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療贏忘塵手腳上傷痕的地方是神宮的巫醫堂。
到地方時，顧染看著烏沉沉的，上邊寫著「巫醫堂」三個字的牌匾，心裡默默疑惑，這地方向陰被陽，死氣沉沉的，不像是正常治療病痛傷痕的醫所。
果然她這麼想著，甫一踏進巫醫堂，就覺得對不勁。鼻子裡立刻擠進來一道刺鼻的氣味，有些像蟲子腐爛的味道。
這巫醫堂里也是悶沉沉的一片黯淡，顧染剛進去就注意到頭頂倒掛著的一堆黑乎乎的藥草，接著就是腳邊堆疊的密密麻麻的大小瓶罐。
三長老特意提醒她：「祭司大人小心一些，不要將巫醫大人的藥罐絆倒了，裡面都是蠱蟲還有劇毒，很危險的。」
蠱蟲？
還有劇毒？
顧染意外了一下，對這個所謂的巫醫更加好奇了。
她點頭，提起裙擺應：「好的。」
這時跟在她旁邊的贏忘塵不知道什麼時候悄悄挪到了她後面，然後不動聲色的替她提著一片拖地的裙擺。
三人進去巫醫堂，走了幾步，穿過擁擠的瓶瓶罐罐，就在逼仄的排排藥架之後看到一個忙碌的佝僂身影。
那是一個年邁的老人，渾身裹著厚厚的，密不透風的粗布麻衣，頭上包裹著一塊黑色頭巾，一隻手裡拿著顆乾枯的藥草，一隻手裡拿著個勺子。
在她面前是個燒的旺盛的火爐，火爐上熬著一個陶製的黑色大鍋，鍋里也是黑乎乎的黏稠一團，被火滾得很沸，不時冒出幾個熱泡。
如果仔細上前看的話，也不難發現這滾沸的黑鍋里還有一些細小的活體幼蟲，像是腐爛肉里生的蛆蟲，在鍋里蠕動扭曲。
顧染看著那動作遲緩吃力的神秘老人將乾枯手掌中的藥草扔進去鍋里，然後慢慢攪動的樣子，腦海里有些不合時宜的想起童話故事裡的那些巫師。
或許三長老說的這個巫醫跟巫師也有異曲同工之妙。
她正分神，忽然就聽到三長老對那人說話。
「巫醫大人，今日的罪人樓走完了，您來看看殿下的手腕和腳腕吧。」
聽到聲音的巫醫緩慢的轉身，一雙渾濁蒼老的雙眼在多出來的顧染身上停留一下，接著又轉移到贏忘塵身上，沙啞的聲音淡淡的響起。
「我說了很多次了，用不著看。你直接用生肌水給他敷上就行了。」
三長老神色為難道：「就是生肌水用完了，我才來打攪巫醫大人的！」
巫醫聞言，放下手裡的勺子，嘟嘟囔囔的轉身去翻一堆瓶瓶罐罐，最後找出一瓶遞給三長老。
語氣似乎有些不高興。
「下次你直接來拿就行，不要再帶這麼多人來我這裡。」
三長老接過生肌水，連連道謝：「是是，多謝巫醫大人，那無事我們便先走了。」
說罷，三長老就示意顧染和贏忘塵走。
這是巫醫忽然看著顧染開口：「她就是神明選中的祭司？」
三長老看了一眼顧染，點頭道：「是的，她便是祭司大人。」
顧染目光平靜的看著眯眼打量她的巫醫，輕輕頷首道：「巫醫大人。」
老巫醫便點點頭，嘴裡含含糊糊的說了句什麼，便轉身在身上擦了擦手，繼續拿起鍋里的勺子攪拌。
顧染看著她的背影，眼神慢慢變得幾分深邃，在原地看了她一會兒，便跟著時三長老和贏忘塵出了巫醫堂。
她沒有看到，在她們踏出巫醫堂的瞬間，那個背對著他們的老巫醫慢慢轉過身體，眼神深沉的盯著她的背影，嘴角緩緩勾起一抹詭異神秘的微笑。
嘴裡絮絮叨叨的喃喃著一句：「祭司，祭司？呵呵，呵呵，神明將墜，人間終於快要離開煉獄了，呵呵呵呵呵呵……」
……………
「三長老，不知道這生肌水是什麼東西？」
從巫醫堂出來後，顧染就看著三長老手裡的瓶子好奇問。
三長老邊把瓶子遞給贏忘塵，邊對她解釋：「生肌水是巫醫大人研製的聖藥，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將人身上受傷的血肉恢復如初。」
「這麼神奇？」
顧染挑眉。
三長老點頭：「這是自然。」
然而贏忘塵卻只是沉默的接過瓶子一語不發。
「就沒有什麼副作用嗎？」顧染又問。
三長老道：「沒有副作用，就是用的時候有些痛苦。」
顧染立刻抓住關鍵問：「有多痛苦？」
「生肌水是修復肌膚的，想要修復，就得先把原來損壞的皮肉腐蝕乾淨，才能再次生長出新的血肉。」
三長老淡淡說。
他似乎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
然而贏忘塵捏著瓶子的手卻慢慢緊了，眼裡也泛起一抹沉沉的黑暗。
腐蝕爛肉，生長新肉！
這種痛苦只有贏忘塵知道。
所以聽到旁人這麼輕描淡寫的說出口，他心裡只想殺人。
「你說什麼？」
顧染擰著眉，聲音忽然提高變冷。
贏忘塵原本低垂著的陰鷙雙眸因為她這句話，悄然抬了起來。
「這算什麼治療？恐怕酷刑都不及這樣吧？」
顧染直接把贏忘塵手裡的生肌水搶過來，直接對三長老說：「從現在開始，不准再讓他用這東西，把神宮裡最好的傷藥全部找來。」
三長老也沒想到她會忽然這麼做，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便有些惱怒：「這怎麼可以？明日殿下還要去罪人樓贖罪，傷藥好的太慢了……」
「三長老，這樣下去，即使到祭祀大典開始，我都絕無可能教化殿下。」
顧染忽然沉重的說。
三長老立刻問：「為什麼？」
顧染就看著他冷靜的說：「神明需要的是殿下主動為蒼生獻祭，但是你們如此折磨他，你覺得殿下還會真的願意為你們，為蒼生獻祭嗎？」
三長老看看低頭沉思的贏忘塵，又看看顧染，心裡陡然升起一個「好像是這樣」的念頭。
於是態度也沒那麼強硬了。
面對贏忘塵時聲音也溫和了一些：「既然這樣，那就先聽祭司大人的，我等下會把傷藥送去給殿下！不過明日還要贖罪，所以生肌水，我覺得還是要用的。」
他眼神似徵求，又像強迫一般看著贏忘塵。
贏忘塵眼神怯怯的同他對視一眼，接收到他的信息，也慢慢點點頭，轉頭看著顧染小聲說：「是的，祭司大人。」
顧染看著贏忘塵，掩下心頭的煩躁，將手裡搶來的生肌水又重新送還到他手裡。
對他說：「那你看著辦！我先去用晚膳了。」
說完便快步走了。
「祭司大人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