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春日是北鳶人的傳統節日。
祭送春神，祈求春雨和作物豐收，這一日每個地方都會舉辦熱鬧的祭祀點燈活動。
就連平日不讓出門的年輕郎君們，在這一日也能夠跟隨母親姊妹，一起化春妝，著新衣，帶著自製的花燈，去遊春放燈祈福。
這日一早，張明月夫妻二人就讓小丫頭魚魚跑過來問沈卿塵要不要去鎮上，沈卿塵說不去，阿染的眼睛還沒好全，看人依舊是模糊的，他得在家守著她。
往年都沒去，今年去不去也是一樣的。
他摸了摸小丫頭的腦袋，拿了一個蘋果彎身遞給她，彎唇柔和道：「魚魚回去跟你爹爹娘親說，哥哥不去了，讓她們去玩吧。」
魚魚抱著蘋果歪頭苦惱：「可是，可是娘親說，今年的送春日村長讓大家都去鎮上參與祭燈，是鎮長的命令。」
「祭燈…」沈卿塵神色為難，眉頭輕皺。
一邊的鳳染忽然出聲：「去吧。」
沈卿塵和魚魚同時朝她看去，她面龐上依舊蒙著白紗，如玉的面頰顯得幾分寧靜清冷。
沈卿塵又聽她復說：「我同你一起去。」
「你同我…」沈卿塵神情微動，又憂慮道：「可你的眼睛還看不見。」
「不要緊，能勉強看清些光影了，」鳳染不在乎的說：「況且這些日子天天都不能出門，我也想出去看看。」
她這麼說，沈卿塵便不再多言了，只是點頭，看不清情緒的答了一句：「那好吧。」
魚魚歡喜的拍拍手掌，乖巧的甜笑著問：「那沈哥哥和阿染姐姐要和我們一起去嗎？我阿娘和爹爹駕馬車去哦。」
考慮到阿染的眼睛，沈卿塵猶豫一下，就做了決斷：「好，那魚魚你回去告訴你娘親爹爹，就麻煩他們載我和阿染姐姐一程了。」
「好！！」
魚魚耍著兩根羊角辮，就要往外跑。
步子才提起來，沈卿塵又叫住她，「等等魚魚！」
小丫頭停下腳步回頭好奇：「沈哥哥，你還要說什麼嗎？」
沈卿塵囑咐道：「讓你爹爹不要做飯了，和你娘親一道來我家吃。」
小丫頭思考了一下，然後點點頭：「好的沈哥哥！」
等魚魚走了，鳳染才同沈卿塵說：「我記得送春日要穿新衣帶面具。」
沈卿塵答道：「是的。」
「你有嗎？」
鳳染問他。
面具那日去鎮上買了，新衣…倒是還沒有。
鳳染見他半天不答，便知道了，也沒說什麼，只是道：「我們去鎮上現買。」
沈卿塵彎唇笑了，道：「好，那我先去做飯了。」
「嗯嗯，去吧！」
…
「沈大夫你何必這麼客氣！就是捎載一程的事而已。」
「對呀，還讓我們必須來你家用飯。」萬長楓哭笑不得的道。
沈卿塵將最後一個菜端上桌，抿唇笑道：「這是應該的。」
鳳染坐在桌前也笑：「是啊，應該的，你們二位也不用客氣。」
張明月看著鳳染，不知道為什麼總是覺得倍感壓力，她只要一說話，張明月便也附和笑著點頭。
「那我們就不客氣了，沈大夫的廚藝是真不錯，我也早就想嘗嘗了。」
沈卿塵將米飯舀上桌，聞言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鳳染，面上靦腆一笑，溫聲道：「張娘子喜歡可以多用些。」
他將筷子和碗遞給張明月一家三口，才自己端起來一個碗，卻不是自己吃，而是先周到的餵鳳染吃。
原本正要動筷子的張明月和萬長風陡然看見這副場面，拿著筷子的手都僵硬在了半空，瞪大眼睛看著兩人神情自然的動作，在沈卿塵眼神好奇看過來時神色深重的對視一眼，默默沒說話自顧夾菜。
心裡卻都默契的想到了同一件事——
沈大夫跟這位阿染姑娘之間，難道真的像村里傳的那樣？
最近村里多了很多風言風語，都是關於沈卿塵和阿染的，說沈卿塵不知廉恥，隨意將山上的野女人帶回家，二人天天同床共枕，行那等苟且之事。
明明不是夫妻，卻做此寡廉鮮恥之事，簡直有傷風化，令人唾棄。
阿染是個女子還好，村中人說的不是很多，畢竟在北鳶，女子的身份總歸比男子高貴，只要出現男女之事，那麼男人怎麼樣也比女子遭受的謾罵多些。
相反世人對女子的寬容度倒是高，大多覺得，一個女人嘛，風流點也是應該的，三夫四侍很正常，沒什麼好批判的。
但男子就不同了，隨意帶女子回家，未嫁而同女子苟合，這簡直就是花樓賣身的做派，是個清白人家都會把兒子打死的程度，就算不打死，村里人的口水也能將他淹死。
起先張明月夫妻二人聽到這個傳言時還在懷疑，應該是假的，畢竟沈大夫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們很清楚，不近人間煙火，冷心冷情，從前他們始終以為沈卿塵應該不會嫁人，只會守著沈麼留給他的房屋過一輩子。
但現在忽然看到這副場面，張明月二人心情便都有些複雜了。
於是吃過飯後，鳳染和張明月坐在院子裡閒聊時，萬長楓就去廚房裡幫沈卿塵刷碗，順便跟他旁敲側擊的提了一嘴這件事。
沈卿塵聽了，反應卻很平平，只有在聽到有人罵鳳染時才微微皺眉，問他從何人口中聽到的這些話。
萬長楓回他：「就是王芹家那個夫郎，熊招妹。」
沈卿塵回想了一下這號人物，沒想起來，於是道：「我回頭去問問他。」
萬長楓嘆氣：「我勸你還是算了，怕他到時候為難你，總之村里現在都在傳。」
他說著，神情帶幾分小心的試探問：「所以沈大夫，這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啊？你跟阿染姑娘……」
「假的！」沈卿塵開口打斷他，「阿染姑娘跟我不是同路人。」
萬長楓觀著他神情，靜默片刻，忽然問：「沈大夫，你是喜歡阿染姑娘的對嗎？」
沈卿塵刷碗的手頓住，半晌才暫時般垂眸繼續刷，頭搖了搖沒說話。
「說謊！我能看出來，」萬長楓嘆口氣：「其實沈大夫我看阿染姑娘對你也並非無意，你不然跟她坦白試試，你不僅救了她，自己的名聲還因為她壞了，按理她也該為此負責，你…」
「我不挾恩圖報，」沈卿塵冷靜的搖頭，「還是算了吧，對我而言，名聲也沒那麼重要。」
「怎麼不重要！名聲可是一個男子最重要的東西。」
萬長楓十分激動。
沈卿塵依舊搖頭：「但不是我。」
萬長楓聞言嘆口氣，冷靜下來，二人便都不說話了。
沈卿塵目光在洗碗水中徘徊，眸底神情深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