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洪鳳劍眉一挑,喝道:「禰衡先生,你品藻人物也就罷了,為何言語攻擊我滁州學子?若他有不是,我身為本地學政,願一力當之。」
王文昭也看不下去,微微搖頭。
林如海思索再三,也搖頭道:「禰衡先生,後輩小子無知,提點教訓兩句尚可,不可動用才氣神通啊。」
並非林如海轉性要保護杜預,而是禰衡以名士大家之尊,對杜預動用才氣神通,確實越過規矩,人神共憤。
連蔡文姬也滿臉不悅之色。
見三人阻攔,特別名動天下蔡文姬也不高興,禰衡這才意識到杜預絕非任人拿捏的無名小卒,冷笑一聲:「我豈會與一個無知小兒較真?如此,你也無緣中品。」
「你眼神閃爍,貌似狡黠,目無尊長···」
禰衡一氣呵成、傲然箕坐:「此為其三。你只能得一下中而已!尋個縣衙,充刀筆吏,僅此而已。」
眾人震驚。
一旁童子,飛快在月旦評榜單上,將他品評杜預的言語,一字一句記錄下來。
杜預的文名,再次大幅下降,暴跌五寸。
本月的月旦評一旦出版,流通十國,杜預的文名更將一瀉千里,毀於一旦。
這,就是名士的力量,就是品藻的無情。
禰衡冷笑不已,一挑鬍子:「老夫再送你【寒女】詩一首,點評與你:素絲豈不潔,寒女難為容。貧寒猶手拙,操杼安能工?」
眾人一片譁然。
禰衡這首詩,用寒門女性來比喻寒門子弟杜預,意思是白色的蠶絲難道不漂亮嗎?但是寒門女性卻很難把它織成美麗的衣裳,這是因為寒門女子手藝笨拙,讓她織布也只是浪費材料。
言下之意,或許你詩是寫的很好,但你出身寒門,寫得好不好又能怎樣呢?
這文名文位,錦繡前程再好,與你寒門弟子有關係嗎?
杜預被禰衡比喻成沒見過世面、笨拙可憐的豪門苦工寒女。
字裡行間,無不透露出士族高高在上的高傲!
貶低,打壓,拉踩,毀人文名,肆無忌憚。
小童繼續記錄。
杜預文名暴跌一寸!
不是一尺,而是一寸。
被名士打壓,後果就是如此嚴重。
後續,杜預文名還要繼續流逝、降低。
這都是禰衡造成的惡果。
他對杜預評頭論足,惡評一番,將寒門士子、後起之秀的文名毀於一旦,對他乃是極其享受之事。
他作這種事如此熟稔流利,怕是做了無數次。
王倫笑得更燦爛、陰險,得意洋洋睥睨杜預,大聲叫好!
「好一首寒女!」
「好一個貧寒猶手拙,操杼安能工?」
「今後,你杜預外號,便是寒女!」
他心中竊喜:「田洪鳳,你再喜歡杜預,還能頂著禰衡品藻,給他案首?這案首之位,非我莫屬。」
滁州,眾人沉默。
誰也沒想到,會搞成這樣。
「你,你···」
田洪鳳氣得發抖,卻說不出話來。
他萬萬沒想到,禰衡如此無情狠辣,對杜預下此毒手,做如此惡評,甚至還贈詩將杜預比喻成笨拙的寒門織女。
若是早知道,田洪鳳絕不會讓杜預出來由禰衡品藻。
但此人言已出口,月旦評板上釘釘,已然無法更改。
田洪鳳只能懊悔,內疚,感到對不起杜預。
宋佳霖等人更是追悔莫及,一個個眼中含淚。
王異嘆了口氣。
此事是王倫一手策劃,她並未參與。
她說實話,並不想利用琅琊王家恐怖勢力,利用名士禰衡對付杜預。
王異倒不是覺得勝之不武,只是覺得很無聊。
但王異也沒有拒絕王倫請求——因王倫需要這次府試案首。
在王家看來,王倫身為下一代力捧新星,要連奪六元有些困難,但斬獲小三元贏得文名出仕乃至理所應當之事。
杜預,只是恰好擋在了王倫的路上,一塊絆腳石而已。
所以,杜預就要被一腳踢開。
誰讓你螳臂當車,與王倫爭奪案首之位?
「滁州人物,不過如此。」禰衡得意洋洋,站起來要走。
誰知···
一個清冽的聲音響起。
「你,噴糞完否?」
眾人,呆滯。
禰衡難以置信,轉頭看向聲音來源。
杜預。
杜預負手而立,滿臉微笑,毫無被大家、名士禰衡羞辱蹂/躪的悽慘、悲憤,反倒是一臉輕鬆寫意,仿佛二十來歲意氣風發的少年,要踹開一條攔路惡犬。
「你?你竟然敢羞辱我?」
禰衡滿臉難以置信。
他羞辱寒門弟子,如同吃飯喝水一般自然,但輪到被人羞辱,禰衡卻感到奇恥大辱。
田洪鳳急忙道:「杜預,你不懂厲害。別說了!」
杜預絲毫不顧一旁田洪鳳眼色,淡淡道:「既然你作詩辱我,那我也不能不回報。我也贈詩一首【和禰衡寒女】送你!」
他邁出一步,仰天淡然道:「皎皎白素絲,織為寒女衣。」
才氣,動!
繡口一張,便吐出半個盛唐!
詩書如錦繡,才氣如素絲,皎皎如月光,從他口中吐露而出!
皎皎白素絲,猶如白月光,絲絲縷縷,纏繞在杜預身上,自動編製成一條雪白高潔、巧奪天工的衣衫。
「寒女衣!」
王異驚呼,重瞳灼灼。
杜預穿著才氣編制的寒女衣,雖然寒門士子,別無長物,卻自帶一股「梅花香自苦寒來」的傲人風骨,矯矯不群,璀璨奪目!
眾人讚嘆。
禰衡眉頭緊鎖,表情震驚。
「【斗詩】!」
王倫啞然失笑:「你自不量力,以卵擊石,竟然要跟名滿天下的禰衡先生【斗詩】?」
宋佳霖攥緊拳頭。
斗詩,是文人之間相鬥的一種方式。
不同與文斗,斗詩不會危及文宮,但一旦雙方圍繞同一題目,進行斗詩,必然分出勝負。
雙方才氣,化為詩句,隔空相鬥,便可高下立判。
禰衡如此毒舌,卻敢於橫行天下,乃至大罵大漢丞相曹操,自然有足夠的依仗。除了他名士大家身份之外,他的才學也是十足十的,不容置疑。
杜預斗詩,能斗贏禰衡?
誰都不敢相信。
禰衡不怒反笑:「斗詩?好啊,老夫縱橫十國數十年,很少有人敢與我斗詩。便是當日我果衣罵曹,曹賊身邊謀臣如雨,也沒人敢當面與我斗詩。你若贏我,我便修改品藻,刪去惡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