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風花雪月
這晚的沈勁, 比以前的每晚都要溫柔。
他們本來是在陽台上擁吻,不知不覺阮胭就被他帶到了床邊,
一直陷於意亂中的阮胭忽然用手抵住他的頭:「沈勁, 不可以。」
「怎麼了?」
「今天不可以。」
阮胭頓了頓, 「我今天生理期。」
「……」
「逗我這么半天, 好玩吧?」
他忽然撐起身, 來到她身邊, 黑沉沉的眼睛盯著她, 裡面的情與欲還未熄。
阮胭想到程昭他們的話, 忽然伸手摟住他的胳膊, 試著壓低了聲音說了句:「好玩~」
沈勁受不了這人從來沒有過的撒嬌,不僅沒覺得舒坦,對上她柔軟濕潤的眼睛, 心裡的火反倒更重了, 最後, 他咬著牙, 替她把被子蓋好, 自己撐著身子起身離開。
「你要去哪?」
阮胭問他。
「去給你煮紅糖水。」
順便再給自己來個冷水澡。
阮胭看著那個高大的人影走出去,她捂在被子裡, 把被子又掖緊了點。
她閉上眼, 唇角微彎, 無聲地張了張口,晚安, 沈勁。
*
阮胭後面幾天的檔期都很滿,都是住在自己家裡。
沈勁也忙,他一趕回臨江就要開始清理門戶。
兩個人忙起來又恢復到了最初的樣子。
直阮胭在拍一個GG的時候,在棚內遇到了《本質》雜誌社的一個攝影師。
泡咖啡的間隙,他們在聊八卦,阮胭聽了一下,她在和另一個攝影師說:「……是,男人大多靠不住,我們雜誌社裡的宋老師就是,嫁了豪門還被家暴。」
「聽說了,傳媒圈裡誰不知道她和她老公合不來,我跟你講,他老公公司之前開發新項目,結果賠慘了,現在在拋售宋家的股票去救火。」
「不是吧,這麼絕?」
「是啊,他們家一直都是她老公在操縱,說實話,誰要是膽子大的,去做個他們家的料,穩賺不賠……」
「沈老爺子這不沒幾天就是八十大壽了嗎?
你們受邀了沒?
過去挖料?」
……
阮胭沒聽了,她皺皺眉,趁著休息,用手機查了下,宋家的企業一直都是在做傳統家電。
這幾年對外公布的財務匯總,的確是處於一個不上不下的狀態,盈利少得可憐。
宋葉眉他們家的境況這麼難嗎?
阮胭來不及多想,那邊工作人員就叫她過去補妝了。
「好,馬上過來。」
……
夜裡回去,阮胭和沈勁打電話,問了他幾句宋家的事。
「我總覺得,宋家和沈崇禮之間似乎沒有那麼簡單,還有你爺爺的生辰宴。」
「嗯,你放心,當天的安保會增加至平時的兩倍,很安全,我也會更加留意的。」
阮胭雖然心裡仍然不踏實,好在沈勁總是每天都和她打電話,有時候他們就開著視頻,但是不說話,他低頭處理文件,她忙著看片子。
只有偶爾的累了,他才抬頭,喊她一聲「胭胭」。
然後,兩個人相視一笑,又繼續忙碌。
到了沈萬宥生辰的那日,沈勁推了沈家的一切事物,他沒帶向舟,自己開了車,到她家樓下去接她。
阮胭穿了一條淺藍色的連衣裙,天氣涼了,她在外面披了件白色的大衣,化著淡妝,是長輩們都很喜歡的風格。
