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外，最後妥協的還是顧染。
桑離塵如願送顧染的軍隊出了城門，等到看不到顧染的身影，才收回專注的眼睛，跟旁邊同樣來送行的皇甫月點了點頭，便取道回府了。
回到將軍府後，便再沒動靜。
直到傍晚時分，周圍將被黑暗籠罩之時，將軍府的後門才忽然出現一輛馬車，飛速的朝城門外趕去。
馬車上，一個面容穠麗，精緻雋美的紅衣男子正斂眉撫摸著手裡的一塊白玉，他神色專注，目光沉靜，眼尾搖曳著一顆紅色冶艷的痣，長發如墨鋪散落在馬車裡設的臥榻上。
層層疊疊的紅衣如雲堆積在他腳下，他身前是一方檀木矮桌，桌上一隻巴掌大的香爐里正飄起裊裊輕煙。
輕煙如霧，升起來籠罩著他的面龐，更襯得那張精緻無瑕的面容如隔雲端，不似凡人，似神靈。
「駕！」
隨著車外傳來的車夫趕馬聲，他神色一動，終於將目光挑向車窗外的縫隙，收了手裡的白玉，仔細珍藏到衣袖袋子裡。
然後支著頭，微微瞌上了眼。
如果顧染此時在這裡，看到他的樣子，定然會覺得十分熟悉且震驚，因為這張臉實在美的太有辨識度了，她就算再輪幾世也絕對忘不掉。
可惜顧染不在，那她現在在哪裡呢？
皇宮。
顧染沒去邊關，這只不過是個障眼法，她現在正在皇宮的地下密室，聽白髮蒼蒼，滿臉病容，已經堅持不了多久的女皇說話。
「溫禾，朕說的，你都記住了嗎？」
顧染神色不變，點頭：「記住了。」
「咳咳，」女皇捂著嘴咳得厲害，擺手拒絕了顧染上前來扶她的動作。
艱難的一連咳了幾聲，才抬起一雙倦怠泛紅的眼睛對著顧染定定道：「不要辜負朕，溫禾。縱然他該死，但朕還是不忍心，就留他一命吧。」
「好。」顧染只是垂頭應。
「等朕過世，你就擁立二殿下繼位。記住，凰國絕對不能交給鈺兒，他一定會毀了祖輩打下的江山，這樣朕也無顏去見地下的先祖！」
她神色激動的說著說著，這個要強了一生，從不輕易落淚的女帝眼裡忽然就閃爍起淚光，接著她失落的垂下眼帘，眼角的皺紋已經如魚紋一般堆疊起來。
無奈落寞的嘆出一口氣，又疲憊的自怨自艾：「都是朕的錯，若不是朕，鈺兒也不至於走到這個地步。」
顧染安靜的垂頭看地板，不接話，甚至有點想打哈欠。
怪誰呢？誰都有錯，客觀來說，大公主的生父責任還要大點。
不過顧染不會說，從這堆事裡就能看出來，那個死去的貴君，大公主的生父對這個垂垂老矣的女帝有多重要。
而她現在的身份是人家臣下，通俗點說就是為人家打工的，她只管把工作做好，老闆的話能不接茬找麻煩就不接。
但她不說，不安慰開解，自然有別個人來。
於是只見女皇剛說完，一身黑色燙金長袍的鳳後就牽著小殿下皇甫嵩的手從屏風後面走出來。
然後坐到女皇躺的榻上，伸出手輕輕拍拍她的背，就安慰著：「陛下，不要這樣想，不是你的錯…」
顧染已經自動屏蔽了這兩人煽情無聊的對話，懶懶的耷拉下眼，就看到小皇子皇甫嵩從鳳後身邊溜過來小心羞澀的拉著她手指的乖軟樣。
顧染頓了一下，看了一眼還在嘮嗑憶往昔的帝後二人，然後輕輕牽住那隻小手，小聲示意：「我帶你出去玩。」
皇甫嵩高興的趕緊點頭。
顧染便帶著人盾了。
皇宮密室大的能容納一整支軍隊，這是凰國歷代帝王最大的秘密，顧染的軍隊就藏在現如今帝後所在房間之外的一片地下宮殿上，她從帝後身邊出來，就帶著那不諳世事的小殿下來了這裡。
而這時候軍隊正在整頓休息，因為現如今是晚上。
可一看到顧染來，眾多將士又紛紛站立起來精氣十足的跟她打招呼。
顧染一一應了，接著目光不經意間瞥到手裡牽著的那隻此時正眼睛亮亮的看著那些拿著錚亮刀槍，身著玄鐵甲冑的將士。
可是因為那些將士嗓門太大，於是他渴望的同時，又有些怯怯的往顧染身後躲。
於是顧染便不動聲色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撫一下，便走到角落一張桌子前拉他坐下。
而後問：「殿下，你餓嗎？」
皇甫嵩睜著乾淨明亮的大眼看著她，搖搖頭，乖軟好養的說：「我不餓！」
顧染：「那我餓了。」
她說完，曼夭就已經把一盤子桃花糕遞過來了。
「還是曼夭懂我！」她滿意的點頭，便自顧吃了起來。
方才說不餓的小殿下看著她吃的津津有味，下意識舔了舔唇，也想吃了，但是他又不好意思說。
只能乖乖看著顧染吃。
想著顧染或許不會就這樣不給他吃，於是也默默期待著。
可等了好久，他卻發現顧染確實沒有管他的打算，小殿下這才覺得有些委屈，亮晶晶的眼睛也耷拉了下來，難過的抿著嘴不想再看顧染了。
結果下一秒，嘴裡卻忽然被塞進來一塊甜軟糯糯的糕點。
皇甫嵩耷拉的眼睛立刻抬起來，剛來的委屈立刻煙消雲散。
「好好吃！」
他彎著眼睛笑得像是一朵太陽花。
顧染漫不經心的擦擦手，然後捏了捏他因為咀嚼桃花糕鼓起來的腮幫子，輕描淡寫的感嘆：「我還是不太會虐待兒童啊！」
說完就收回手，轉頭跟曼夭說話了。
「宴冰在府里都盯著的吧？」
曼夭胸有成竹道：「放心，李木頭都看著的，保證不會讓人跑了。」
顧染聞言，放鬆神色點點頭，感嘆：「這樣我就放心了。」
她出門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府里那個白切黑的病弱男主了。
雖然他身份是假的，但男主的身份不假啊，她最後仍舊是要圍著他打轉的。
所以再三考慮下還是又把李宴冰派去偷偷盯著，等事情做完也能把人捆在身邊好好安置。
這時候的顧染還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男主早就跑到千里之外了。
而且還是為她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