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熟66

  半生熟66

  行刑前一天和琳提出要見賀熹。

  見到穿著警服一身正氣的賀熹,和琳顯得很平靜,「我真正想見的不是你。」

  「我知道。」

  賀熹在她面前坐下:「其實不必這樣他也不會忘了你。」

  和琳自嘲地笑:「活著都沒記掛過,死了就更沒必要。」

  眼眶微紅,「十年前我十九歲,在法國遇到一個比女人還美的男人,一見鍾情地愛上了他。

  對了,他和我一樣也是毒販。

  後來他死了,為一個根本不可能愛他的女人。

  他明明可以不死的……」

  賀熹知道那宗案子,「是顧夜吧。」

  和琳點頭:「他死之前我就已經開始接受特殊訓練。

  一年後正式邁向通往死亡的路。

  本以為不會再喜歡別人,卻到底沒管住自己的心。」

  強忍的眼淚終於落下來,她哽咽:「從小到大,我真正想要的,從來沒有得到過。」

  兩個她深深愛過的男人,都無緣走到最後。

  儘管和琳觸犯了法律,可在感情上賀熹卻控制不住地同情她,在和琳的情緒平復後她問:「想讓我做什麼?」

  「走上這條路的那天就知道結局。

  無親無故,無牽無掛。」

  停頓了許久,她望著賀熹的眼睛:「之前沈明悉說我們有些相像,我其實也想確認一下。」

  「結果呢?」

  「一點也不像。」

  確實是不像的。

  不同的命運,不同的人生軌跡。

  哪怕同樣美麗,亦是迥然不同。

  對於和琳,蕭熠從未詢問過。

  於他而言,她只是個毒犯。

  沒有愛,沒有牽掛。

  身體康復後蕭熠很快安排好國內的生意,移居國外。

  特意趕來送行的朋友走後,只剩厲行、賀熹以及顏玳。

  機場大廳內,蕭熠向厲行伸出了手。

  厲行彎唇,將手遞過去。

  兩隻男性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異口同聲:「保重!」

  然後是顏玳,蕭熠擁抱她,玩笑的口吻:「終於不用再隨叫隨到充當你的司機了,煩死我了都。」

  「快滾吧你!」

  顏玳笑了,眼底卻分明有淚。

  大學四載,六年相伴,十年光陰,轉瞬即逝。

  蕭熠微笑著鬆手,任由她在肩膀上砸了一拳。

  「乘坐8465次航班前往洛杉磯的旅客現在開始登機了,請……」甜美的聲音自廣播中響起,厲行抬腕看表:「我去外面打個電話。」

  話音消彌,他抬步而去。

  顏玳緊隨其後:「我先回去了,還有個採訪。」

  朝兩人的背影抬了抬下巴,蕭熠笑,「真能裝。」

  雙手閒閒地插在褲兜里,他問:「日子定了嗎?」

  賀熹搖頭。

  目光投向別處,他語重心長:「也別端著了,人沒得挑。」

  賀熹點頭。

  臉上的笑容忽然維持不住,蕭熠將目光投向別處:「婚禮我就不參加了。

  太遠,折騰。」

  話至此,他終於沉默。

  機場大廳里,人潮川流不息,站在他身邊,賀熹心酸欲泣:「保持聯繫。」

  蕭熠卻沒有回應。

  然而過安檢前他到底沒能忍住。

  穿過人群折返回來,蕭熠攬臂將賀熹帶進懷裡,擁緊:「別忘了老朋友!」

  「怎麼會?」

  努力按住淚腺,賀熹將萬言萬語彙成一句祝福:「祝你幸福。」

  我們之間終究還是彼此。

  從此以後,你在此端,我在彼端。

  蕭熠緊了緊手臂,聲音細聽之下竟有些哽咽:「好……各自幸福!」

  飛機起飛的瞬間,他閉上眼:「再見,我心愛的!」

  一切歸於平靜,賀熹遞交了辭職申請。

  文件批覆下來時,牧岩問:「以後有什麼打算?」

  「考證。」

  「什麼證?」

  「心理治療師。」

  「心理……治療師?」

  牧岩原以為她會專攻法律,立志當個律師什麼的。

  賀熹俏皮地挑眉:「我國從事心理治療的專業人員不足1萬,受過正規訓練的更是廖廖無幾,多熱門、多有潛力的職業。」

  牧岩笑:「我看你現在的首要任務是研究下如何馭夫。」

  眼珠亂轉,賀熹皺眉:「那應該是件挺有技術難度的活兒。」

  牧岩失笑:「對於你們女人來說那不是手到擒來的事情嗎?」

  賀熹笑彎了眼睛。

  離職前一晚,刑警隊全員為她餞行。

  賀熹挨個敬過來,從周定遠、肖鋒、老虎逐一謝到CCTV。

  卓堯喝了很多酒,卻沒有絲毫醉意。

  然而包括老虎在內的所有人都和賀熹說了很多話,惟獨他,一句交代,一句囑咐,甚至在她敬酒時連一句祝福都沒有。

  是那種漠然的、無法挽留的—無能為力!