沈勁來接她,沈勁站在小區門口,背著光,身形高大,在昏黃燈光里,五官顯得過分深邃,阮胭來了後,黑眸里的笑意才盪開來:「胭胭。」
他用手拉著阮胭往前走,走到一半,忽然頓住,定定地看著阮胭:「很想親你,怎麼辦。」
「親啊。」
阮胭說得坦然。
「可是不行,」沈勁替她把臉頰邊散落的頭髮勾到耳後,「胭胭太漂亮了,我不能把她的妝親壞。」
「親這裡就好了。」
沈勁捉起一直握著她的右手,送到唇邊,吻上她的手背。
*
沈萬宥的生辰宴在臨江酒店。
沈勁把阮胭送過去了,就要去忙著處理現場的事務。
他讓阮胭先去十八層的休息室休息,等他處理完之後,筵席開始的時候,他就帶她去見自己的父母。
阮胭走到十八層,那裡已經有很多賓客聚集在一起了。
今天,整個臨江酒店,沒有接任何生意,只為沈老爺子一人慶生。
阮胭站在角落裡,喝了幾杯酒,始終覺得興致缺缺,就回休息室了。
她拿出手機,準備給沈勁發消息。
結果一打開,就是一條簡訊:
「來三十層,沈勁遇到麻煩了。
眉。」
阮胭凝神片刻,她不相信宋葉眉。
她直接給沈勁打電話。
可是打過去,那邊始終在通話中。
她給他發消息,也沒有人回。
電話始終在通話中。
阮胭叫住一個侍者,下一秒,手機又收到一條消息:「快上來!沈崇禮在!一個人!別帶其他人!」
阮胭皺緊眉頭,她拉住一個侍者,準備對他說 ,如果兩個小時後我沒回來就帶人上三十層,又怕到時候驚動沈勁那邊的人。
「小姐,有什麼事嗎?」
侍者問她。
阮胭鬆開了他:「沒什麼。」
緊接著,她大步往電梯走去,按下三十層。
她不停地打沈勁的電話,電梯裡,直接失去了信號。
上行的過程中,分明只是短短半分鐘,阮胭卻覺得時間仿佛被拉長到了半個世紀。
最後,終於,電梯門被打開——
她看到了站在門外的沈勁。
他還好好的。
阮胭鬆了一口氣,沈勁直接走進電梯,按了下行鍵。
「胭胭,你怎麼會上來?」
「宋葉眉給我發簡訊,說你出事了。」
沈勁臉色劇變,他拿出手機,遞給阮胭看,上面赫然寫著:「快下來!沈崇禮在!一個人!別帶其他人!」
沈勁猛然意識到不對,趕緊按停電梯。
卻在按動的剎那,電梯內的燈光乍滅,整個電梯驟然停住——
宋葉眉看著監視器上的一片暗綠,她把銀行卡留下,纖長的手指把它推到兩位安保的面前,「拜託了,就停一天,一天之後,我們就把他們救出來。
你們時刻盯著監視器,不會有什麼事的。」
「五千萬。
你看,你父親的病很快就可以得救了;」她的語速很慢,溫溫柔柔的,讓人不自覺信任,「五千萬,你女兒的學費,你妻子的抱怨,都可以通通消失……」
半個小時後,那層最角落的停掉的電梯前,被豎起黃色的警示牌:電梯維修中。
沒關係,臨江酒店的電梯很多,壞了這一部也沒關係,酒店依舊會正常運轉。
宋葉眉從旁邊的電梯裡走出來,看了一眼那個警示牌,拿出手機打電話。
旁邊有侍者在給每一扇房門前的燈盞都插上了白色玫瑰,宋葉眉一邊走,一邊打電話:
「卿卿,嗯,進來了嗎?
