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6章 豎子,不足與謀!

  安祿山之所以升遷這麼快,因他恬不知恥,竟然跑到先皇那裡,給先皇和嬪妃們跳胡旋舞。

  別看安祿山400斤大胖子,但跳起胡旋舞來,迅疾如風,是一個靈活柔軟的胖子。舞技相當不錯。還拜先皇最寵愛的貴妃為乾娘,自己心甘情願做乾兒子,跪舔無底線,堪稱人中之恥,丟光了北狄胡蠻的臉。

  他巴結先皇的時候,並不覺得自己可恥、丟人,但眼下他成大燕皇帝,這段發家史變成了不能提及的黑歷史。

  「啊啊啊!」

  安祿山徹底心態爆炸,只覺得周圍叛軍、北狄、妖蠻看向自己這「大燕皇帝」的眼神,都充滿了揶揄、戲謔和冷笑。

  他瞬間暴怒。

  「杜預這小子,殺我長子安慶緒,又斬殺了崔乾佑。否則若崔乾佑還在,孤王豈用事必躬親?」

  安祿山雙目血紅,狂叫道:「孤王這就去滁州,將他人頭斬下!將他一身細皮嫩/肉活剮了,做成人肉包子,送給諸將品嘗。殺一儆百!讓大唐人看到,膽敢違逆、譏諷我的人,是何等下場?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史思明大驚失色:「老安!此事不妥,孰輕孰重,要掂量清楚。如今潼關才是要緊···」

  安祿山卻憤怒咆哮:「別沒大沒小,叫我老安!老子是大燕皇帝,你是我的臣子,要叫陛下!」

  史思明面色冷淡下來,冷哼一聲。

  小丫的,咱一個屯開襠褲長大的,誰不知道誰那兩下子?現在跟我抖威風了?

  但眼下眾目睽睽之下,他只好忍氣吞聲:「陛下。」

  安祿山咆哮道:「朕殺杜預,如探囊取物,費不了多少時間。你帶著大軍,向潼關進發,一定要擊敗哥舒翰,占據潼關。朕去去就會。」

  他一聲令下,安祿山親隨的燕地精銳騎兵,就與大軍主力分道揚鑣,徑直向南方滁州方向撲去。

  黑暗中,燕地鐵騎火把陣陣,猶如一頭火/龍惡獸,張開了血盆大口,向滁州惡狠狠猛然撲去。

  史思明雖然被授予大軍指揮權,卻忍不住望著安祿山遠去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

  「我呸!」

  「豎子,不足與謀!」

  若非在座的,都是北狄的胡蠻,粗獷有加,換成人族帝國,有大將敢於如此背後辱罵主君,必然被人狠狠告一狀,然後以大不敬抄家砍頭。

  史思明為何如此憤怒?

  因眼下潼關乃是最空虛的時候——雖然有哥舒翰坐鎮,但潼關守軍並不多,且唐朝前線敗的太快,主力淪喪殆盡,一時半刻根本抽調不出太多部隊去支援潼關。

  時間,叛軍與大唐正在為時間賽跑。

  可能,就差那麼幽幽一口氣,大唐就能守住潼關。

  在史思明看來,眼下最重要、最要緊的事,莫過於搶在大唐朝廷派出援軍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以百萬大軍瘋狂人海攻/勢,強行攻打、搶攻潼關。

  潼關雖然天險,雖有哥舒翰,但以北狄妖蠻連戰連勝,士氣旺盛,加上絕對的人數優勢、實力優勢,排山倒海般的無腦進攻,哪怕用屍體堆,都能堆得與潼關平齊,不惜一切代價將潼關衝下來!

  只要潼關一丟,大唐就完了。

  到時候,整個大唐的江山,八十一州,統統都是安史叛軍的。

  一個杜預,區區文人,能蹦躂多高?能翻起什麼風浪呢?

  可安祿山這個蠢貨,竟然被杜預一首檄文,罵得怒火中燒,失去理智,一定要在這節骨眼上分兵,去滁州殺杜預?

  這不是開玩笑?

  雖然他史思明也自負天下名將,也有鬼神莫測之功,有把握能擊敗哥舒翰,但失去安祿山,加上安祿山親隨的部分精銳大軍,史思明攻陷潼關的把握,至少下降了三成還多。

  在這生死存亡的一戰中,哪怕失去一成勝算,都是致命的,何況三成?

  史思明破口大罵安祿山,豎子不足與謀!

  但後悔也沒用,勸又勸不動,史思明只好獨自帶兵向潼關瘋狂進攻。

  他仰望著潼關高大的城牆,還有天邊拂曉亮起的一絲白光,心中閃過一絲陰霾。

  這天,要亮了。

  夜裡兇悍無匹的豺狼,到了白天,還能無往不利殺人嗎?