  整個晚上賀熹都是笑的,直到厲行去接她,離開了並肩作戰的隊友的視線,她伏在他懷裡哭得一蹋糊塗。

  脫下警服,摘掉警徽,等於讓她放棄信仰。

  厲行抱著她,自然明白她為自己做了怎樣的犧牲。

  接下來的時間賀熹著手準備報名學習的事,厲行則因為迎來了一年一度老兵退伍、新兵入伍的交替繁忙的日子而分身乏術。

  直到無意間聽賀雅言說起厲行不知怎麼又忽然發燒了,賀熹才驚覺兩人竟有月余沒有見面了。

  深怕厲行的身體又出狀況,賀熹急切地打他電話,結果手機、座機全都無人接聽。

  安頓好黑猴子,她直奔五三二團。

  家屬院外碰到厲行的通訊員,小兵見到賀熹一臉的喜出望外:「嫂子你可來啦。」

  賀熹只當是厲行病了他著急,邊往樓上沖邊問:「他怎麼樣?

  燒退了嗎?」

  「啊?

  啊,發燒?」

  撓撓頭髮,通訊員一頭霧水:「誰呀?」

  他家老大明明活蹦亂跳得很,先前在訓練場上訓三連長時底氣足著呢。

  後來賀熹才知道通訊員之所以見到她一臉見到親人解放軍的親切神情,是因為近日來他家老大帽沿壓得低,低氣壓籠罩之下見到救星的正常反應,和發燒沒有半點關係。

  厲行五官敏銳,憑腳步聲判斷出靠近房門的不是部隊裡的人。

  唇角微勾,他起身。

  外邊賀熹才抬手準備敲門,門忽然毫無預警地開了。

  厲行站在門裡,看著她笑。

  三天後的清晨,起床號響,賀熹被厲行哄起來往訓練場帶。

  賀熹抗議:「你出操幹嘛拉上我啊?」

  見她睡意朦朧的樣子,厲行愛憐地揉揉她的頭髮,「昨晚我很節制了吧,怎麼還一點精神都沒有?」

  打他一下,她似嬌似嗔:「人家還沒睡夠呢。」

  這幾晚他折騰得厲害,任憑賀熹體力再好,也難免慵懶疲乏。

  厲行笑得溫柔,「批准你等會兒回去補眠。」

  賀熹懶懶地嗯了一聲,小尾巴一樣跟在他後面。

  厲行但笑不語。

  接下來訓練場上的場面,賀熹被震憾得睡意全無。

  偌大的訓練場上,包括賀泓勛在內的全團官兵,排著整齊的隊伍站在清晨的暮靄中。

  而他們的隊型,居然是顯眼的—Iloveyou。

  僅僅是一個場面,賀熹已經被感動得一塌糊塗。

  然後,當著眾人的面,厲行單膝跪了下去。

  隨著他的動作,除了團長賀泓勛、政委寧安磊外,全團一千多名官兵動作整齊得仿佛一個人一樣抬手行以標準軍禮。

  掌心的絨盒裡整齊地擺放著一枚枚他以生命換來的軍功章,厲行醇厚的嗓音擴散在清冽的空氣里,「和所有人一樣,我在年少輕狂的歲月里有過許多理想。

  我渴望穿上這身橄欖綠,期待軍營承受我青春的分量,讓軍隊鐵的紀律把我磨礪得成熟、堅強。

  然後把心愛的女人娶回家,承載她一輩子的幸福。

  十年後的今天,我實現了成為一名軍人的理想。」

  將軍功章放在賀熹手心,厲行凝望她的眼睛:「現在,我想你幫我實現另一個理想。

  賀熹,你願意嫁給我嗎?」

  話音消彌,一千多名官兵鏗鏘頓挫的聲音迴蕩在空中:「嫁給參謀長,判他有妻徒刑!嫁給參謀長,做我們嫂子……」

  如此龐大的場面,如此莊重的儀式,是無可比擬的樸實的奢華。

  而這世間,再沒有第二人有幸經歷、承受這樣一份厚重的感情!

  小心地托住代表厲行生命全部價值的軍功章,賀熹的眼淚悄然落下:「我也在青春浪漫的季節里做過許多夢。

  我夢想過穿上警服,從任性天真的女生一步一步蛻變、成長,學會堅強,學會勇敢,學會承擔。」

  視線模糊,她把軍功章連同他的手一同握住,旋出一抹暖暖的笑:「第一個理想我已經實現過。

  現在,我願意付出全部的愛,去體會軍嫂兩個字的含義和……分量。」

  起身的瞬間,厲行將賀熹擁進懷裡,溫柔得無以倫比:「我愛你!」

  掌聲雷動,晨光下耀眼的橄欖綠,註定成為賀熹生命中最絢爛的色彩。

  沒有鮮花,沒有戒指,有的只是那麼一個真真切切愛著自己的人,用一顆心,用一份愛,牢牢地將彼此鎖住。

  從此以後,一起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