沒關係,這裡面是可以做直播的……好,會場不是我布置的,但是你可以拍的……嗯,今天是老爺子的生辰,他當然不會介意,這叫與萬人同慶呢。」
宋葉眉掛掉電話,看了眼侍者,溫和地問他:「我能拿一枝嗎?」
「可可以。」
「謝謝。」
宋葉眉垂眸莞爾一笑,她拿起旁邊的一枝白玫瑰,繼續打電話,「筠筠,你來了嗎?」
「我來了。
姐,你這幾個月還好嗎?」
「來了就好,前天你出獄,我本來應該過來接你的,但是……」宋葉眉輕輕嘆息一聲,「筠筠,你來了就好,我很想你了。」
「姐,我都知道了,沈崇禮那個變態還在醫院打你。
你藏在臥室里的監控我都看到了!你還想自己偷偷忍著……你放心,爸媽不管你,我管你。」
宋葉眉伸手取下牆上的又一支白玫瑰,她焦急道:「你想做什麼?」
「你放心,今天我一定要沈家好看。
你說得對,沈家這幾個男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筠筠,你別做傻事。」
宋葉眉提醒她。
「你放心,姐,我把之前你所有的錄音和視頻都剪好了,不會再像上次對付阮胭那麼蠢了,我一開始就錯了,把期望寄托在這些狗男人身上,男人不過都是垃圾。」
「筠筠,你能這麼想,我真的很欣慰。
男人永遠都靠不住,只有你自己,才是最值得信任的。」
宋葉眉繼續往前走,高跟鞋的聲音消失在柔軟的地毯上,她再次從牆上抽出一支白花。
三枝——
似乎還不夠,再抽一枝吧。
*
此時,沈勁和阮胭還被困在電梯裡。
電梯空間逼仄,一片黑。
阮胭怕他再次被驚嚇到,輕輕握住他的手,安慰他:「別怕,我在。」
沈勁用力回握她:「我沒怕,你先蹲下,蹲在電梯的角落裡,我怕它會突然發生故障掉下去。」
他剛剛已經試著把電梯所有的樓層都按了一遍,沒有絲毫反應。
驟然停住的電梯,不像是故障,倒像是……
人為的關閉。
「宋葉眉想把我們困在這裡面。」
沈勁說。
「她到底想做什麼,把我們困在這裡面,對她有什麼好處?」
阮胭也緩緩蹲坐在電梯的右后角。
「不知道。」
沈勁背抵著電梯壁,冰涼的觸感讓他的思緒冷靜了些,「是上次你在遊艇出事後,我才意識到我從來沒有看透過她。」
「小時候,她一直是個很溫柔的人。
我和顧二,還有玄子,江標,謝彎彎,在我們幾個里,宋葉眉他們宋家,表面光鮮,實際一年不如一年的,她的父母也懦弱,沒有本事,一直吃祖產、老本,在這個年代,還守著傳統家電的業務不放。」
阮胭靜靜地坐著,聽他講以前的事。
關於她和陸柏良,他知道得一清二楚,可關於他和宋葉眉,她卻沒有完全了解。
「顧二他們都不怎麼喜歡宋家姐妹,我也沒感覺。
直到後來,我被我父親關在房子裡,關了整整七天。
宋葉眉每天晚上都來陪我,我忘了當時她說了些什麼,但我仍然記得她在的時候,我沒那麼怕黑。」
說到這裡,沈勁伸出長手,把阮胭摟進懷裡,他用手,將她錮得緊緊的,吻落在她頭頂。
「抱歉,胭胭。
但此刻,你對我來說,才是最重要的,是你讓我徹底地戰勝了黑暗。」
阮胭笑著戳他的手,「知道了,你繼續說。」
「後來她們姐妹和我們熟了起來,宋葉眉就總是溫和地做飯給我們吃。
宋筠性格要差一點,總是被顧兆野欺負……再後來,就是她和沈崇禮訂婚了。」
「她過得不容易,小時候,周牧玄心眼多,總是把錯推到她身上,她也是默默地受著。
長大後,他們家的事業一年不如一年,他們是家族企業,宋家就想把公司留給她旁系的堂兄弟繼承,給她們姐妹二人安排聯姻。
我也爭取過,我以前想不通,為什麼爺爺會選擇沈崇禮,而不是我,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是他對沈崇禮的彌補……」
於是沈勁又給她講起了沈崇禮父親他們那場綁架案……
聽到最後,阮胭半臥在沈勁懷裡,「所以宋葉眉,她到底想做些什麼呢?」
「不知道。」
黑暗裡,阮胭驀地想到了宋葉眉工作室里那張大峽谷的照片,蓬勃的草木,奔騰的河流,野性裸露的岩石……
她推推沈勁的胳膊:「她有沒有去過澳洲?」
「似乎去過。」
沈勁回想了下,「她初三的時候,她們學校組織過一次澳洲游。」
當時向來溫婉平和的宋葉眉,頭一次表情那麼外露,她笑得很開心,和謝彎彎他們說,這是她第一次出遠門,沒有父母的管束去外面旅遊。
謝彎彎還很不可思議地問她沒有出過國嗎?
