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肆捌章 合久必分

  樂至想,他與畢景之間的恩怨情仇若再拖下去,便再也理不清了。

  世間因果循環,他以一顆寄情丹,讓畢景愛了他兩百年,後來也嘗盡了痴愛被踐踏之痛,所以到此為止,因果算是結了。

  最可笑的是畢景愛上了他,抑或只是一種習慣,也許是因為畢景習慣他的痴纏。

  樂至曾經恨過,不過如今想來,便是有緣無份,這般多的陰錯陽差,便是因為他們無份。

  樂至想了許久,他所修道術講究清心寡欲,而痴欲太重對畢景修煉也未必是好事,若是繼續痴纏,便是對兩人都無好處。

  他與畢景,不如分開。

  第二日晚上,樂至按照約定去了不老仙山後崖。

  樂至挑了一塊乾淨的石頭坐下,崖風很大,吹動著衣裳,傳來那『莎莎』的聲音,那風帶著暖意,吹在臉上也十分舒爽。

  那風突然停了,『莎莎』聲卻更加響了,轉瞬間,樂至便見自己面前多了一個人。

  那人一身紫色華服,似精心裝扮過,黑髮用金色玉帶束起,精緻的白玉簪落在發間,細碎的劉海恰好擋住那眉間的傷痕,鬢若刀裁,眉如墨畫,五官硬朗而分明,真正的風華絕代,俊美無雙。

  樂至呆了一下,很快回過神來。

  畢景緊挨著樂至坐下。

  崖風又起。

  「你說有話對我說?」樂至問道。

  畢景突然轉過臉來,一雙眼睛黑白分明,緊緊地盯著樂至。

  畢景從懷中取出一個瓶子遞給了樂至。那瓶子外觀普通,樂至接過,不知何意。

  「打開看看。」畢景道。

  樂至狐疑地看了畢景一眼,然後揭開了瓶蓋。

  眼前似乎閃過一抹火光,之後便是一片白霧,那白霧從瓶中而出,漸漸地將自己包裹住。

  樂至睜大了眼睛,卻完全沒有排斥感,看著那白色的煙霧漸漸淡去,似融入了脈髓之中。

  丹田之中突然生了一股熱氣,似有什麼東西灼燒著丹田,但是那不適感很快消去,有一個軟綿綿的東西落在了丹田處,樂至閉眼用神識掃過丹田,便見自己的內丹外包裹著一層淡淡的光芒。

  樂至猛地睜開眼睛,看向畢景:「這是何物?」

  「丹辰之氣,可護丹元,從此無人可傷你的內丹。」畢景道。

  樂至愣了一下:「畢景,其實你不欠我的,那顆內丹便是果,償還我騙你二百年之因。」

  畢景眉毛皺起,心中便生了不悅,他不喜歡這因果之說,尤其是從樂至口中說出。

  樂至並未看到,這丹辰之氣出自丹辰之地,乃是世間少有的寶物,畢景贈予自己,便是欠了畢景的情。

  難道要將這丹辰之氣還給畢景?

  樂至閉上眼睛,想要將那丹辰之氣聚在一起,卻發現那東西絲毫不動,緊緊地纏繞著自己的內丹。

  「樂至,你在做什麼?」畢景的聲音突然有些發冷。

  樂至睜開眼:「我將丹辰之氣還給你。」

  畢景臉色瞬間難看起來,幾乎惡狠狠道:「丹辰之氣已經認了你的內丹,除非將內丹挖出,否則脫離不了。」

  樂至心中也略微不悅,放棄了將丹辰之氣排出,睜大了眼睛看著前面,不去理會畢景。

  畢景見他不再試圖取出丹辰之氣,臉色稍緩,換做了輕柔的語氣:「等你結成元嬰,這丹辰之氣便會離了內丹,回歸真態,到時你再還我也不遲。」

  樂至依舊雙目直直地看著面前,不理他。

  「荊棘之地的那些妖靈實在厲害,我被纏了好幾年。」畢景感嘆道。

  樂至想起畢景臉上的傷還有那飄忽不穩的真氣,心念微微一動:「你這臉上的傷是妖靈所致?」

  畢景點頭,特意將劉海撩了起來。

  那傷已經留了疤。

  畢景那本來總是含著冷意的眼如今可憐巴巴地看著樂至。

  樂至嘆了口氣:「你這是何苦?」

  畢景眼中的光暗了,瞪了樂至一眼,不再說話。

  兩人便這樣呆呆地坐著。

  樂至深吸了一口氣,便想將自己要離去之事告訴畢景。

  「畢景。」樂至叫了一聲。

  突然聽得轟地一聲。

  樂至轉頭看去,突然見那天邊一束紅光升起,直衝天際。

  接下來一束接一束,絢爛至極。

  樂至回回過神來的時候,畢景已經抓住了他的手,柔聲道:「樂至,與我結為道侶可好?」

  樂至愣了一下,低聲道:「畢景,其實我剛想告訴你,我要離開這萬妖宗了……」

  畢景的臉色漸漸難看,到後面已經鐵青,嘴唇也微微顫抖,聲音冷的掉渣:「樂至,你說什麼?我剛未聽清,你再說一遍!」

  「我說我要離開萬妖宗了。」樂至重複道。

  畢景一雙泛著寒意的雙眼冷冷地盯著樂至。

  樂至一臉平靜地看著他。

  兩人對視許久,畢景如同突然泄了氣般,刻意壓低了聲音,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那麼兇狠:「修道者是該多出去走走,你有哪些想去的地方,我陪你一起去。」

