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什麼藥？」
鳳染神情依舊冷肅，走過來扶他坐下，而後蹲下身撿起地上一片瓷碗碎片輕嗅。
沈卿塵緊張的看著她，加之身上的疼痛，表情十分難看，一句話也不敢說，只能抿唇，神情蒼白虛弱的緊盯著鳳染。
「不說？」
鳳染嗅了嗅碎片，起身在他對面坐下，將碎片「當」的一聲放在桌面，手輕輕捏著他手心，挑了挑眉，漫不經心又暗含薄怒的再次開口：「卿卿，跟我說實話。」
抬手撫摸上他眉心，鳳染眼中現出幾分憐愛無奈，「你喝的究竟是什麼藥？為什麼會讓你這麼難受。看看，臉都白了，額頭還有汗，是不是很疼啊卿卿？」
沈卿塵咬了咬唇，勉強笑著搖頭：「不，不疼的，阿染。」
比起自己疼，他更怕她疼。
「撒謊！」
鳳染卻眉眼生戾，冷聲喝道，在他眉眼間撫摸的手也收回了。
沈卿塵留戀那手指停留在自己眉眼的溫度，鳳染乍然撤離，驚慌之餘，他心裡多了分悵然若失。
於是急忙去捉她的手，慌亂道：「阿染，你別，別生氣！」
鳳染眉眼依舊嚴肅陰沉，但也沒拂開沈卿塵的手，只是疲憊的嘆口氣，最終無奈的搖搖頭，也沒說話，徑直撈起沈卿塵，小心的將他抱到床榻上安置好。
將被子掖到沈卿塵腋下，鳳染就在床邊坐下，沈卿塵的手緊緊抓著她不肯放鬆，臉色白得嚇人，冷汗密密麻麻。
鳳染抬手幫他把額頭冷汗擦拭乾淨，對他道：「疼就不要忍了。就連宮裡最能忍的貴君都不能面不改色的將這絕育湯喝下，你又逞什麼能呢？」
她有些氣。
語氣不是特別好，但也留有餘地。
似嘆息又好似難過：「卿卿就這麼不想跟我有個孩子嗎？」
竟然還喝絕育湯。
沈卿塵聞言，驚得臉色更白了，當即顧不得什麼，立刻激動的起身緊緊拉她手，連連搖頭否認：「不是！！不是的阿染，我不是不想跟你有個孩子。」
有個孩子固然是好的，或許能夠長久的留住她的愛，可是生孩子代價太大了，會讓他的阿染痛苦，甚至可能喪命，所以他不敢，也不想讓她受這份苦。
並非不願，也不是不愛，而是因為太想太愛了，所以才害怕恐懼這件事。
若是生育孩子的痛苦能夠全全由他來受，那他定然願意給她生育一個孩子，只是可惜他不能。
或者說整個北鳶，除了花家的男子可以生育，其他人都沒這個能力。
花家郎君雌雄同體，世代女帝的君後都出自花家，因為女帝日理萬機，沒時間生育孩子，但花家的郎君們可以為她孕育後代。
跟鳳染結婚後，沈卿塵其實都曾經幻想過，若是他也跟花家那些郎君一樣，是不是就不用多慮這些了。
他磕磕絆絆的解釋完後，便紅著眼眶小心翼翼的看著鳳染，手抓鳳染抓的緊緊的，唇瓣張合，聲音顫抖：「阿染，我真的害怕，我不敢讓你生育孩子。」
鳳染聽完他的解釋，便沉默了下來，眼神也不再那麼冰冷陰沉，而是變得幾分溫軟無奈。
她嘆息一聲，還是心軟了。
抬手撫摸著沈卿塵的腦袋，又俯身安慰似的吻了吻他，在他唇邊輕聲嘆：「卿卿啊。」
沈卿塵含淚紅眼，討好的湊上來舔，舐她的嘴唇，聲音微弱繾綣：「原諒我吧阿染，妻主，就這件事，我不能退步。」
鳳染手指輕輕點著他眼尾的痣，動作輕緩撩人，沈卿塵覺得有些癢，眨了眨眼，睫毛撲閃在鳳染指尖，望著鳳染的眼神愈發迷離無辜。
半晌，鳳染才道：「真的不後悔嗎？」
她歪著頭提醒他：「沒有孩子，對我而言影響不大，但是你，你心裡會不會一直擔憂害怕呢？」
畢竟沒有孩子，每個郎君都會擔憂被妻主厭倦休棄，所以孩子有些時候對於男子來說也算是個留住妻主的籌碼，沒有哪個男子不希望妻主可以給他生個孩子。
沈卿塵卻反其道行之，實在是叫人心裡無奈又心疼。
沈卿塵眼神猶豫一下，繼而更加堅定下來，他搖頭：「我不後悔，因為我相信，就算沒有孩子，阿染也會一直愛我的，對嗎？」
其實他心裡還是沒底的，不然這句話也不會是反問，更應該是肯定。
他不確定鳳染會不會一直愛他，心裡比任何一個郎君都要患得患失，可就算如此，他還是不願意用這種方式來留住他的妻主。
於是只能這樣反問她，如同在跟她尋求一個保障，寄希望於鳳染能夠給他一點底氣和希望。
而鳳染也沒讓他失望，果然信誓旦旦的點頭，表示：「會的，我會一直愛卿卿的，沒有孩子也一樣。」
沈卿塵得到這句話，總算心滿意足的笑了起來，笑完後才顯露真實情緒，不再忍耐。
眉頭痙攣著，神情痛苦的往鳳染懷裡湊，似撒嬌似委屈般訴苦：「阿染，我好疼啊。」
鳳染摟抱住他，也不捨得再罵，只能心疼的抬手在他腹間輕柔，輕聲細語，如同哄幼童般：「不疼了卿卿，再過一會兒就不疼了。」
宮裡那些貴君都是這樣的，喝完絕育湯藥，疼痛沒法避免，只能等它慢慢平復。
沈卿塵依戀滿足的靠在她懷裡，感受到她的溫柔細語，覺得這疼痛也沒那麼疼了，輕輕的「嗯」了一聲，抱她更緊了。
……
喝絕育湯藥這事也算過去了，日子又回歸平靜。
鳳染依舊頻繁的往萬寶閣跑，有時會帶上沈卿塵，有時沈卿塵這兒有人來看病便不帶他自己去。
每次沈卿塵跟她去時，都是萬木春在偏房接待他，二人無聊時，便湊在一起研究藥方，萬木春醫術好，沈卿塵也從他哪兒學到了不少從前不會的東西。
同樣的，沈卿塵的醫術也有過人之處，同他一起，萬木春也收穫頗多。
除了去萬寶閣，兩人便是去田間地頭照料莊稼，或者一起進山中採藥，然後在日落時分，又一起耳鬢廝磨有說有笑的回家。
村中流言也早就沒了，看到二人一起攜手回家時，村中人還會熱情打招呼。
對於沈卿塵的容貌一事，是村里人最意外的。
不過這也不是壞事，沈卿塵這張臉也讓村里人對他印象更好了幾分，不必他費心在鳳染面前遮掩從前他做的那些狠事，這些村民也漸漸淡忘了不再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