宋葉眉搖頭,說她每周要學很多東西,從鋼琴到茶藝,所有都是按照名媛與太太的標準去培養,即使是出國,也是和老師去歐洲看藝術展。
彼時,謝彎彎還在和江標慶幸謝家父母對自己的放養……
「似乎,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回來後,她就不怎麼和我們來往了。
我們都以為是她比我們年長,她升高中了,應該壓力大。」
阮胭搖頭:「我在她辦公室里看過一張澳洲峽谷的照片,那次澳洲行對她而言,似乎很重要很重要。」
沈勁沒說話。
「如果她的成長軌跡是這樣,那麼我懷疑,她可能最想要的,從頭到尾,都只是。」
阮胭吐出兩個字,「自由。」
「但現在,我不知道,她會用什麼方法來獲得。」
*
宋葉眉從樓上慢慢走出來,臉上淒楚的表情漸漸消失。
她低頭看了眼手中的白色花束。
正好四枝。
她按下電梯,直達底層,在電梯裡,她給自己補了下口紅,卻沒有補上因為打電話而流出的淚痕,以及被弄花的眼尾和兩頰。
電梯門打開,有賓客認出了她,和她打完招呼後,小聲提醒她:「欸,沈太,您的妝沒補全。」
宋葉眉有微微的驚惶:「是嗎?
謝謝,那我再去補補。」
宋葉眉直接往後花園走去。
站在大廳里的沈崇禮,看到宋葉眉離開的背影,皺了皺眉,她又要搞是什麼花樣,自從上次他們在醫院撕破臉後,他已經直接從他們的別墅里搬了出去,宋葉眉也搬了出去。
他們完全分居兩地,而他又正好被耀豐那個項目忙得脫不開身,有一段時間沒有再和她聯繫。
今天如果不是沈老爺子生辰,他們再見面,不知道又要該是什麼時候。
宋葉眉這個女人,今年真是太反常了。
當初他娶她,以為她是個溫順的主兒,而她也確實溫順了這麼多年,直到回國後,才一點一點露出溫順背後的真實底色。
可惜手段太嫩。
所以,這個女人今天又要去哪?
沈崇禮抬腳跟了上去。
宋葉眉站在走廊盡頭,低頭看著手機屏幕上趙卿卿的消息:「宋老師,我已經進來了。
果然豪門的生辰宴,辦得太氣派了吧。
我等會去這酒店的後花園轉轉。」
她看著這條消息,並不急著走,她一直低頭在那裡刷手機,直到餘光瞥見左邊斜後方的黑色大理石上,映出了一道淺淺的黑色人影,她才慢慢抬腳往後花園走去,她拿起手機,開始自顧自地打電話:「蘇警官,您在嗎?」
「……啊,那我在後花園,等著您。」
她邊說邊走,餘光里,那道黑色人影也跟著她走。
她有些羞澀地說:「是,我帶了花給您,希望您會喜歡。」
「當然,我,我也想您了。」
宋葉眉小聲地說,尾音裡帶了絲顫。
身後那道黑色人影驀地頓住腳,沒再繼續向前。
宋葉眉繼續走,「說什麼呢,我不喜歡我丈夫,他就是個變態,他以前甚至說過,要摘除我的眼球,我真的受不了他,他就是個變態……嗯,我想見你,就是現在。」
宋葉眉走進後花園的一張長椅上坐下。
沈崇禮看著她纖瘦的影子,期待的含羞的神情,他深吸了一口氣,宋葉眉。
他再也忍不住,長腿一邁,走到她跟前:「在等誰?」
她面露驚惶,「沈崇禮?」
她往後退了退。
「蘇警官是吧?」
沈崇禮慢條斯理解開袖扣,挽起袖子,「你他媽厲害了,這婚還沒離呢,你就出去找別的男人。」
「婚?」
宋葉眉看著他,忽然笑了,「不是你先出軌的嗎?
結婚才一個月,你就在愛丁堡的酒吧里喊了四個女人。
你以為我不知道?」
「那他媽是談生意,老子碰都沒碰過她們,那麼髒。」
「後來呢?
