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幾日,樂至又去鳳子的院子中看了幾次,那門都是緊緊閉著。
樂至也嘗試著敲了敲門,只是在門口站久了些,樂至便能察覺到從屋子裡散發出的冷氣,很明顯的,鳳子十分討厭他,並且極其不想看到他。
轉眼五日過去,樂至見了九鳳姑娘,便將這燙山芋又還給了她。
九鳳姑娘沒有說什麼,只是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這幾日門都是緊緊閉著,根本無法入。」樂至解釋道。
「少主脾性如此,我去看看他。」九鳳沒有多言,轉身往鳳子的院子裡去了。
樂至與秦蘇的五日之約也到,樂至便去那酒肆中等秦蘇,只是從白日等到夜裡,還不見秦蘇的影子。
樂至心中隱約有不好的預感,莫非秦蘇寧願應了那賭咒,也不跟秦太和回逍遙仙宗?
修真者與普通人不一般,這許下的賭咒終有一日會應在自己身上。
樂至又在這酒肆中等了十多日,那往日的預感漸漸成了事實,秦蘇果然是不來了,真是個瘋子。
樂至便在這虛冥府中等著。
虛冥府靈氣比幽草宗足了許多,樂至便每日煉丹修煉,這樣便過了幾個月。
直到有一天,他坐在這酒肆之中,又遇見了一個熟人。
那人穿著一身黑衣,面容冷峻,與往昔那翩翩佳公子模樣相比,變了許多。
那人正是沈漫。
「老闆,要兩壇清元酒。」沈漫聲音低沉,含著幾分寒意。
老闆給了沈漫兩壇清元酒,沈漫便轉身離去了。
樂至起身,跟在他身後。好在街上人多,沈漫並沒有發現他。
沿著街市走了許久,四周之景漸漸荒涼起來,也不見了人影。
樂至小心翼翼地跟在沈漫身後,不遠不近地距離,可以看到沈漫,沈漫卻又察覺不到。
樂至不知道沈漫和秦蘇到底是何關係,秦蘇寧願應了賭咒也不願回逍遙仙宗之事,不知道沈漫知曉默許,還是如何。若是真的默許了,沈漫便不會帶自己去見秦蘇了,所以樂至選擇偷偷跟著。
樂至看著沈漫進了一座洞府,這洞府並不大,位置卻不錯,靈氣重,適宜修煉。樂至走到了洞府門口,往裡張望了一下,蜿蜿蜒蜒地看不見盡頭。
或許秦蘇便住在這洞府之中。
樂至往洞府里走去,洞府的邊緣處開著一簇簇紅艷艷的花,蝴蝶在上面飛舞,獨有一番風味。
再往前走去,便是豁然開朗,巨大的洞府中一應俱全,最為顯眼的便是一張玉床,璧上掛著幾把寶劍,還有一處潭水,散發著霧氣。
沈漫去了哪裡?他明明看見沈漫進來了。
樂至心中一驚,突然有一個冰涼的東西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是誰?」那聲音低低的,卻帶著冷意。
脖子上的劍讓人發寒,魔修以魔氣修煉,魔氣也為靈氣的一種,本是至寒之物,所以魔修即使無噁心,卻也讓人膽寒。
樂至全身發冷道:「秦蘇可是住在這洞府之中?」
「你究竟是誰?」那人問道。
樂至小心地避開了劍,轉過了臉,與沈漫四目相對。
樂至看到那雙眼睛中帶著寒氣,沈漫與沈其玉倒是真的越來越像了。
想起以前那翩翩公子一般的沈漫,樂至心中突然有些感懷。
不過沈漫身上帶著魔脈,帶著魔脈之人強行修道最後會血液倒流而亡,所以他只能成為魔修。
樂至露出一個笑:「沈漫,變了一副樣貌,你便不識得我了嗎?」
沈漫那冷冰冰的目光在樂至臉上停留了許久,淡眉細目,膚白如玉,這般相貌的少年卻是完全陌生,沈漫緊緊盯著那張臉,突然覺得那笑十分熟悉,沈漫臉上的疑惑越來越淡,最後露出一個不可置信的表情:「你是樂術……樂至!」
沈漫臉上的表情變化了許多次,最後竟顯得有些猙獰。沈漫的手抖了一下,差點在樂至脖子上劃出一道口子。
沈漫臉猛地一白,連忙將手中的劍放下,呆呆地看著樂至,似是不確認,又叫了聲:「樂至……」
樂至點頭。
沈漫臉上的表情更呆了:「樂至,這是你本來的樣貌嗎?」
樂至點頭:「比樂術的如何?」樂至自然笑得自己這副樣貌比樂術好看許多,但是以前沈漫偏愛說他傻,樂至才這般問道。
沈漫呆了一下:「都好看。」
樂至:「……」
突然落入一個懷抱中,沈漫緊緊地抱住了他。
沈漫身上散發出的冷意讓樂至覺得有些冷。
樂至想起了他們上一次最後見面的時候,沈漫也是這般抱著他,他也感覺到了那股冷意。
「上一次見面,你便在通魔脈了嗎?」樂至問道。
「嗯。」沈漫低聲應道。
「很痛?」樂至問道。通脈之痛,正如沈其玉所言,也是痛苦至極。
「一點都不痛。」沈漫道。
樂至不答。
「一點都不痛。」沈漫又重複了一遍。
「你為何要和秦蘇在一起?」樂至問道。
沈漫身體一僵,一言不發。
「你不想說便不用說了。」樂至道。
過了許久,沈漫才放開樂至,讓他在那椅子上坐著,一雙眼睛便直直地看著樂至。
那眼神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溫柔,看得樂至有些頭皮發麻。