  「難道··我等籌謀已久的這次叛亂,原本十拿九穩的,卻要因為區區一個讀書人杜預,產生重大偏差不成?」

  「哼,安祿山。如潼關是我打下來,長安被我第一個攻破,到時候咱們誰當皇帝,可不一定!」

  「走!」

  史思明惡狠狠道:「星夜兼程,猛攻潼關。」

  杜預寫完【討逆檄文】,放下筆墨紙硯,長出一口氣。

  「幸不辱命。」

  杜預對唐皇拱手道:「陛下,臣要馬上趕回滁州。布置防禦,主持滁州對抗安祿山叛軍主力。」

  「請陛下放心,臣一定會盡力拖住叛軍主力,讓他們不能全力攻打潼關。」

  「但潼關方向,請陛下答應臣,一定要有戰略定力和耐心。無論安史叛軍如何挑釁,都不能出關作戰。至少要相持一年半載,等叛軍筋疲力盡,甚至爆發內訌後,哥舒翰將軍有絕對把握,才能出關平叛。」

  唐皇臉上狠狠抽搐一下。

  杜預,這是在教他作事?

  唐皇本也是年輕氣盛,自負才大,有一番遠大抱負,要大展拳腳創造豐功偉績,以比肩列祖、直追列宗。

  安史之亂全面爆發,標誌著年輕皇帝「千古一帝」的偉業,還沒開始就結束咧。

  經過這次內亂,大唐哪怕費勁千辛萬苦平定鎮/壓下去,也註定元氣大傷、徹底淪為二等國家。

  杜預的「拖字訣」,雖然能穩穩贏了叛軍,但卻曠日持久,大大損耗大唐國力。

  何如年輕皇帝一把梭哈、命令主力出關決戰,來的乾脆徹底?如果決戰能贏,那就簡單多了。

  不過,這些念頭只在皇帝腦海中一閃而過,便收斂起來。

  對於主動請纓,要在滁州拖住安祿山叛軍主力的杜預,唐皇是非常開心的。

  無論杜預成功與否,都能吸引安祿山主力至少十天半個月,對此時風雨飄搖的大唐,能爭取到極其關鍵的時間。

  「杜愛卿,你放心吧。」

  唐皇一臉微笑:「朕,一定會按照你的戰略謀劃,穩紮穩打,不會亂來。」

  杜預敏銳看出,唐皇眼神中閃過的一絲自以為是,還有自負傲慢,暗中一翻白眼。

  完。

  他算不上大唐忠臣,只是不希望看到大唐被安史之亂折磨地分崩離析、列國入侵、生靈塗炭的慘狀,更會波及他的家鄉滁州和所愛之人。

  好言難勸該死鬼。

  在杜預看來,大唐皇帝,志大才疏,好高騖遠,比太后更愚蠢。

  太后王姪,雖然沒有治國才能,但老謀深算、謀定後動。她掌權幾十年,雖然安祿山天天陰謀叛亂,卻始終沒有爆發。

  皇帝剛親政掌權沒兩天,安祿山就反了。這背後不是沒有原因的。

  但杜預深知,皇帝已經聽不進忠言了。說多,反而會把事情搞得更糟糕。

  杜預只好言盡於此,對恩師田洪鳳點點頭:「恩師,一切保重啊。」

  田洪鳳面色憂慮,緊緊抓住杜預的手:「你怎麼答應皇帝,要回滁州?你檄文罵的那麼狠,安祿山豺狼之心,睚眥必報,肯定會大舉進攻。可滁州沒兵沒糧食,城池又不高,怎麼擋得住叛軍主力精銳呢?你別回去了。」

  杜預搖搖頭:「星河還在滁州,等我回去呢。我定要回去救出她。」

  田洪鳳深深凝視著杜預,嘆息道:「你可千萬別死了。連進士還沒考呢,就讓你趕上安史之亂了。老師還等著,你給我光耀師門,拿個史無前例的六元回來呢。」

  杜預噗嗤一笑。

  六元,是小三元+大三元,一個讀書人從縣試、府試、院試、鄉試、會試、殿試,都是第一名。

  聖元大陸上,只有兩個人拿過六元。

  杜預至今保持了不敗金身,連續斬獲四元,是聖元十國中呼聲最高的潛在六元爭奪者。

  田洪鳳這麼說無疑是故作輕鬆調侃,但也帶著對杜預深深牽掛和憂慮。

  杜預深深一躬,含淚道:「老師放心。學生必活著回來。明年春天長安的會試,學生還要考個狀元呢。」

  田洪鳳苦笑一聲,點了點頭:「千萬保重。你師娘還在滁州,你幫我照看好她。」

  杜預鄭重其事點頭而去。

  凝望著杜預背影,田洪鳳幽幽嘆了口氣。

  「明年春闈,還會辦嗎?」

  在幾天前,若有人問田洪鳳這個問題,一定會被田洪鳳當傻子,但現在···這卻是一個極其不確定的問題——大唐,還能堅持到明年春天嗎?

  杜預剛走出大明宮,暗中卻飛來了一顆石頭。

  杜預眼神一凜。

  果然,有刁民想害朕!

  他一閃身,石頭擦著他臉頰飛過去。

  一道身影,隨即消失在宮牆之內。

  「誰?」

  杜預健步如飛,追了上去。

  他三步並做兩步,很快抓住了那人單薄的衣衫,將他按在宮牆上。

  那人徐徐回眸。

  明眸皓齒,百媚皆生。

  杜預一看,竟然是···

  剛剛見過一面的武媚娘?

  杜預頓時汗顏,拱手道:「不知是娘娘,孟浪,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