  「畢景,我們之間到此為止,不必再痴纏了。這樣於你修道也有益。」

  「樂至!」畢景的聲音猛地大了,「你再好好想想!」

  樂至還想說話,畢景卻已拂袖而去。

  樂至在這山崖上坐了一夜,吹著那風,迷迷糊糊睡去。

  樂至的東西其實十分少,唯一的靈獸也不知躲在何處修煉,時常不見蹤跡,他將那十分少的行李放進了七色石秘境中,又將這七色石隨身攜帶,幾乎是孑然一身。

  第二日早晨,樂至便要離開萬妖宗。

  只是剛走到門口處,便嗅到一抹不尋常的氣息。

  萬妖宗大門處並無看守之人,寂靜的可怕

  樂至往外走了些,便見了那挺拔的身姿。

  妖主轉過身來,下巴上長著青色的鬍渣,格外憔悴。

  「樂至,本座不允你走。」畢景面無表情道。

  他是萬妖宗宗主,也是妖修界之王,不過喜歡一個人,為何會求不到呢?

  樂至臉色微微變了:「畢景!」

  畢景突然走了上來,拉著樂至的手便要往裡走去。

  突然有人擋在了他的面前。

  那人一身黑衣,面容生的比畢景稍微粗獷些,也更加冷些。

  畢景眼中泛著兇狠的光,咬牙啟齒道:「牧嗔,你為何會在這裡?」

  「我知道妖主喜歡強迫他人,別人我不管,但是樂至的事卻不得不管!」

  畢景眼睛微微眯起,凶光更甚:「這可是在我萬妖宗,容不得他人放肆!」

  牧嗔不再多言,腳步卻未移動半分,其含義十分明顯。

  畢景心中怒意翻滾,修長五指突然化作利爪朝牧嗔襲了過去,牧嗔反應很快,也迎了上去,樂至被推到一旁,看著那二人鬥起法來。

  玉清宗法寶十分多,牧嗔身上更是一身是寶,而且牧嗔已到分神期末期,修為比畢景好處許多。所以即使是在萬妖宗,妖修之氣最濃之地,畢景也不是牧嗔的對手。

  樂至只見那天空中數個法寶飛來飛去,天空雲彩也化成黑色,罡風陣陣,實在駭人。

  樂至勉強穩住腹中氣血。

  突然,那烏雲散去,罡風也停了。

  牧嗔突然出現在了他面前,拉著他的手便往外走去。

  急速走了兩步,樂至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便見畢景躺在地上,面色蒼白,眼中似帶著兇狠,又似十分絕望。

  牧嗔招來雲彩,拉著樂至站了上去。

  「樂至!」

  行出一段距離,樂至突然聽得一聲撕心裂肺的叫聲,神情也有些恍惚起來。

  過了片刻,樂至臉上又化作了無表情,吸了一口氣道:「為何你會在這裡?」

  牧嗔的臉色突然有些迷茫起來:「或許是我看出了你有離去之意,所以想幫你一把,免得落入舊日下場,肉體不存,魂魄無歸,悲慘至極!」

  樂至輕笑一聲:「哪來那麼多藉口,是不敢回去吧。」

  若是回去了,便要讓紀若吃下絕情丹,從此絕情,恩愛盡斷。

  原來牧嗔也會捨不得啊!

  樂至不知道自己是該替紀若喜,還是替她悲。

  這人終究對她有意,卻還是免不了要服下絕情丹。

  不知多年以後,待那個痴戀他的女子對他依戀不再時,牧嗔可會後悔?

  雲彩落到了山間,樂至走了下去,轉頭看著面色不虞的牧嗔道:「今日之事,多謝了。不知那妖主可還好?」樂至終究忍不住問道。

  「好的很!」牧嗔冷道,「此後你好自為之!」

  牧嗔說完,便乘著雲彩離去。

  蓊蓊鬱郁的山林中,便只剩下樂至一個人。

  樂至抬頭看去,突然覺得那樹還有那縫隙中透出的天空都漸漸遠去。

  整個人變得越來越渺小,似乎要湮沒在這天地間。

  天地茫茫,萬物為螻蟻,俯仰之間,便是數年。

  樂至深深吸了一口氣,從此便是一個新的開始,一心修道,與天地同壽,便是這最後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