倫敦的那個法國秘書,她把你們的床照發給我的時候,我想想都覺得噁心。」
宋葉眉看著他。
「都是生意場上的女人。
你為這種人吃醋?」
「吃醋,不好意思,我純粹是覺得噁心。」
宋葉眉厭惡地看了他一眼,「從你結婚的那天晚上,喝醉了,說要摘掉我眼球起,我就覺得你無比的噁心。」
「你剛和老子結婚就盯著別的男人看,怎麼,沒見過男人嗎?」
宋葉眉吐了,那個人是她的本科老師,她多看幾眼不行嗎。
「見過男人,但是沒見過像你這麼噁心的男人。
新婚第一天,上床的時候,動不動就說摘除我眼球,打斷我的腿,我看見你陰森森的樣子,從那以後,只要和你發生完關係,我都會做噩夢。」
宋葉眉離他又遠了幾步,她曾經抱有過不切實際的幻想,或許嫁人會逃離宋家的控制,後來才知道,沈崇禮就是控制欲本身。
他根本就不愛她,卻以折磨她為樂。
她越痛苦,他越快樂。
所以她表現得越來越逆來順受,讓他越來越失去折磨她的快感。
才得以喘口氣。
「呵,所以呢,和那個蘇警官上床就不做噩夢了?」
沈崇禮走上前,死死擒住她的下顎。
「不僅不做噩夢,甚至還會開心。」
宋葉眉迎上他的目光
「宋葉眉!」
沈崇禮一把將她推開。
她抬眼,看到門口舉著手機走過來的趙卿卿,她踉蹌幾步後,跌入花叢中。
花叢里的荊棘把她的臉刮出血痕。
「沈崇禮,你打啊,你直接打死我,打死我,我就再也不會和你有任何糾纏。」
宋葉眉一直憋著的眼淚終於流下。
趙卿卿那頭,直播的攝像頭沒有來得及關,整好拍到這一幕。
直播間的觀眾瞬間炸裂——
「臥槽!這個男人是誰!媽的打女人不能忍!」
「人渣!!」
「艹,不能忍!卿卿,這他媽是誰!一個大男人欺負女人!」
……
趙卿卿僵在原地,愣了好幾秒鐘,才反應過來,趕緊飛速關上攝像頭,在被發現之前,倉惶退回大廳。
然而已經晚了,她的直播間裡有幾十萬觀眾,打的標題就是「參觀豪門巨佬的生辰宴」,剛剛那短短的幾秒,已經被人保存下來,在網上流傳開來……
宋葉眉從草叢裡緩緩站起來,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沈崇禮冷冰冰吐出兩個字:「蕩婦。」
宋葉眉根本沒理他,扯了扯唇角,扔了枝白色的玫瑰扔到長椅上,「本來是要送給蘇警官的,他遲遲沒有來,那就送你一枝吧。」
說完,轉身走得決絕。
沈崇禮站在原地,拿起花,然後將花狠狠碾進泥里。
*
另一頭,酒店大廳里。
宋葉眉收拾了一下身上的泥土,走到沈萬宥身邊,躬身遞給了他一枝白色小花:「爺爺,祝您壽比南山。」
沈萬宥接了過來,不分喜怒,「沒準備別的禮物?」
「準備了,過會兒崇禮親自來送給您,是份大禮呢。」
沈萬宥看了她一眼,嗯了聲,轉身繼續和其他人談生意了。
宋葉眉也沒再多留,她走到大廳的角落,看著台上的主持人說,今日要恭祝沈老爺子壽比南山,說完就要在投影儀上放過往的音頻。
然而,畫面一切開——
卻是沈崇禮和宋葉眉在醫院內對峙的場景,她被沈崇禮一揮手扇到病床上,然後沈崇禮伏在她身上,手指按壓著她血液回流的針管,整個人像頭暴怒的獅子……
背後是模模糊糊的背景音:
——「你這個畜生,你有本事弄死我啊。」
——「老子今天不弄死你!」
——「沈崇禮你不是人。」
——「就算今天你媽來了,我也照樣弄死你!」
……
宋葉眉的聲音,一聲比一聲悽厲,大廳里所有人都怔住了,紛紛抬頭看向台上的沈萬宥。
沈萬宥抿著唇,卻是神色平靜,他問姚伯:「今天是誰負責布置場地。」
「是沈勁少爺。」
「他人呢。」
「不,不知道……一個下午都沒出現了。」
