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康?
葉長青知道這一家醫院。
不是因為醫療水平高,也不是因為有名醫。
而是松江市流傳著一個說法。
進入二康的患者,只有一個結果,哭著進去,哭著出來。
哭著進去是指病情嚴重的患者,家屬擔心哭著送病人進去。
哭著出來是指,如果治癒,錢花了一河灘,甚至還可能欠帳,所以哭著出來。
還有一種哭著出來,指的是錢花了,人也死了。
人財兩空。
這種情況,家屬哭得最慘。
以前葉長青覺得這是段子,編排二康醫院的。
但現在他不這麼認為,有鄭從嚴這種醫生在二康。
傳聞絕對沒有誇大。
他衝著唐衷中一招手:「走,跟我走。
我去給你報仇。」
說一半,看到唐衷中臉上的傷,他停下腳步:「你臉上的傷這麼重,先處理傷口吧。」
唐衷中似乎急著報仇,滿不在乎地道:「都是小傷,我都習慣了。
還是先辦正事吧!」
他說話時候,扯動了臉上的傷。
痛得呲牙咧嘴。
葉長青見狀想,點點頭:「好,走,現在去找鄭從嚴。」
二康醫院五十米外。
一輛汽車停在路邊。
從車上下來兩個奇怪的人。
一個鼻青臉腫,嘴唇破了,還有血跡未擦拭乾淨。
另一個人手裡提著一個蛇皮袋子,裡面鼓鼓囊囊地像是裝了許多東西。
兩個人一邊往裡走一邊聊天。
葉長青問:「你現在還幫患者治療嗎?」
唐衷中感覺被戳中了肺管子,冷冷地瞪了葉長青一眼:「你說這是什麼話,我是醫生,治病救人的醫生。
一直都在為患者排憂解難。」
葉長青想起唐衷中擺在過道里的辦公桌,對唐衷中的話表示懷疑。
淡淡地問了一句:「找你治病的患者多嗎?」
唐衷中尷尬地摸了摸嘴上的傷,說話的聲音一下子小了許多:「有啊,每天總是有一兩個人慕名而來。
他們就是衝著我的名頭來的。」
說話時候,腦海里閃過招攬那些路過的患者時候。
被患者鄙夷,嫌棄的眼神。
他心如刀割,做醫生做到這份上。
他自己都覺得窩囊。
葉長青見唐衷中不說話了,再次開口:「你喜歡中醫還是西醫?」
唐衷中訝異地看著葉長青看,似乎想不到會提出這麼一個問題。
過了片刻他緩緩開口:「以前,我喜歡中醫,因為中醫無副作用,對人體損害最小。
後來我發現,中醫很麻煩,因為中醫必須熬藥。
單說那熬藥的工具,還有熬藥的時間,出門打工的人,上學的人,幾乎都不具備。
所以我覺得西醫比較方便。
過幾年後,我發現西醫又貴,套路又多,檢查一大堆,錢花了不少,還沒有開始治療。
我就覺得中藥好。」
葉長青沒想到,兜了一個圈子,最後還是中醫,他笑著道:「中醫好,喜歡中醫好。」
唐衷中搖搖頭:「現在我又不喜歡中醫了。
從去年開始,中藥價格突然上漲,這也就算了。
關鍵是藥材質量不好,後來我打聽了一下,藥材店的老闆說好的都出口了。
我就納悶了,咱們國家的中醫,咱們自己用最差的。
好的給那些老外。
這中醫,我喜歡不起來!」
葉長青也沉默了,兩個人順著人潮往穿過人行道。
快走到二康醫院門口時候,突然路邊的人多了起來。
而且氣氛也變了。
有人舉著牌子,拿著名片,見人就問:「住宿嗎?
很便宜的,一間房二百六十塊。
離醫院二百米。」
還有人戴著墨鏡和口罩,看起來神秘兮兮的。
逢人就問:「我有號,專家號。
你要嗎?」
還有些人蹲在路邊看著行人,看到愁容滿面,唉聲嘆氣的行人。
他上前就問:「住院部雖然沒有空房,但我能搞到空床位。
需要嗎?」
葉長青第一次來這個地方,忍不住感嘆:「這麼亂嗎?」
唐衷中厭惡地趕走了推銷空床位的販子,對葉長青道:「這些全是喝病人身上的血的。
一個人生病,供養一群吸血鬼。」
葉長青聯想到有些患者因為高額的醫藥費,已經家徒四壁,甚至四處舉債。
還要被這些人扒一層皮。
心中莫名悲涼。
唐衷中繼續道:「醫院領導都他媽的沒好東西。
這些倒賣空床位,倒賣專家號,這些人才應該開除。
操他媽的。
該開除的人不開除。
偏偏把我這種一心為患者考慮的醫生開除。」
葉長青很同情唐衷中。
如果他遭遇了唐衷中同樣的經歷,他比唐衷中罵得更狠。
兩個人往醫院裡走,一路上,唐衷中都在罵。
全都是問候醫院領導女性家屬。
從醫院領導祖宗,問候到醫院領導的姥姥奶奶,然後是媽媽小姨,最後是姐姐妹妹……
他一路上罵罵咧咧的,引來許多患者和家屬的異樣目光。
他像是沒看見一樣。
繼續罵。
進入了門診大樓,唐衷中突然開始指名道姓地罵:「鄭從嚴,日他媽的。
他更不是東西。
他不是醫生,他是強盜,恨不得把患者身上的錢搶光才讓出院。」
……
門診樓,二樓內科。
第三個辦公室內,鄭從嚴送走了一個患者,摁下叫號器。
大廳的顯示屏幕上,出現一行字:「第二十五號劉春花,請到第三辦公室就診。」
一個老太太一直拿著一個號碼,當看到屏幕上的字。
她站起身,顫顫巍巍地走向了第三辦公室。
推開門進去,劉春花笑著道:「醫生,我是劉春花。」
鄭從嚴指了對面的椅子:「坐下吧,你是哪不舒服?」
劉春花坐下道:「我上廁所不順暢,四五天上一次大的。」
鄭從嚴手開始在電腦上錄入信息,一通忙活之後,他開口問:「我建議你住院,你年紀大了,住院療養一下。
順便查一查身體,比如腦部CT,心臟疾病排除一下,驗血……把所有的檢查做一遍。
綜合地檢查一下身體,我再具體分析你的病情。」
劉春風皺起眉頭:「我……我只是便秘,其他的都好著呢。
再說了,做檢查很貴的,我不想做。」
鄭從嚴笑著道:「貴又不用你出錢,有醫保呢,你只需要出一個基礎的住院費。
檢查一下全身。」
劉春風苦著臉道:「我沒有交醫保。」
沒有?
鄭從嚴臉上笑容消失:「既然如此,那我就給你少開幾樣檢查。
血常規,腸胃B超……」
正在這時候,突然房門被推開了。
鄭從嚴看到進來兩個人,一個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還有一個拎著蛇皮袋子的。
不用看就知道是來就診的。
他冷聲呵斥:「懂不懂規矩。
沒有叫你的號,不能進來。
出去!!!」
葉長青淡然的道:「出去是不可能的。
我是來給你送錦旗的!」
送錦旗?
鄭從嚴喜出望外,以前送錦旗都是他安排的熟人。
這一次他沒有安排。
竟然有人送錦旗。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他笑著站起身:「辦公室地方太小了,去大廳里給我送錦旗。
我還要叫幾個人來拍照。」
說話間拉著葉長青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