「其實通脈很痛的。」沈漫道。
「那時知道自己身上帶著魔脈的時候,突然覺得天都要塌了下來。我一心修真,竟然不能修了。我最痛恨魔修,而魔修卻成了唯一的路。那時心灰意冷,便是得過且過。通脈之痛,實在太痛。秦蘇為樂修,樂聲可減少疼痛。」沈漫道,似乎想起那時時光,臉色難看的厲害。
最後見一次沈漫確實怪異,那時樂至總覺得沈漫身上帶著一股絕望之感,卻不知竟是因為這般原因。
「秦蘇喜歡你?」樂至試探著問道。
「喜歡?其實是同病相憐,我不喜他,他也未必喜我。不過習慣相互扶持罷了。」沈漫淡淡道。
「秦蘇呢?」樂至問道。
「你找他有事?」沈漫問道。
「他出生逍遙仙宗,現在卻留在這虛冥府中,他兄長欲尋他回去。前幾日他立下誓言,若是得了冰雪火蓮,便回去。如若反悔,這些賭咒怕是要應在他身上了。」樂至道。
「他另有洞府,只是偶爾回來這裡。」沈漫道。
「他洞府在哪裡?」樂至問道。
沈漫低頭,眼睛有些閃爍:「我也沒有去過,所以不知。不過他過幾日便會來我這洞府中一次,你偶爾過來便可以碰到他了。」
樂至點頭,這可能性至少比在酒肆等大多了。
樂至又與沈漫聊了一會,便離去了。直到樂至的身影消失,沈漫還是緊緊盯著樂至離去的方向。
「樂至……」
樂至離了沈漫的洞府,便感嘆了一聲世事無常,這世間萬物變化果然大。
沒有東西會一層不變。
樂至抬起頭,便見一片落葉落在自己面前。
樂至停下腳步,看著眼前的樹。
一眼看去,葉子都已經枯黃,但是若是仔細看,便能看出其中隱藏的幾片綠色的葉子。
生氣不息。
樂至神思飄遠,竟是有了一點領悟。
回神的時候已經是夜晚了,樂至召來畢方鳥,直接飛回了鳳虛道人的府邸。
皓月當空,星光點點,樂至推開院子的門,便見院子中站著兩個人。
一男一女,男子正對著樂至,借著月光,俊顏一覽無餘。
樂至徹底愣住了,畢景怎麼會在這裡?
那女子也轉了過來,眉目脫塵,竟是九鳳姑娘。
畢景與九鳳……
樂至呆了一下,心中有點難受。
樂至回過神來,只當沒有看到,而是往自己的小院子裡去。
畢景說見了自己便要殺自己,這美人當前,他還是要收斂些的吧。
樂至自我安慰地想著,腳下生風。
若是以往,畢景殺了自己,樂至也毫無怨言,只是如今,他想要修成仙,所以不想死了。
「你去了哪裡?」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冷冷的聲音,似乎帶著怒氣。
樂至腳步頓了一下,心猛地一跳,正好奇畢景怎麼問起自己。這一句話問得沒頭沒腦,妖主大人美色當前,問的怕是九鳳吧。
樂至繼續往前走。
「混蛋!」一聲怒罵。
樂至的記憶中,畢景雖然性子冷,但是對於寵愛的人卻是十分溫柔的,畢景脾性越來越壞了。
樂至加快了腳步。
「竟然這般大膽了,我問他話居然不理我。」畢景怒氣沖沖道。
九鳳面容淡淡:「可能他沒聽到。」
「他是聾子?」畢景臉上的表情更黑了。
「有道理。」九鳳點頭附和。
「……」
樂至回了自己院子,鬆了一口氣的同時,臉上也露出一抹苦笑。
果然是孽緣,不管在哪裡,都能遇見那人。
樂至平復了心思,便入了七色石,丹藥的香味又濃郁了一些。他便呆在這七色石中修煉,一晃便是幾天過去。
出了七色石,樂至先去那酒肆中,打算在這酒肆中坐半日,下午便去沈漫洞府之中看看是否能碰見秦蘇。
說來也巧,居然在這酒肆之中遇見了沈漫。
沈漫在他身邊坐下,一雙黑眸中閃著亮光,看著樂至。
「這幾日秦蘇都未去我那洞府。」沈漫道,「過兩日應該會來了。」
樂至點頭:「多謝。」
「記得我們一起入婆娑峰之前的那一次一起喝酒嗎?」沈漫問道。
有些事,樂至記得很清楚,有些事,樂至的記憶並不好。
樂至絞盡腦汁,也沒有想起那一次喝酒。
沈漫取來了兩個碗,倒滿了酒,將一個碗放到了樂至的面前。
樂至往日裡只沉醉在這酒香之中,他貪戀這酒香,怕喝了酒便破了那股香,所以一直未曾喝過。但是如今這酒擺在他面前,樂至便有些饞了,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樂至端著碗,喝了一口,便忍不住,一碗都喝了下去,喝完之後,還伸出舌頭,舔了舔那碗。
一碗下肚,樂至的臉便紅了,目光發直地看著面前,沒了焦點。
一如既往的傻。
沈漫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樂至發直的目光落在了沈漫身上。
看著那張泛著紅光的臉,沈漫的手緩緩下移。
沈漫的手突然被另一隻手抓住了。
沈漫臉上閃過一抹戾氣,猛地抬起頭。
只是那人臉上的戾氣比沈漫臉上的還重。
正在發呆的樂至也感覺到了冷意,忍不住縮了縮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