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江城的天,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
中午過後,葉堯帶著一群醫學界大佬,來給歐畢升做檢查下診斷。
最後得出的結論和市醫院基本一致,不過鑑於恆仁醫院的醫療設施要比這裡完備,跟司苒商量過後,還是將歐畢升轉院了。
最起碼,在儘量延長他生命的同時,能少受一些罪。
司苒不得不接受外公無藥可醫的現實,整個下午都守在他身邊,緊緊握著他愈發冰涼僵硬的手。
外面電閃雷鳴暴雨如注,司苒在他耳邊小聲呢喃著「外公別怕」。
可歐畢升的嘴角卻噙著似有若無的微笑。
是啊,外公怎麼會害怕呢?
他看見他的愛人了,是外婆來接他了呀!
司苒笑著笑著就哭了。
再不會有人,親手為她剝好整整一小碗瓜子仁,笑盈盈催促她「一口吃掉」。
他是她,少之又少的親情中,濃墨重彩的一筆。
在歐宜芝和舒遠山那裡缺少的,歐畢升都在盡力彌補。
子欲養而親不待,何嘗不是種遺憾?
傅知亦匆匆趕到時,就看見女孩兒纖瘦的肩膀在輕輕抖動。
「司苒…我把人帶來了。」
司苒回頭,淚痕滿面的小臉兒上,先是驚訝,後又用力擠出個微笑。
她站起身,被擋住的監護儀露了出來。
屏幕上顯示,所有的指標都變成了零和直線。
傅知亦內疚,他還是來晚了。
司苒走上前,見他身後站著一位金髮碧眼、手裡拿著公文包的男人,就知道傅知亦答應她的事,他辦到了。
「對不起司苒,還是晚了一步。」
淮都距離凌江城大幾百公里,凌江城還天氣惡劣。
按時間來算,傅知亦掛了電話就想辦法聯繫BC生物實驗室。
天知道他費了多少精力和口舌才說服他父親,交出授權碼。
又在短時間內,把人從淮都帶到凌江城。
他的衣服濕了,頭髮還在滴水…
司苒怎麼能不感動,怎麼能捨得讓他道歉?
她伸手拂去他臉上的水漬,「謝謝你傅知亦。」
傅知亦臉紅了,很紅很紅。
站在一旁的葉堯和裴寂都驚了。
葉堯知道這小子喜歡司小姐,是司總潛在的威脅。
裴寂則是厭惡一切出現在司苒身邊的男人。
一個司瑾年還沒解決,又從哪兒冒出個傅知亦!
裴寂默默攥緊拳頭,又一個剷除計劃在腦中應運而生。
由於歐畢升在生前突然發病,並且醫生懷疑是被下毒。
雖然他平常為人謙和,又是人人敬仰的人民教師,按理說不會與人結仇。
但,對於外公的過去,司苒不盡了解。
思來想去後,她還是決定做屍檢。
在等待屍檢結果的過程中,司苒把傅知亦和BC的人送上了車。
雨中,她給傅知亦撐著傘,「傅知亦,我真的很感謝你為我做的一切,儘管結果不盡人意,可你這個人情我記下了,以後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你開口就是,我萬死不辭。」
傅知亦的臉,那兩團紅暈就沒退下來過。
要不是答應他老子,一完事兒就把文森教授送回來,他一定要陪著司苒,寬慰她,開解她…
司苒輸血救了他的命,他卻沒能救她外公。
因此,他心情並不好,可以說比這破天兒還要陰鬱。
「司苒,你已經跟我說很多遍謝謝了,朋友之間幫忙理所當然,你要是再這麼客氣,我就生氣了。」
司苒扯出一絲疲憊的笑容,「那不說謝謝,祝你一路平安。」
傅知亦很急切,「你可以找我聊天,我很會講笑話的。」
轉念一想,人家外公去世,他要給她講笑話?
蠢死算了!
撓了撓頭,「我的意思是,我很會勸解人想開…」
司苒把手搭在他肩膀,笑著說:「放心吧,我沒事。快走吧,你朋友等急了。」
傅知亦捨不得,上了車還要打開車窗,把頭伸出窗外,冒雨喊著「我還會回來的」。
送走他,司苒就跑到衛生間裡吐了。
孕反折磨得她很痛苦,吃不進去東西,吐出來的又都是酸水,腐蝕得嗓子又疼又啞。
每次吐完,人都虛脫,像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
她漱了漱口,抬頭便看見一根棒棒糖。
「孕吐?」
站在面前的是一位穿白大褂的女醫生。
雖然戴著口罩,可僅露出的半張臉就足以稱得上傾國傾城。
司苒看了眼她胸前的名牌:泌尿外科副主任醫師,寧蕭。
這才放心接過她手中的棒棒糖,「謝謝。」
寧醫生彎了彎好看的眉眼,「這個糖偏酸,能適當緩解一下孕吐。不過我看你臉色不好,最好檢查一下是否貧血,貧血嚴重的話會影響胎兒發育的。」
說完,寧蕭就離開了。
司苒打開包裝,把糖放進嘴裡。
來自陌生人的善意,給她苦澀生活里,加了一點甜。
*
瑞典時間下午,飛機降落在阿蘭達機場。
好巧不巧,司瑾年的手機剛剛開機,就被蔣琬的箱子「不小心」砸得一命嗚呼了。
司瑾年面色如常,卻在心裡罵了一句「蠢貨」。
談判約在一個小時後,下了飛機,一行人就馬不停蹄去往蔣氏科技在瑞典的分公司。
司瑾年親自去談,整個談判程序化繁就簡,前後不到兩個小時全部搞定。
其實,蔣琬甚至蔣忠正都想不明白,明明都要被市場淘汰的技術專利,哪裡值得司瑾年大費周章去收購?
他們哪裡知道,協議簽署後,曾經屬於司震霆的人工智慧專利,再次回到司家手中。
酒店辦理好入住,小七跟著司瑾年來到他的總統套房。
司瑾年脫了外套,坐在沙發上燃了一根煙。
眉宇間透露著疲憊的男人,雙腿交疊微微後仰,「聯繫葉堯了?」
小七點點頭,直接匯報沒有廢話,「司小姐外公病重,早上聯繫您要BC生物實驗室的授權失敗,於國內時間兩個小時前,在恆仁醫院去世。」
「期間,傅氏集團傅淵之子傅知亦得到授權,帶著文森教授趕到凌江城,不幸晚了一步。」
司瑾年修長乾淨的手指夾著煙,深邃的眼中暗潮湧動,「她外公什麼病?」
「葉堯說,醫生懷疑是慢性中毒引發的心衰。」
男人面頰微微凹陷,吐出一團煙霧,「她聯繫我了?」
「應該是在飛機起飛之前,電話是蔣小姐接的。」
燃了一小半的煙,直接被司瑾年摁滅在菸灰缸。
接著,猛然起身,穿上外套往外走,「申請航線,回國!」
「那我去通知蔣小姐…」
司瑾年長腿闊步,「不用,讓她留下來看極光。」