沈萬宥的拇指摩挲著拐杖頭,冷峻至極。
就在大家以為他能足夠鎮定地應對完這場家醜之時,他卻猛地捂著胸口,臉色發青。
下面人群里鬧哄哄的聲音紛紛傳上來,噼里啪啦的快門聲一下接一下按起。
眼前所有的事物都混亂不清,他的呼吸也越來越急,越來越急,最後,整個人,轟然向後倒去……
「醫生!叫醫生!」
家庭醫生卻沒有在。
沈萬宥整個人倒在地上,卻沒有人敢來救他。
記者們忙著拍料,賓客們忙著八卦,直到人群里走出一名醫生,走上前來,抬起沈萬宥的胳膊大聲喊:「快打120,沈老爺中風了。」
大廳里一片混亂。
沈崇禮聽到聲音走出來後,看著台上定格的醫院的場景,他瞬間就明白了。
媽的宋葉眉是要玩死他。
他走出去,到處尋找宋葉眉的身影,卻沒有找到。
幾個警察從外面走進來,為首的一個高大男人朝他直直走過來,「沈先生。」
沈崇禮看了眼他警服上的名字「蘇銳」。
他微微眯了眯眼,下一秒,反手就是一拳,直接朝蘇銳臉上打去,「你就是宋葉眉的那個姦夫?」
「沈先生,我和宋女士沒有任何關係,但我必須警告你,你現在這是襲警!」
說完,他反手押住沈崇禮,給他戴上手銬。
「不好意思,得麻煩您跟我們走一趟了。」
「怎麼,宋葉眉告個家暴,就給你們膽子來抓人了?」
「不是。」
年輕的警官不苟言笑,「她舉報您偷稅漏稅、虛假出資、騙購外匯。」
沈崇禮猛地抬起頭,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走吧,沈先生。」
……
深夜,所有的賓客都已經離開。
偌大的臨江酒店恢復一片寂靜。
宋葉眉回復著最後一條來自宋父宋母的消息。
「你怎麼敢把這些事抖出來?
!惹上沈家,你不要命了宋家你還要不要了!」
「要,宋家以後就是我的了,你說我要不要?」
她摁滅手機,抓起旁邊茶几上最後的兩枝白色康乃馨,往二十六層電梯走去。
沈勁和阮胭還被困在電梯裡,他們沒有大喊大叫,也沒有失態地拍著電梯門求救。
他們要保存體力,因為不知道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出去。
阮胭陪著他,給他講在西北拍戲時的事,講到「滿天的星星都亮了」的時候,電梯內的燈被瞬間點亮。
阮胭和沈勁對望一眼,電梯開始沉沉運轉起來,最後,叮的一聲——
停在二十六層。
電梯門被打開,宋葉眉站在門外,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
沈勁扶著阮胭,緩緩站起來,走出門外。
他的十指始終緊緊扣著阮胭的手。
宋葉眉看了一眼,唇角浮起淡淡的諷。
「抱歉,委屈你們一天了。」
沈勁沒回話,他打開手機,一堆的未接來電,和上百條未讀消息,各大新聞APP都在推送今天發生在臨江酒店的這場百年鬧劇。
沈勁掃了一眼,很快就知道了今天發生的一切。
「你計劃多久了?」
沈勁收好手機,銳利黑眸注視著宋葉眉。
「你是問計劃逃離宋家掌控,還是計劃對付沈崇禮?」
宋葉眉站得筆直,白色的襯衫扎進霧藍色半裙里,勾勒出她漂亮的身段,唇角的笑意始終優雅地維持著,「前者計劃了十三年,後者計劃了五年。」
「你要逃離宋家,我可以幫你,沒必要搭上沈家。」
「你?」
宋葉眉看了沈勁一眼,眉眼裡滿是不屑,「我是想過靠你,剛回國的時候試著接近你,可你那個時候滿心滿眼都是阮胭,我憑什麼相信你會幫我。」
「我說過,你要離婚,我和周牧玄都會幫你。」
「幫我離了婚又怎麼樣,我的護照簽證身份證,所有有效的證件全部都被宋家人控制著,我就算跑,跑得掉?
