖旨傳出,今晚只觀望不出營。」
「嘿,『只觀望不出營』,這不是大臣們的招數嘛。宰相殷無害呢?」
「宰相府大門緊閉,殷無害抱病在家,這幾天沒見過任何外人。」
「兩位御史和英王呢?他們害死了冠軍侯,不能再讓他們在城裡亂跑。」
「派人去找他們了,很快就能回來。」
東海王沒什麼可問的了,又不想顯得無所事事,對譚家兄弟說:「韓孺子有一批私人部曲藏在城裡,找出來了嗎?」
「找到了一百四十一人。」譚雕回道,「都是是京南的漁民,拿過幾天刀槍而已,不足為懼,我派人監視著他們,什麼時候動手清除,全聽東海王一句話。」
「不急,等我……」東海王已經有了幾分登基的感覺,一百四十一人,比韓孺子聲稱的人數要少,但這沒什麼,韓孺子向來擅長虛張聲勢,之前不誇張一點反而不正常。
東海王等了一會,又想起一件事,「還得多派人去大臣們家裡送信,告訴他們睜大眼睛、豎起耳朵,天亮以後,別讓我一個人在同玄殿裡坐太久。」
張鏡笑道:「東海王多慮了,到時候群臣蜂擁而至,搶先都來不及,誰敢落後?」
「不該再稱『東海王』。」司法參軍連丹臣決定搶先一步,恭敬地鞠躬,叫了一聲:「陛下。」
廳內眾人紛紛行禮,口稱「陛下」。
東海王笑著擺手,嘴裡說「太急了」,心裡卻很受用。
三更過後,一名公差匆匆跑進來,向東海王和張鏡分別磕頭,然後說:「兩位御史大人和英王都被楊奉半路接走了。」
「楊奉?」東海王吃了一驚,「譚冶、譚雕,你們不是派人監視他了嗎?楊奉怎麼還能出來亂跑?」
譚家兄弟也很意外,正好有一名譚家人跑來,來不及行禮,直接道:「醉仙樓發生火併,楊奉帶人逃走了。」
東海王跳了起來,「怎麼會這樣?」突然覺得不對,「醉仙樓火併發生在先,為什麼你這麼晚才送來消息?」
那名譚家人臉一紅,「咱們派去的人全軍覆沒,我去查看情況時……」
東海王轉向譚家兄弟,冷冷地說:「韓孺子就在城內,絕對沒錯。」
似乎是為了證明東海王的判斷,又有一名刑吏跑進來,也沒心事行禮,大聲道:「柴家……柴家人造反,說是要讓倦侯恢復帝位!」
東海王呆住了,他終究還是沒有甩掉自己的兄長與噩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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