離了婚,不照樣被他們塞著去嫁給哪個臭男人。」
宋葉眉看著他,「要跑,只有把話語權都握在自己手裡才能跑。」
「所以,那張阮胭和陸柏良的照片不是沈崇禮寄的,他沒那麼蠢,是我偷偷放進去的;只有知道沈崇禮對你徹徹底底地動過殺心,你才會放下全部芥蒂和奇駿合作扳倒沈崇禮;只有你重挫了沈崇禮,他才會大肆地賣掉宋家的股份,去填補他在尚科留下的爛坑。」
「而我,才有機會把這些股份都購回來。」
宋葉眉笑得清淺。
「你哪來那麼多錢。」
沈勁問她。
「我錢不夠,可是奇駿夠啊。」
宋葉眉說這話時,意味深長地,看了阮胭一眼,「聞益陽那崽子心思可真是沉得嚇人,和劉啟軍就一直等著沈崇禮手裡宋家這塊肉。
他們要進軍AI家電。
我無所謂咯,讓他們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他們分我百分之十,加上我手裡原本的百分之二十,和我妹的百分之二十,其他股東持股再多,我和我妹加起來,已經超過百分五十,也夠做這宋家的主了。」
饒是阮胭再鎮定,此時,也依舊聽得心底發憷。
這個女人,到底心思是有多深沉。
阮胭問她:「你今天為什麼要把我和沈勁關在電梯裡。」
「拖住你們。
你們倆沒一個是簡單的。
沈勁負責會場的布置,要是他在,憑他的縝密心思,宋筠可能連那個視頻都沒機會放出來。」
沈勁面色陰沉無比:「你鬧今天這一出,不怕沈家報復?」
「怎麼報復?
現在我是全天下所有人眼中的受害者了。
我溫柔,我可憐,我被豪門家暴了多年……所有的輿論都站我這邊,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要去《本質》雜誌社工作,因為我要和傳媒打好關係啊。」
她隱忍了這麼多年。
從小是被折了翅的鳥,沒辦法飛;她愛的,都沒辦法實現;她想要的,都沒辦法得到。
她只有,一步一步,一點一點慢慢奪回她想要的。
「你那樣栽贓你妹妹害她坐牢,你就不怕她知道了恨你?」
阮胭把一直藏在心底的這個疑問問出了口。
「首先,以宋筠的腦子,她還發現不了;其次,我從來沒想過害她。
那個時候,我那對噁心的父母已經在開始商量著給宋筠嫁個什麼對象了,與其留在外面被他們『待價而沽』,不如進去牢里避一避;最後,她這輩子過得太順遂了,沒有挫折,永遠都不會成長。」
宋葉眉停下,慢悠悠開口,「她現在能明白男人大多是垃圾,我很欣慰。」
阮胭不再開口,她不是局中人,沒有資格過問她們姐妹的相處。
「哦,對了,沈勁。」
宋葉眉看著他,「你現在沒有喜歡我了吧?」
沈勁沉著臉:「早就沒有了。」
宋葉眉長舒一口氣:「那就好。」
「還有,別怪我對沈崇禮狠,你家老爺子今天中風也是他的手筆,打從陸柏良去冰島後,老爺子每天注射的胰島素就被沈崇禮偷偷換了……一石二鳥,我又幫你解決了害你爸殘廢的沈萬宥,還幫你解決了沈崇禮。」
宋葉眉淡淡笑了下,「也算是沒有辜負你以前對我的喜歡吧。」
說完,她轉身,拿出一個藍色的塑料瓶子,看向阮胭:
「我沒欠過誰,沈崇禮出軌,婚內強姦,虛假出資,犯了太多罪,他活該被抓。
還有你,阮胭。」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你和我相似的,不僅只有面孔,我們的性格,也無比相似。
我甚至覺得,你比宋筠更像我的妹妹。」
說著,她擰開瓶子,裡面的氣味沖鼻。
沈勁率先反應過來,迅速將阮胭護在身後。
然而,那瓶液體卻沒有朝阮胭潑去。
宋葉眉將它用力潑向了自己的手臂——
燒鹼水一碰上皮膚,瞬間燒破她的白襯衫,漸漸鼓起一群巨大的血色燎泡。
藍色瓶子被她用力摔到地上,裡面殘餘的液體流出。
她的臉色發白,明明已經痛得站都站不穩了,她還咬著牙說:
「扯平了,現在我誰都不欠了。」
說完,她把手裡最後的兩枝白色玫瑰扔進沈勁和阮胭的懷裡。
「百年好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